邱岁宜在这段时间彻底开了眼。
以前他能看见一些小鬼，除了部分有特殊癖好的，大多都和普通人长得没区别，久而久之邱岁宜也就习惯了。
毕竟自己能看到又摸不到，那些小鬼也碰不到自己，偶尔遇到闲得发慌的也不过是在自己眼前露出青面獠牙模样。
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少年时期意识到自己能看见一些超自然生物后中二之血燃烧起来，然而没人理他。
他爸妈一听就把他打发走了，“这个世界上又不是只有你看得见，别得瑟，一边玩去。”
邱岁宜那成为道士pro咔咔斩鬼的梦想短暂告破，从此走上平凡人的道路。
编制都顶了快二十年，生活过得那叫一个索然无味，一听说新立了个异常事件调查局，还是他曾追求的怪力乱神，邱岁宜火速申请调职。
结果来这里几个月只处理了几个小案子，尽是一些他觉得长得可爱的家伙。
他都想辞职了，现在终于来了大事情。
异调局接了大案子，扯了半天终于见到了鬼影。
言彻迷惑地看着他，“你想跟其他人一样？”
“是的。”邱岁宜拍胸脯展示自己的诚意，“我觉得我德不配位，还不如新来的小简会的东西多，所以不应该当这个副局长。”
“……可是你是调职过来上面给你调的这个位置你懂吗？”
言彻就不明白，这个人发什么神经，放着清闲的位置不坐非要自请来这个狗不理的异调局，来了后好像也没快乐起来，每天上下班踩点，现在莫名其妙地来说他要去掉这个等同于无的“副局长”头衔。
有那么一瞬间，言彻觉得简颂章说得对，他住山上怕是和这个社会脱节了，完全不懂现代人的脑回路。
邱岁宜苦着脸继续说：“你看我，副局长该做的事一点没做，也该贬了，不能在这个位置上混饭吃。”
言彻“啊”了半天没啊出一句完整的话，最后说：“好好干，未来可期。”
说实话，这局长副局长什么的都是个虚的，异调局这么个小地方，这头衔换在小学里跟个扫地组长差不多，邱岁宜多虑了。
结果就看邱岁宜顶着一张带着皱纹已然阅历丰富的脸趴在桌子上，话语里透露着他半死不活的心态，“毁灭吧……”
言彻叹了声，不知道该如何跟他聊，毕竟这个人的精神状态似乎比自己超前得多，他不懂。
门口，简颂章靠在门框上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有消息了，言局长现在听还是关注属下心理健康？”
正在被关注心理健康的人一秒活过来，“找到潘卫了？”
不是。言彻在心里默默说着。
简颂章虽然总是丧着一张脸好像谁欠他五百万，但稍微一注意也能发现现在他表情……更丧，翻倍欠一千万那种。
“找到的只是潘卫？”
简颂章轻微点头，刚刚还有些轻松的气氛瞬间凝重下来。
“好吧。”言彻跟着出去，“现在林淑兰怎么样？”
“你去看。”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邱岁宜也明白过来，神色有一瞬间的震惊，“他，死了？”
死寂的沉默点出正确答案。
言彻回头拍拍他的肩，决定履行好自己这个局长应该有的鼓舞人心责任，“不要想着‘这么麻烦早知道我就不干了’，我们要团结起来争取早日将嫌疑鬼缉拿归案。”
说完他也觉得怪，自己一个二十来岁的人装得一脸老成，对面一看就比自己长得更让人信服，而他还在这讲大道理。
果不其然，言彻听到了简颂章没憋住的笑。
……言彻当初就建议过曹遂少点嘴炮，得到的答案是大家都这么过来的。
看吧，没人在乎你多会磨嘴皮子，只会觉得你是傻逼。
“咳，总之，打起精神。”
之后又去了一处烂尾楼，外面已经拉起黄色警戒线，几个警察在拍照取证。
言彻还没走近就被拦下，抗议就是无关人员请远离案发现场。
他看向不远处地面上一摊扭曲的人，皮肤干瘪可以和熏了三年的咸鱼相比，但又很松，像是宽大的衣服里套着一具躯体。
“不是，你们看看这人干能是人干的吗？谁杀人还能完成皮肤躯体完美分离？”
言彻解释了半天没人信他，几个警察尽职尽责地训斥他不要来添乱，看样子已经有想打精神病电话来带走这个神经病的意思了。
“请不要妨碍公务！”
“我没！我是同行，这个人是我们局里最近在找的——”
一只手突然横在眼前，言彻一看他手上竟然还拿着个皮质外壳的小本，正是自己官方盖章的证件。
“闻江宁顺区异调局局长言彻，包正。”
简颂章收了手上不知道在哪摸出来的工作证，旁边的赵望远便无缝衔接出现，手上还捧着个平板，上面正是潘卫的资料。
“死者潘卫，是我们最近处理的一起案子里的受害人。”
被靠谱下属救了的言局长理理衣襟，拿回自己的证件对着几个警察一哼，“所以不用你们回去分析完再往我这送了，我自己来。”
几个警察面面相觑，似乎在判断这个看起来不怎么入流的人是否撒谎。
简颂章用手肘顶他，“你的证件，展示。”
言彻赶紧去掏，接着对他们又亮出了上面鲜红的公章。
这下终于相信了，“这样啊，既然是你们的活我们也没法管，我们这就回去走流程。”
言彻点头，却看见他们头挨着头背对自己不知道在说什么。
“肯定是‘这小子看着也没多正经怎么就混到这个位置上了’。”
“嗯？”言彻一转头，简颂章却没再注意他，只是在叮嘱赵望远别摔了平板。
他就说那平板哪来的，明明上面只配了几台老旧电脑，言彻还以为朝廷的赈灾粮终于下来了，结果是临时小官私人的。
摇头叹息两下，言彻接受了异调局作为新机构确是个老破小的事实。
他蹲下去查看这段时间一直在找的人，刚才远远一看他只是用“一摊”来形容，现在也觉得不为过。
潘卫的尸体四肢扭曲着，看不清表情，因为外表整张皮囊完全和躯体分开，只能从口眼的几个洞那看到里面几近白骨的样子。
要不是他记得潘卫左耳下面有一块不小的斑，现在也未必认得出来。
“最后一次蜕皮，结束了。”
言彻面色沉重，赵望远却突然打破这一氛围，急得在那挠头，“我们真的不会被报复吗？颂哥，我们一定会被报复的，它很快就要来了……”
言彻被他嚷得头疼，一开始看到赵望远是个人的欢愉彻底消失，来的是个人，但不是个正常人。
言彻脱下手腕上的红线铜钱串扔给他，“保命。”
“真的吗？”
“不知道。”言彻起身掏出手机往工作群里汇报消息，一边说着：“以前我师父安慰人用的，我戴了这么多年，应该有点用。”
钱串又被扔了回来，简颂章说：“这种东西如果有用是会认主的，你给他没用，还是保护你自己吧。”
简颂章多半又在说自己上次嘴快提到的的“虚”了。
言彻当时只是想表达他体弱身体不好，没太在意随口就蹦了个觉得很符合的字。
晚上他一查，那个字，那个词，似乎不太好。
等待专人过来搬尸体的时间里，言彻突然问道：“你怎么还想着去拿我证件？哪搞的？”
出来的时候言彻认为自己能搞定，也就是跟隔壁同事搞搞关系的问题，谁成想还让这些隔壁同事拦住认成社会闲人。
简颂章放下手上拎起的一小块皮脂，嘲道：“大学生出门都知道带学生证证明他是个大学生。”
“巧了不是，我没上过大学。”
一码归一码，言彻虽然真的没上过大学，但与这一学历的区别也不过是一本学位证，毕竟他们这种野生道士的学习能力要求还挺高的，他甚至会点高等数学……
赵望远忽然举手说：“我大学的时候出门不带学生证。”
“那你闭嘴。”简颂章怼完他也远离了言彻小声说：“在你办公室翻出来的。”
声音听着有些心虚，言彻突然觉得这人在自己心里的形象稍微立体了一些。
有些装，好像不太看得起其他人；似乎有些爱财，但和他的身份不符合，简颂章的住处在城中心，在这座城市里算是经济状况良好的；有时候一根筋不太有礼貌，但之后好像还是会在意；人看着不太有精神但是脾气一点就着，比如一提到那工资数额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怼言彻。
这样一个有趣的人，能力目前看来也挺强，要不是他大概率会在一个月之后离开，他和自己的关系也说不上多好，言彻觉得自己会想和他做朋友。
“没事啊。”言彻蹲到他旁边，与那张好像永远都颓靡的脸对视，“你这不是帮我忙了吗，不用委屈无助担心被上司穿小鞋，没事。”
言彻自认诚恳无比，作为一名领导他简直是知心慧人，说不定还能因此感化简颂章。
谁料简颂章立刻鄙弃道：“你在说什么屁话？”
言彻想了半天也没觉得这话哪里不对劲，这也不是曹遂教他的一股官味的话啊，怎么简颂章也听不得？
直到负责装运尸体的人来，言彻还在想自己那番话，怎么都觉得没问题。
抬头，只见来的人是邱岁宜跟段毓。
……忘了，异调局就这么点人。
“岑云舒又不来啊……？”绩效考核那东西言彻还是有点责任的，再这么下去他想开后门都开不了。
段毓一手抡起潘卫干瘪不成人形的尸体，闻言说：“后勤也要人，云舒只是不爱出门。”
言彻呆滞出声：“你们才认识多久就‘云舒’了？”
“她对我好，你有意见？”
“没有。”言彻无奈到疲累，“我对你也不差啊，要香就供上，你就不能稍微地，对我温柔一点？”
段毓轻嗤一声 ，手上一用劲把尸体甩到自己肩上拦住了，“她能帮我捡头你能吗？”
……这还真不能。
但是这都二十二世纪了，还奉行什么强者为尊？有人管管“人人平等”这句话吗？
为自己的处境短暂无病呻吟一秒，言彻说：“把那个放下来吧，沾染上气味万一被它找上就完了。”
“我又不是人。”
虽是这样说，段毓还是把尸体甩了过来，言彻一慌，理智告诉他需要去接，但他看着那松垮垮的褐色皮肤就是动不了。
有些阴影真的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克制的……
好在还来了个邱岁宜，画符什么的他或许不擅长，但他胆大且手脚麻利。
接上险些遭殃的尸体后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头，小声对言彻说：“言局，你的人缘没混好啊，这怎么行。”
“您快别说了……”
言彻的人际关系自从出山门就没好过，他以前好歹也算“团宠”，比如那些鬼特别喜欢组团变着样子来吓他。
他用邱岁宜带来的袋子将尸体装进去，走前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个人。
赵望远还在犯病，蹲在墙角抱着简颂章的腿念叨着什么，后者则淡然地捧着平板玩一种三消游戏。
这种情况只是因为言彻刚刚提了一句“被它找上”让赵望远听见了。
言彻想都没想就拉走简颂章，只留下一句“不想被缠上就跟上你简大师”。
晋江的修改机制真的很烦，有时候只是想改个错字也要重新进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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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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