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昏暗的房间，二九睁开眼睛，眼前不是熟悉的天花板，偏过视线看到窗外漫天红光，愣了好久，蓦得想起自己已经死了，闭上眼睛窝在被子里，叹了口气。
*
自己出生就父母被遗弃，在福利院长大，十六岁后步入社会成为了一名平凡打工人。既不聪明，也不美丽，从小逆来顺受，沉默寡言，没有朋友，唯一的乐趣就是和好朋友梅子一起在家看电影。
死的前一天她还在兼职跑外卖，想多挣点钱，等工作结束已过了凌晨，骑上自己的小电动回出租屋，刚一推开家门，连转身关门都没来得及，眼前一花，就死了。
这一天是大年初二。
死前毫无征兆，死得悄无声息。
没有痛苦，等清醒过来，感觉到身上所有的疲惫瞬间消失，站在玄关保持着关门的动作。
她清楚的记得之后的每一个细节，并时刻谨记，不敢忘记。
路灯的灯光照进狭小的客厅，勾勒出两道陌生的影子，随着移动缓缓拉长，把空间一分为二，将她困在其中。
二九先是没由来得一阵心慌，以为是自己工作太累，出现了幻觉。
两道身影中，个子矮小的手里举着什么，在屋内来回踱步，个子高挑的低着头，翻着手上的文件夹。
看来不是幻觉，是自己在做梦。曾经做过几次类似的梦，梦见自己死了，黑白无常来接人，不过每次都会因为自己设定的闹钟而惊醒。
就在她安慰自己，还不忘在梦中弯腰脱鞋时，目光一撇，忽然顿住了，她极缓地抬起头，重新审视客厅里的身影。
“你们是谁？”
两人听见声音回头，客厅里的灯亮起，却不是常规的白光，而是带点昏暗聚焦在三人身边。二九看清楚了两人，身形矮小的人是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女生，脸颊凹陷，形容枯槁；挂着得体的微笑，头上顶着高帽，帽子上贴着一张纸条，写着两个硕大的字，兼职。
黑衬衫的人隐约瞧着是个男生，脸上带着黑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没有戴帽子，穿得倒是周正，亮了一下胸口上的证件，并未多说。
二九只看衣服也知道这两人是谁，黑白无常。
她顿时慌了神，使劲捏自己的脸，迫切的希望这是一场梦。
“您好，二九女士，我们是兼职无常，现在为您服务。”
二九心虚道：“你们来干什么。”
白衬衫走过来，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她露出胸口的工作牌，掌心向上指着地上的尸体，忽略她的问题，声音毫无感情地说：“您好，女士，请看这边。”
二九低头，门缝投下一道走廊里的光，淡淡的橙色，打在她脸上，安安静静侧躺在地上，像是太累睡着了。
不用对方提醒也知道，这是自己，只是她仍然不愿意相信。垂死挣扎般蹲下身子去扒拉地上的自己，做着徒劳的举动，手穿过了身体，一次又一次，
地上的自己也毫无反应。
两位无常非常的贴心，安静站在一旁，也不催促，静等她接受现实。
二九的手一次有一次地穿过自己的身体，内心涌出一股强烈悲伤，她停下来，头颅低垂，喃喃道：“我死了？”
小姐姐的微笑格外瘆人，她说：“女士，请您确认。”
确认？确认什么？自己还那么年轻，才二十三岁就这样死了？虽然自己工作是拼命了点，但不至于拼命到能把命搭上。
兼职不过是趁着过年在家无事，多挣点钱换手机换个新屏幕，才跑了昨天一天，就死了？
她还是不愿意相信，指尖颤抖，抬起头，“我怎么死的？”
白衬衫捣鼓半天，甩了两下手机，嘴里骂道，“破信号。”
黑衬衫直接从包里掏出一个泛黄到生了霉点的本子递给白衬衫翻开，她看了半天，沉吟道，“死因…是阳寿已尽。”
二九，“……”
合着我就只能活这么久。
白衬衫忽略她难以置信的表情，继续按照流程，悬河泻水般说着流程与接下来的注意事项，并且非常热心地扶起二九。
她用一只特殊的笔在二九的右手手掌心画了一个圈，说：“您在阳间的到时间了，接下来使用阴间时间，这边提醒你尽快办理建档业务，最好在圆圈走完前办理，这关系到您的转生和去留。”
随后又给了她一张车票，上面印着车次信息和座位号，道：“接下来，我们会有一趟专车接送，请耐心等待，不要错过。”
白衬衫捏着二九的手指在文件上印下手印，“无论是车上还下车后，遵从工作人员的安排，一切的未向您出示证件的陌生人向您搭话请勿理会，勿要轻信他人。”
做完这些后白衬衫退去一旁，一道非常微弱的闪光灯，转瞬即逝。黑衬衫手中的拍立得吐出一张照片，递给白衬衫。
白衬衫把扯下来的文件连同照片装订好后，一股脑塞进二九的怀中。
“女士，照片与附件请妥善保管，等到了下面需要交接确认，非常重要，遗失不补。”
二九一句都没有听清，也不知道自己被操纵着做了什么，她好像在此刻被定格住了，等回过神来时，手上多了一张自己与尸体的合照相片和盖手印的纸。
她抬手翻开，纸上写着交接通知单。
作为一个在院长的教育下健康长大，乐于助人的社会优秀素质公民，爱护花草，拾金不昧，拯救流浪动物，扶老奶奶过马路.....做好事，攒功德，到头来还不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又看了一眼脚边的尸体，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只有难过与不甘。
白衬衫穿过门，站在门口道对二九说：“接下来请随我们来。”
她把手上的东西塞进口袋里，穿过门，跟着两人朝外走。
走廊里很长，过道堆放着杂物与鞋架，路过几户家房门敞开，客厅里烟雾缭绕，大人们在餐桌上扯字牌，搓麻将，虽然是邻居，但二九和他们基本上没有交流，现在自己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
自己和身边的人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和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又是什么，等回过神来，她走出居民楼，站在了马路边。
黑衬衫走得很快，一早就走出了居民楼，白衬衫领着二九走在后面，即使是深夜，烟火气息还未消散。
二九垂着头，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看出二九心中所想，道：“头七您还能回来见家人。”
二九浑身一震，“……知道了。”
楼下，街道冷冷清清，地上有放完的烟花纸皮和仙女棒，远处还有烟火升腾，看不见光亮只能隐隐听见声音。
白衬衣又把刚才的话飞速重复一遍，补充道：“请一定牢记，到了下面，任何试图与你搭话的人都不要理会，遇到问题请求助工作人员，不要相信任何未出示证件的工作人员。”
一直沉默着一言不发的黑衬衫至始至终都没看她一眼，两人随机跟着一辆路过的车走了，上车时看见白衬衣举着手机，捅了捅对方。
二九蹲在路边等车，夜空中的明月染上绯红，她抓了抓手指，感觉自己死后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她能捡起地上的树叶，能摇动树枝，只是没有了任何实感。
不知过了多久，来了一辆闪着灯光的巴士，在她面前缓缓停下。
巴士弹出一个小卡槽说道，“检票。”
二九把车票塞进去，车门自动打开。走上车，车厢里的人不多，有男有女，几个老人坐在前排，还有一些看不清脸的人，投来灼烈的视线，二九躲避着，觉得有些丢脸，只有自己一个年轻人，垂头直径走向最后一排的空位。
由于座位的遮挡，走近后才发现座位上蜷缩着一个人穿着条纹衣的小年轻，捂着脸哭泣。
她往走回找了个空位坐下，一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默默回想。
自己生前只有两个亲人，一个是和她一同在福利院长大的好朋友梅子，还有一个就是福利院的陈院长。
今年再过三个月就是陈院长的六十岁生日，约定好和梅子一起回去为院长庆生，现在变成了一纸空谈。
车窗上开始播放幻灯片，是她和梅子一块在福利院里长大，一块上学的日子，画面闪烁几下，没了信号，变成满屏雪花。
好吧，倒霉的时候不分死活，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总是会在一些关键点倒霉。比如她从小念书也还行，每逢关键考试却总是会把答案抄错，哪怕自己核对两遍，确定自己写对了，还是会莫名跑偏。
读书不行，就去打工吧，十六岁出来打工，去了八家不同的公司，三个失火，四个破产，一个老板卷钱跑路。
而梅子没被自己的倒霉影响，刻苦争气考上了医药大学，后来她在梅子上大学的城市找了份工作，梅子不喜欢宿舍，她便在城中村租了一套老破小。
虽然离她的工作单位要一个小时，但离车站近，方便梅子上下学。两人的花销都是她一人在负担，每次两人躺在床上，梅子抱着她说，“等我以后有钱了，给你买大房子。”
自己就这样死了，连告别的话都没能留下只言片语。
靠着椅背，拢紧了身上的衣服，压下心中的苦涩。省吃俭用买了辆小电驴，才开了一个星期不到，也不知道梅子用不用得着。
感谢观看~[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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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初入地府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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