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雷伊认为西泽尔口中“狠狠地惩罚”仅仅是一种夸张的说法,直到浑身肌肉酸痛的他站在训练场上,他才意识到“狠狠”是一种真实的写照:此时的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用颤抖的手抓住背后箭壶里的箭,艰难拉开往日轻松拉开的弓弦。
虽然雷伊自知他的箭术并不出众,至多是佣兵团内平均水平——尤其是与自称被狩猎女神赐福的西泽尔相比。但是在恋人面前接连几次脱靶,雷伊还是无法压抑内心快速攀升的烦躁。
现在,那位狩猎女神的学徒,昨晚狠狠“拷打”惩罚他的领主老爷正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时不时发出诡异的笑声。
再一次射偏脱靶后,雷伊发出了愤怒的叫喊。
“亲爱的,你是不是太累了?都是我不好——需要休息一下吗?”
昨晚的罪魁祸首眼中并没有流露出与话语相符的愧疚,他微笑着走到雷伊身边,轻轻抓住他的双臂,继续用那双湿润的眼睛盯着雷伊。
此时,他的双眼中闪烁着一种让雷伊心神不宁的奇异光芒。雷伊不得不扭过头,强行避开这种让他心跳加速的眼神。
虽然他知道恋人的建议十分合理,但生性好强的雷伊决不允许自己在恋人面前如此软弱无力,他固执地摇摇头,用眼神示意他还能继续。
清晨的训练场安静极了,偌大的场地只有他们两人。雷伊毫不怀疑,他们之间即将发生点什么。
西泽尔微笑着松开双手,吻了吻雷伊的侧脸,发出愉快的笑声:“亲爱的,你知道吗?维斯康蒂家族据说是狩猎女神的后裔,相信我,经由刚才的那个吻,我已经将狩猎女神的庇佑暂时传递到你的身上,我相信,得到狩猎女神赐福的你一定可以创造奇迹——”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真巧,我的家族也是金星女神的后裔,说不定我们是远房亲戚。”
两人同时望着声音的方向,看到腰挂箭壶、手持弓箭的伊达正向他们走来。
与以往那些轻飘飘的衣衫不同,今天伊达他身着方便行动的猎装,平时宽松长袍遮盖的身形由此显露出来——从他的身形和肌肉线条上来看,他应该是这个训练场上的常客。
西泽尔压低声音:“看起来像是一拳能打死叔叔的样子。”
雷伊暗暗表示赞同:“为了你叔叔的安危,我们应该劝他尽早改掉与陌生人**的坏习惯。”
众所周知,为了给自身的权利增添合法性,自称为神之后裔是贵族们经常使用的伎俩。由于不同地域的文化往往互相影响,尤其是毗邻的区域,同一位天神可能在不同地区中被冠以不同的姓名,呈现出不同的样貌。如果仔细考究这些天神的传说故事,就会发现不同地区的神祇和传说实际上是同源的。
但是,当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自称同为狩猎女神的后裔,雷伊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幽默感。
显然,西泽尔并不在乎所谓的神裔身份,他更像是将这个传说当成亲吻的借口。于是他笑着回应伊达:“当然,我很荣幸成为您的远房亲戚,”
伊达笑了笑。随后干净利落地取出箭壶中的箭,快速弯弓搭箭。伴随着羽箭划破空气的声音,他瞬间射出了三箭。
他的手速之快令人赞叹,更令人惊讶的是,几乎同时射出的三箭竟然先后落在了箭靶的中心!
箭术普通的雷伊一直钦佩那些箭术高超的人,当然也会对伊达产生额外的敬意,于是他忍不住用力鼓掌,大声赞美:“好厉害!”
雷伊的反应似乎激起了西泽尔的好胜心。西泽尔轻哼一声,接着效仿伊达,瞬间射出三箭,再次展示了上次射箭比赛中展现出的惊人弓术——三支箭不仅正中靶心,最后一支箭劈开了前一支箭的箭杆,最终,两只箭和一个箭簇稳稳落在靶心。
雷伊忍不住发出惊呼声:“亲爱的,你好厉害!”
西泽尔转过身,向他露出一个胜利者的迷人微笑。
这时,伊达也鼓了鼓掌,友好地调侃着:“不愧是与我一同继承狩猎女神血脉的远房亲戚。”
西泽尔得意地扬起下巴。就在两人以为伊达要认输时,伊达再次摸向腰间的箭壶,快速抽出三支箭。
随后,他竟然动了起来。
走动的他再次射出三箭,伴随着箭簇没入木质箭靶的闷响声,三支箭先后落在相邻的三个箭靶上,三箭同样正中红心!
雷伊睁大眼睛。这时,被激起胜负欲的西泽尔吐出一口气,再次抽出三支箭,这一次,他挑战的是三只箭首尾相连正中靶心……
一个小时后。
整整一个上午,两人保持沉默,接连为雷伊展示毕生所学。眼花缭乱的弓术表演精彩至极,比马戏团狮子表演或魔术大师的魔术表演精彩数倍。
太阳升起后,随从们陆续来到练习场,所有人围了过来,共同见证两位不同区域、不同风格弓箭手的精彩表演。
西泽尔每射出一箭,随从们都会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与掌声。
很快,来自本地的弓箭手也陆续来到训练场。与西泽尔相似,每当伊达射出完美的一箭,本地弓箭手们也会发出同样热烈的欢呼声与口哨声。
伊达射出箭壶的最后一只箭后,所有人的视线集中在西泽尔身上,他们发现这位贵客的箭壶中还剩下一支箭。
伊达笑着伸出手:“你赢了。如果是在战场,你大可用最后一支箭射向我的喉咙,夺走我的性命——因此,您是最后的赢家。”
短暂的停顿后,人群中再次发出响亮的欢呼声、口哨声与掌声。
不得不说,伊达依然是那个擅长揣摩人心的天才。单纯从技巧来看,实力相当的两人根本无法分出胜负。如果非要一较高下,唯一的方法是无限延长比赛的时间,等两人的意志力与体力消耗殆尽后,才能彻底分出胜负。
如果是西泽尔,他大概会吩咐其他人取来羽箭,去来照明的火把,准备好彻底比赛,直至分出胜负后他才会停下。
但是伊达不同,他总是会会在合适的时机退让,总是能做出让所有人都满意的选择——让所有人都感到轻松自在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本领。
西泽尔也表现得十分的得体。他紧紧握住伊达的手:“您太谦虚了,毫无疑问,您是我见过的最强的弓箭手之一。”
伊达笑着接受了西泽尔的赞扬,他抬头看了看高悬正空的太阳:“感谢你的赞扬。但现在的我不得不离开,因为你的恩尼欧叔叔大概已经醒了。”
午餐时间。
即使是现在,雷伊耳边依然萦绕着箭飞过时的嗖嗖声与箭簇射中靶心的沉闷声响。
恩尼欧倚在恋人的身上,低声贴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随后发出嚣张的笑声。
伊达低下头,露出羞怯的微笑:雷伊很难将面前这个温柔顺从情人与刚才训练场上身穿猎装、眼神锐利的弓箭手联系到一起。
也许是刚才伊达展示的弓术过于高超,雷伊心中突然产生一个悲观的预想:也许未来某一天,当他们互相厌倦对方,不知道伊达会不会将现在的枕边人射成一只刺猬。
实际上,恩尼欧除了好看的皮囊和会解几何题以外一无是处。不仅如此,身为城主的他将一切琐碎的事务交给伊达打理,他只需要尽情享乐就够了。
如果将恩尼欧和西泽尔比做两只漂亮的小狮子,某天,残忍的马戏团团长偷偷将这两只小狮子从母狮身边带走,为这两只小狮子打上两个大蝴蝶结,永远锁在笼子里供人观赏。
西泽尔一定会表面上顺从,捏着嗓子发出各种可爱的声音,做出各种讨人喜欢的可爱姿态,暗地里想尽一切办法试图逃出去。
当顽强的小狮子西泽尔努力寻找逃生出口时,吃饱了的恩尼欧不仅不会帮助他的同类。它一边舔着毛,一边劝说:“这里食物充足,为什么你要想办法逃走,放弃吧,放弃吧。”
这时候,雷伊都不禁感慨一句“哦,伟大而神秘的爱情。”
“亲爱的——”就在雷伊沉思时,恋人双臂突然环住他的肩膀,“我们待会儿做什么?不如回去午睡吧!”
雷伊立刻站了起来,抓住恋人的手臂:“不,亲爱的,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午睡一定会持续到夜幕降临。但是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今晚我们必须偷偷潜入狩猎营地。”
西泽尔露出不满的表情:“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准备好各种登山工具,连夜翻越森林后的那座山,偷偷潜入那片森林?”
两人的交谈引起了伊达的注意:“很抱歉打断你们,但是据我了解,那片森林是马格努斯专属的狩猎区域,常年有重兵把守。曾经有饥饿的猎人试图偷溜进去抓兔子充饥,结果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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