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年的目光牢牢锁住她，眉头微微蹙起。沉寂的夜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丝戏谑的冷淡：“还不下来？”
白及怔在那里，双手紧紧攀着树枝，浑身僵硬，根本无法回应。下一秒，一阵风似的，顾年已然出现在墙根下，稳稳地伸出双臂。
“跳下来，我接着你。”
那一句话仿佛打开了记忆深处的某个结，熟悉得让她眼眶一酸。她盯着他，眼前是高挺的鼻梁、锋利的轮廓，与记忆中那少年几乎一模一样——她终于确信了。
“你……”她哽住，声音颤-抖，像失去舵手的小舟在波涛间摇摆。
“快点。”顾年的语气仍是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语速略有不耐。夜风吹乱了他的发丝，他的神情在月光下半明半暗。
白及一咬牙，终于松开手，身子一跃而下。
砰。
她落入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手臂自然环上了他的肩膀。瞬间的重量让顾年微微后退几步，但很快稳住了身形。他低头，略带讶异地看向她，眉间疑惑未散。怀中的人却没有任何动静，仿佛陷入了静止。
顾年的眼神锐利，“你到底是……”
话未说完，他忽然感到肩头的衣衫湿润了一片。
“……白及？”他的声音少了几分寒意，隐隐透着不解。
白及死死抱住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湿透他的衣襟。她没有说话，只是抱得更紧，肩膀一抽一抽的，将压抑的情绪一并倾泻出来。
那一声熟悉的呼唤、那双能给予她十足安全感的臂弯、那种包容她一切的温度，告诉她——是他，还是他。
曾在她生命中和她作了十几年对的人，耀眼如星的少年，如今变成了肩负天下安危的镇北将军，可他终究没有变，还是那个顾年。
“真的是你……”她哽咽，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无数情感翻涌。
顾年的手臂微微手紧。
“这么多年，终于看见白大小姐哭了。”顾年挑衅的语句在深夜的院子里回荡，回应他的是肩膀上白及狠咬一口的疼。顾年吃痛，眉头一皱，却忍住没出声。他低头看向伏在肩膀上的满脸泪水、咬完人还不肯松口的白及，无奈中夹杂着一丝隐约的笑意：“白大小姐，怎么，换了地方，你咬人还跟小时候一样？”
白及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光，却透着倔强和怒意。她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红着眼眶，声音沙哑：“顾年，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讨人厌！”
“彼此彼此。”顾年低声笑道，语气里带着熟悉的揶揄，“谁让你从小就见不得我好，总想着跟我分个高下。怎么，如今还不服气？”
白及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的酸楚却在顽劣的口角中缓解了几分。她吸了吸鼻子，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哪里见不得你好？明明是你次次都跟我过不去！谁让你功课比我好、跑得比我快，还每次让我被我妈数落成一无是处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顾年轻笑，抬手揉了揉被拍疼的肩膀，目光柔和了些：“那是因为你总不肯承认输。每次输了就怪我，不觉得这不公平吗？”
“公平？”白及咬着嘴唇，声音拔高，“你从小到大就是我的克星！连穿越都能遇见你，我昨天在街上看见你你知道我有多震惊吗！天底下还有比这更不公平的事吗？”
顾年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所以你才想偷偷来将军府看我？为了确认我是那个从前让你气得直跳脚的人？”
白及顿时语塞，眼神一飘，不肯承认：“谁要看你！我只是——只是想看看……嗯，北境的大英雄长什么样，结果发现也不过如此。”
“不过如此？”顾年轻哼一声，眼底的光芒微微闪动，“那你看清楚了？”
白及抬头望着他，眼眶还红着，神情却带着几分不甘：“看清楚了，就是个讨厌鬼。”
顾年忍不住笑出声，低头靠近她，声音低沉：“嘴硬得厉害。”
白及听着他的调侃，心头微微一颤，酸涩与暖意交织，眼眶一热，险些又要落泪。
“行了，别哭了。”顾年伸手轻轻弹了下她的额头，像从前那样，“再哭，堂堂白家大小姐的名声就真要毁在我的手里了。”
白及抬手挡开他的手，怒目而视：“顾年，你别得意，我迟早要赢你一回！”
“那我拭目以待。”顾年嘴角微扬，眼中带着笑意。
他们就这样对视片刻，院子里月光清冷，风中有花香飘过，像时光凝固在他们打闹过无数次的岁月里。
顾年看着白及还红着的眼眶，微微摇头，转身在院子里的石凳坐下，抬手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站着像个木头做什么？坐过来聊聊。”
白及哼了一声，抱着手臂踱步过去，眼睛还带着些防备：“聊什么？怎么穿越的吗？你先说。”
顾年撑着下巴，看着全新打扮的白及，语气轻松：“还记得5.28吗，那天你让我晚上去接你吃饭，你要补觉，然后我也睡了，结果醒来就在战场。睁眼是尸横遍野，刀剑齐鸣，感觉是硬生生被命运扔了过来。还没搞清楚情况，就有人冲着我喊‘顾将军’，然后，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起来打仗——一个月了”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嘴角带着一丝嘲讽，“活着回来，还不算太差。”
白及睁大眼睛，眉心紧皱：“你来这里怎么就一个多月了？直接去打仗了？你行吗？”
“否则呢？人家要我上阵杀敌，我总不能哭着求饶吧。”顾年伸手一摊，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
白及一时间有些愕然。想象中的顾年，一贯是个高傲自负的人，哪怕面对她从小的“挑战”也总是冷静自若。可他眼下话语中的自嘲，似乎掺杂着许多她看不透的情绪。
“你呢？”顾年看了她一眼，眼中微光闪动，“大小姐，怎么落到翻墙爬屋顶的地步？你也是5.28过来的？”
白及撇嘴，满腹的愤懑一涌而出：“对啊，为什么我门时间进度不一样，我醒来就站在街上因为没带面纱被别人指指点点，然后就成了一个什么白府的千金，早上吃饭有人伺-候，走路要丫鬟跟着，也不能随便出门——生活在这里跟被吃了没区别！”她说到最后，咬牙切齿地挥了挥拳头，“这叫什么鬼日子！”
顾年静静听着，脸上神色平静，却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你倒是总结得挺精炼。”
“这还用总结？难道你不觉得这个时代的女人太可怜了吗？”白及站起身来，语气里满是不忿，“男人在外面风光无限，女人的世界就这么窄，活着还不如死了干脆。”说着还有手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圆圈。
顾年沉默片刻，眉心微蹙。他抬头看着白及，眼中似有深意：“所以，你想做什么？”
白及眸中光芒微动，语气坚毅：“我不甘心。这里缺医馆，缺人懂得医术……我可以去医馆干活！”
顾年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神色中透着几分认真：“白及，你可知道这样做有多难？”
“难又如何？”白及一抬下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倔强。
“确实。”顾年低低笑了出来，“你倒是一点没变。”
顾年的笑声落下，眼底的笑意逐渐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深沉与凝重。
“白及，你想过没有，这里可不是我们熟悉的世界。”他的语气低缓，像是在诉说一个沉重的秘密，“如今的大燕国分为九州，朝廷外有北境蛮族虎视眈眈，南疆动-乱频繁。朝堂内党派相争，文武之道各执一词，皇帝病重，太子声名不显，朝政暗流涌动，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白及眉头紧蹙，心里隐隐有些发冷：“你说的这些，我之前听绿绮提起过一些……”她握紧拳头，声音微颤，“真的有这么糟糕吗？我从来没想过会经历这些。”
顾年冷笑了一声，眼底掠过一抹锋锐：“别低估权力斗争的无情。朝中有几股势力，宁可看着百姓受苦、山河破碎，也不肯放手。外有边患，内有奸臣，天下太平只是表象。若非镇北军和几位忠臣拼死维持局面，战火早就烧到这座城池。”
白及的心跳逐渐加快，她下意识咬住下-唇：“那女子呢？像我这样的女子，还有那些出身寻常人家的女孩，在这样的世界里，是不是连自己的人生都不能掌控？”
顾年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女子大多难逃命运的枷锁。生为人女，嫁为人妇，死为人母。除非是朝中权臣的女儿，其余几乎都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就连那些拥有权力的女子，也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活在囚笼里。”
“所以——”白及眼中燃起火焰，声音坚定，“我才不能甘心！我不相信没有一条路可以走得出来！”
顾年深深看着她，语气却不带丝毫轻慢：“你还是一样。固执，倔强，信心满满地以为能改变世界。”
“为什么不呢？”白及反问，目光坚定如初，“你不是一直说，只要拼尽全力，就没有过不去的难关吗？”
顾年轻笑了一声，仿佛回到了少年时光中她每次说要打败他的样子。他抬眸看向她：“好，那你告诉我，打算怎么做？”
白及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先去医馆试试，我从小跟着叔叔耳濡目染，大学也系统学了好多年。顾年，我想试试，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我希望我的命运掌握在我自己手里，而不是时代手里。”
顾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缓缓点头，语气中透着一丝叹息：“医馆不会让女子进的。”
“那就女扮男装。”白及眼眸一亮，语气坚定，“你看过之前那些电视剧吗，我觉得我演技也不差。”
顾年笑起来，终是低声道：“既然如此，我会让人去安排。你不必一人冒险。任何事，我能护住你。”
白及看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沉稳而可靠。她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紧，鼻尖微酸：“顾年，谢谢你。”
“第一次听见你跟我说谢谢。在说几句？”他轻声道，眼神戏谑。于是白及又一巴掌拍在顾年背上。
夜风轻拂，带来一丝花香。顾年站起身，伸手将她从墙头上牵了下来，双手稳稳托住她的腰身，将她轻轻放在地上。
白及一脚踏实地，方才松了口气，却忍不住小声嘟囔：“下次不许吓我。”
“真以为将军府爬墙就能进啊？还不是我让他们装作没看见你。”顾年挑眉，伸-进怀里拿了个玉佩，“下次来找我，把玉佩给守门的将士看，还是走后门，前门说不定会被别人盯上。”
绿绮在一旁听到顾年的话，松了口气，急忙凑上前扶住白及。看着顾年，神色中满是感激与敬畏：“谢将军。”
白及接过那玉佩，眼中闪过一丝疑问：“这是什么？”
顾年淡淡一笑，目光深邃：“不知道，不过拿着它，哪怕是我不在，也能顺利进出。”
白及微微愣了一下，接过那玉佩，心中泛起复杂的情绪。她没有再问，轻轻点了点头：“谢谢你。”
顾年低下头，透过月光看着她，“记得，别再随便乱跑了。毕竟，像你这样的人，白家要是知道了，也不会轻易放你出去。”
白及眯了眯眼，嘴角微扬：“我知道，要你说。”
顾年轻轻笑了笑，不再多言。他翻身上墙，看着渐渐远去的白及，目光闪烁了一下，然后转身跳下，走向自己的府邸。
绿绮看着顾年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口气，悄悄拍了拍白及的肩膀：“小姐，还好你没找错人，今晚吓死我了。”
白及点点头，拍了拍绿绮的手背当安慰。心里暗自盘算着她接下来的计划，她想要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立足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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