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瞳猛地睁开眼，病床上弹跳坐起。
病房还是那个病房，但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很陌生，虽然外表还是和她原来病房一样，但气味和湿度完全不一样了。
原来的病房无论如何消杀干净，空气中总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那是医院独有的气味。
但这里没有，空气潮湿，浮了很多小水珠。
扶瞳深吸口气，无数水珠顺着鼻腔进入她的身体，不像是呼吸，倒像是在喝水，连带着肺也沉重起来。
扶瞳下床，踩进一则水洼。
她总算知道，为什么空气中那么湿了，不知从哪儿来的水，蔓延了病房整个地面。
扶瞳穿上鞋子，快步来到窗前，窗外是一团化不开的浓雾，原本五楼的病房变成了一楼，低头能看见水泥缝隙里长满青草。
刚才脑子里那个系统好像说她进入了什么茧，要唤醒做梦的人，她现在是在做梦吗？
扶瞳捏了下胳膊。
疼。
做梦的不是她，所以她能感受到疼痛，是这个意思吗？
扶瞳不知道，但她知道医院地面是不会凭空出现这么多水，好好的病房也不会从五楼降到一楼，周围一切都诡异古怪极了。
她离开病房，来到走廊。
走廊上干净空旷，天花板很高，相比原来医院的病房高了整整一倍，
没有灯，只有两边病房偶尔开几盏小灯，昏暗的光线穿过玻璃，照射到走廊的水面上反出波纹样的光。
扶瞳穿着病号服和医院里统一派发的蓝色大拖鞋，每走一步就会溅起不小的水花，水花随着波纹飘向走廊的另一头，生冷的水打湿脚面，裤脚被印上深色水印。
两边雪白的墙壁上贴着醒目的，大大小小的标语：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一分之差。
今天不玩命，明天命玩你。
少生优生，幸福一生。
保护环境，人人有责。
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成功是别人失败时还在坚持。
付出不一定成功，但放弃一定失败。
……
她抬头往上看，有些标语甚至贴到了天花板上，白底红字，油墨未干，仿佛下一秒就能滴到她脸上。
强烈的不安感挤压扶瞳的心脏，第六感告诉她这些标语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数量太多，导致她无论走到哪儿，视线里都有这些标语的存在，像是拼了命的挤进她脑子。
扶瞳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在意这些标语的内容。
还记得进游戏的一瞬间，系统告诉她，这是一个梦，梦是不讲究逻辑的，以前曾在书上看到过，它是现实中的一种映照，日常生活中很多事物我们本身没有注意到，然后被大脑捕捉到，最后在梦中体现出来。
当然也不排除压力大的人，在极其焦虑的情况下做出奇形怪状的噩梦。
也不知道现在这个梦是一个美梦还是一个噩梦？
扶瞳围着一楼转了圈，没能找到医院的大门，只找到两个向上的楼梯通道，看来这所医院不会随便放人出去。
在她停留的这几分钟里，脚下的水面逐渐升高，已经到达她小腿肚的位置，没看到出水口。
看样子还会继续上升，她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
扶瞳来到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准备顺着楼梯往上去，刚过一个拐角，便被一张巨大的标语吸引了过去。
标语贴在楼道的墙上，红色油漆顺着最后一个字的尾巴往下滴，血红的粘稠像是从墙里渗出来般。
与其它标语不同的是，即使扶瞳能感受到这块标语的字很大，几乎占满整个楼道，她也没办法看清字到底写了什么。
越是看不清越想看清，扶瞳往上走去，余光不受控制地往墙壁上的标语移去。
最后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墙壁前停下。
身体像是跳进了水里，浮浮沉沉。
一个浪花打来，扶瞳猛然清醒一瞬，发现面前墙壁上除了她自己的影子，还出现了另外一个黑影，极其缓慢地向她靠近，越来越大。
黏糊的水声像是贴着她的脊骨，一寸一寸往上。
突然影子在扶瞳侧后方停下，抬手，高高举起锋利的镰刀。
眼看即将劈下。
扶瞳耳畔忽的传来一声婴孩的哭啼，仿佛梦中将她唤醒，她回过神来，挣脱出禁锢，飞快朝旁边楼梯一扑。
再回头看时，身后哪有什么死神？连半个人影也没有，墙面上的影子也失不见，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她的幻觉。
扶瞳后知后觉得恐怖，手心被吓出冷汗，往上快走几步，离开这块地方，才稍稍安抚住疯狂跳动的心脏。
梦还是太不稳定了。
离开医院一楼，二楼的布局又变了。
天花板变成正常高度，走廊却不是那个走廊，成为了一个环形大厅，四周坐落的是各个科室的病房。
大厅中央竖着一个圆柱形的护士站，文件散落一地，没看见护士。
扶瞳心中刚升起点疑惑，感受到身后有人靠近，才被吓过，她对自己的身后极其敏感。
飞快转身，不知从哪儿出来的一个浑身是血的护士站在她身后，嘴巴是露出八颗牙齿的微笑，歪着脑袋，眼神兴奋地看向她，“你需要帮助吗？”
扶瞳觉得自己有点掉精神值，眼睛仿佛被污染，移开视线，想要假装没听到。
不能跟着梦的逻辑走，会被带进去。
但护士却像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似的，见她要走，动作迅速地跟上来。
“你需要帮助吗？”“你需要帮助吗？”“你需要帮助吗？”
听多了，扶瞳心里不免地跟着烦躁起来。
二楼布局不像一楼布局那么正常，空间扭曲，通道也不在一个位置，想要上去还得重新找楼梯。
她在四周转了圈，透过窗户向里看，每个病房都坐着人，穿着白大褂，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埋头在电脑前狂写或狂敲什么。
途中，扶瞳被身旁的护士问烦了，差点开口寻求她的帮助，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带沟了，远离了些。
系统任务是找到做梦的人，梦中场景又是医院，做梦的人会是病人吗？
扶瞳低头看了下身上的病号服，开始思考一路上过来没看见病人，这个病人会不会是她自己的可能性。
无人注意的角落，墙壁开始蠕动，呼吸一样缓慢起伏。
扶瞳站累了，想要靠墙休息会儿，刚靠上，被身后柔软的墙壁惊了一瞬，迅速移开。
医院墙壁会呼吸？！
没等她研究出个结果，下一瞬间，周围的场景像卡碟一样闪动，不停发问的护士模样逐渐模糊，声音跟着飘远。
眨眼的功夫，身边景色飞速变换。
连带着扶瞳身上的衣服也变成了十几岁小女生穿的校服。
不知什么时候，她从医院来到了早餐街，太阳刚刚升起，身边人头攒动，吆喝声学生嬉笑声，还有自行车响铃声，万事欣欣向荣的美好样子。
扶瞳背个蓝色书包，扎着高马尾站在街道中央。
正出神之际，身后一女生飞速靠近，跳到她身边，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早啊小美，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不去上学吗？”
小美？这是她梦里的身份吗？她梦里扮演的谁？
扶瞳低头看了眼胸前，没找到胸牌，很快放弃。
身边的女生还等着她回话，“找什么呢？”
扶瞳抬头盯着她，思考自己该不该接话，女学生目前看起来很正常，不像上个场景里的护士一样在随时崩走的边缘。
白衬衫百褶裙小皮鞋，非常普通的女学生装扮，只有马尾后面扎了个稍显夸张的大红蝴蝶结。
扶瞳思考了两秒，飞快摇头，轻声回了句，“没什么。”
女生没有突变，看来只要头脑保持清醒，不被一些怪异的对话或者事物带进沟里，她暂时就还是安全的。
这边扶瞳刚在游戏里找到点窍门，那边女学生也不是真的在意她要找的东西，没问出结果，话头便迅速被牵到另一头去了。
上学路上，两人边走边聊。
“哎，你知道吗？学校的母牛生崽了。”
嗯？
梦里的人脑回路转的都很快，扶瞳对这一点倒是不是很新奇，随口附和着。
“哦。”
“是学校的老黄牛呢，几个月前听说它怀孕，我们班的人就开始期待了。昨天晚上终于生了，七斤六两，校长还在官网上发了图片。小美等会儿课间时刻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女生捧着脸一脸期待，仿佛恨不得现在就奔去学校医务室。
说的牛头不对马嘴，逻辑bug满分。
扶瞳也不准备顺着她的话继续往下细想，害怕自己陷进去。
“牛有什么好看的。”
女生切了一声，说你懂什么。
不过很快又抛之脑后，嘴里疯狂念叨着，完了完了完了，她说了要帮人带早餐的。
说完也不管扶瞳什么反应，冲向最近的早餐店，举着钱朝老板大喊：“老板老板，要两个肉包，两杯豆浆，一根油条。”
老板收钱，女生又从包里拿出同样数量的钱，重复前面的话，
这样的场景重复了两到三遍后，扶瞳就知道女生应该不会跟她继续去学校了。
她独自转身朝学校走去，离得近了能听见学校广播里播放的童谣，小时候最常听的一首，“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稚嫩的童声混着广播特有的电流，还有时不时的卡碟，如果是在正常世界，扶瞳可能会觉得还挺好听，但在这里她感受不到一点童真。
学校门匾就是两个简单粗暴的一中，铁围栏前站着两个高个子男生在检查胸牌校服，她翻遍整个书包，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胸牌，带上后，混了进去。
也知道了她的班级是高三五班。
操场上浓雾一片，她踏进去没走两步，就瞬移到了高三五班教室门口。
教室里正在上早读，朗读声一片，没有老师。
前方讲台的位置放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浑身乌紫，手腕上还带着血丝，嚎啕大哭。
但底下的一众学生们，就像是没听到似的，书本高举过头顶，整齐划一地背诵一篇课文，背诵的声音盖过婴儿的啼哭。
太诡异了。
扶瞳犹豫了下，强迫自己不去注意到讲台的婴儿，扫视整个教室，只在教室最中心的位置发现一个空位。
在她犹豫自己该不该进去坐下时，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女老师，身形高大，穿着职业装，一手教鞭一手课本，居高临下地看她，“站在门口做什么？怎么不进去？”
扶瞳昂头，离得这么近，还是像隔着薄雾似的，看不清她的脸。学生时代的本能让她忍不住心底窜起一丝紧张，握紧背包带子，往里走去。
好在没有其他事情发生。
在她坐下的一瞬间，身旁的女学生突然偏身探过头来，“普斯普斯，你是玩家吗？”
扶瞳刚打开书包，闻声侧头，女生虽然穿着还是普通的女学生装扮，但明显和这里的学生不一样，没有明显到像被打了两拳的黑眼圈，精神饱满，活人气息都比旁边人多好几分。
她刚从门口走过来，教室转了半圈，发现教室里所有的学生，脸色蜡黄，乌青眼底，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但嘴里发出的朗读声却像是**点钟的太阳。
身边的另一个玩家脸色有些发白，仿佛终于看到正常人来了，一脸期盼地望着她，“你是玩家吧？！”
扶瞳没说话，但女生像是自己认定了想法，紧绷的神情松了不少，“哎哟我去，总算看见活人了，你都不知道我在这儿背书都快被吓死了。”
“你一直在这儿？”
“当然不是。”女生理所当然地回答：“之前是在一家医院的病房里，但是门锁了我出不去，又打不开。后来不知怎么场景换成教室了，为了不被发现我是外来者，我一直跟着他们念书来着。”
边说着女生边努了努嘴，示意周围这群学生。
扶瞳盯着她，思考她说谎的可能性，能说出上一个场景在医院，大概率是真的玩家，当然也不排除是游戏的特殊安排。
女生完全没有发现自己被怀疑，看见同类人，心就跟着放松警惕，“哎美女，我看你是从教室外进来的？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知道咱们该怎么出去吗？”
扶瞳回过头，拿出课本，竖在桌前挡住脑袋，书背后，装作像是刚进游戏一头雾水的新手皱起眉毛，虽然她本来就是。
“什么线索？我们不是在做梦吗？什么叫出去？”
没有得到回答，反而收到三个问题，女生失望地啊了一声，“你也是新手啊？怎么比我还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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