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嘀,嘀,嘀。”
监护器警报声刺耳,心率数值如过山车般疯狂往下掉。
“推两支肾上腺素!”
“气管插管!”
“快!”
陈安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抢救室时,患者的心跳正在骤降,病床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急诊科人员悉数到场,正全力抢救。
陈安是被叫过来会诊的。
此时正值午休,她饭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被急诊电话喊了下来。
出了一上午门诊,早间又做了台急诊手术,早饭还是出诊前见缝插针胡乱塞的几口,外加急诊电话说患者伤情严重,情况紧急,她来不及等电梯,一路从住院部五楼狂奔而下。
路上跑的太急,体力透支严重,浑身上下都叫嚣着饥饿,肚子像一只咆哮的野兽,发出闷闷声响。
但此刻,全然顾不上自身,陈安没有丝毫迟疑,火速加入抢救队伍中。
患者头部可见大面积挫裂凹陷,颅骨粉碎性骨折,大量血性脑脊液经创口、鼻腔、外耳道流出。
特重度开放性颅脑损伤,伤情严重。
更别说躺这的还是名老人,自带一些基础的“老年病”。
经过一番紧急救治,老人的心率被重新拉回,并趋近平稳,但情况并不乐观。
监护仪数值普遍不好,血氧饱和度只有75%。
“CT做了吗?”陈安问。
“没有,稍一挪动,心跳就往下掉。”急诊科主任廖鸣无奈摇头。
“瞳孔无对光反射,GCS仅4分,处于重度昏迷,脑子里估计还在出血。”
陈安摘下一次性手套,给出判断。
“需要尽快清除颅内血肿,这么拖着不是办法,CT必须要做。”
“家属呢?”陈安又问。
廖鸣:“跟着来的是一个老太太,不能做主,他儿子已经在来的路——。”
话没说完,护士领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了。
中年男人仓促赶来,显然没做好心理准备,见到病床上浑身是血全身插满器械管子的父亲,瞬间情绪崩溃。
廖鸣急忙上前安抚。
重型颅脑损伤的死亡率极高,其黄金救助时间窗很短。(1)
患者目前的情况不容乐观,陈安认为不能再拖了,必须要尽快作出决断。
“我们现在需要拍头颅CT,来确认颅内的具体损伤情况,但是病人现在状态不稳,来回挪动可能会导致心脏骤停。”
“但不做CT就没有办法进行下一步治疗,只能靠呼吸机和药物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所以现在需要你们家属来做决定,从抢救室到CT室,这一路的风险,你们愿不愿意承担。”
冰冷且残酷的事实,退一步会失去父亲,进一步还是有可能失去父亲。
男人犹豫不决。
陈安只好再一次把两种选择背后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快速讲了一遍。
男人仍在纠结,过了半响,他面色踌躇地问:“咱们医院做这个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转到乌鲁木齐的大医院手术是不是会更好?”
此话一出,当即就明白家属当前最大的顾虑是什么了。
廖鸣率先开口,“首先,你父亲的情况很难支撑到转院去乌鲁木齐,大量的脑出血,黄金救治时间很短,一旦错过,治疗效果大打折扣,预后很差,更何况你父亲现在颅内损伤的情况我们还不得而知。去做CT都有风险,更别说转院去乌鲁木齐。”
“另外,任何手术我们都不能保证100%的成功率。”廖鸣继续道:“不过,医生水平这边,你大可放心。”
“江洲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神经外科名列全国前几,”廖鸣指了指他身旁的陈安,“陈副主任就是他们医院的,现正参与援疆计划,对口到我们医院技术支援。”
闻言,男人看向陈安,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眼前的女医生,高挑纤瘦,乌黑秀发干净利索地绾在脑后,纵使素面朝天也不失大气明艳。漂亮的不像是救人于生死,能拿得来手术刀的医生。
可刚刚那番病情分析沉稳又专业,让他不得不抛开刻板印象。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男人拧着眉头抿着嘴,随后像下了某种决心,他往病床上深深望去一眼,转头对陈安道:“陈主任,我们愿意承担风险。”
“陈主任,我相信你,你做什么我们都愿意配合。”
男人声线颤抖,像是抓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般,“求你……救救我父亲,求你们救救他。”
-
与死神较量4个小时后。
脑内血肿顺利清除,脑压下降明显,脑搏动也逐渐恢复。
手术进展顺利,最为凶险的部分已经完成,陈安深吸一口气,稍稍活动肩膀,腾开位置,把余下的部分交给一助。
收尾的工作相较轻松,陈安站在一旁稍作指导,压抑又死寂的手术室仿佛又活了过来。
“陈老师,刚刚减压后又大量涌血,吓得我一身冷汗。”一旁观摩的规培生发出感叹。
陈安:“颅底骨折容易导致矢状窦破裂(2),遇到出血保持冷静,探查出血位置,必要时多种形式复合止血。手术一定要学会随机应变,见招拆招。”
话匣打开,气氛逐渐活络起来,她陆续回答了住院总和规培生的几个专业问题后,话头逐渐偏移。
“这老头也是够倒霉的,”器械护士冯娜,不禁感慨:“大中午骑个代步电瓶车竟能摔成这样。”
陈安:“说是路面砖块翘起来绊的,估计是速度太快,来不及反应。”
冯娜同情地叹了声,“你这忙乎一中午还没吃饭吧?”
陈安无奈笑道:“嚼了两块巧克力,算是垫了一口。”
忙到没空吃饭,学会对抗疲惫与饥饿,仿佛是每个医生的必修课,这么多年她早都习以为常。
“对了,”冯娜又道:“我听说你们神外好像又要来一个支援的大神,等他到岗,还能再帮你分担一些,到时候你多少能轻松一点。”
“嗯。”陈安点头,“听主任说了,好像是下周一到。”
“据说,”冯娜难掩神秘地笑了笑,“新来的这位大神年纪轻轻不仅技术过硬,还帅到惊为天人。”
帅到惊为天人是有多帅?
陈安被她夸张的形容逗的笑出声来。
冯娜不由看向她,“说起来,你们神外还真是盛产帅哥美女,就咱们医院,你的颜值要是排在第二,那无人敢称第一。”
突然被夸,陈安有些招架不住,“那有这么夸张,这可是三两步就出一美女的边疆。”
冯娜认真反驳:“陈医生,你要对你的颜值有个清晰的认知。”
“说很对,陈老师你的颜值就跟你的技术一样,厉害。”一个规培生笑嘻嘻地附和着,其余几个也都纷纷竖起拇指,表示赞同。
“……”
陈安无奈失笑,转头故作严肃道:“你们几个不好好观摩操作,今天加写一篇手术过程,明天上交。”
话落,手术室内一片哀嚎。
这时,巡回护士突然过来说,隔壁有一台脑血管畸形切除的介入开颅复合手术,想让陈安去做一助。
复合手术?
“谁主刀?”陈安不解。
“好像是神外新来的林主任。”
说曹操,曹操就到。
陈安扭头朝正在缝合收尾的赵宇嘱咐几句,随后出去了。
临走前,她还不忘凑近冯娜,打趣道:“我先替你看看“惊为天人”。”
神外住院总尼加提已经候在门外,见她出来,语速飞快地介绍着情况。
患者是个八岁的小男孩,脑血管畸形合并脑出血,在江州飞往咔市的飞机上突然发病,恰巧与新来的林主任搭乘同一航班。
林主任第一时间联系了医院,该航班机长也第一时间联系地面机场和民航局,航班更改航线,提前30分钟落地咔市机场。
救护车由警车开道护送,以最快速度到达了机场又折返医院。
目前,小男孩接受了初步治疗,头颅CT和CTA均已完成。
陈安到达复合手术室门口,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好久没见过这么大阵仗了。
咔市人民医院神经外科的同事们近乎是全员到场,透过门玻璃望去,控制室内人影攒动。
陈安快速扫了一圈,一个陌生身影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男人气质绝尘,身型挺拔背对于她,两个主任一左一右站他身旁。
肩膀宽阔,腰背笔直,宽大的手术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也难掩身高腿长黄金比例的完美身材。
陈安突然对“长得好看的人随便套个麻袋都好看”有了实质性的感受。
虽然没看到正脸,但是仅凭这个线条流畅的清绝背影,陈安确信,他们神经外科新来的林主任应该是个帅男人。
进了控制室,莫明主任立刻招呼她过去看片子。
自我介绍的步骤都略了过去,直奔主题。
陈安看着片子皱了下眉头,左侧颞枕叶动静脉畸形出血,脑室积血严重,中线偏移,脑疝形成。
情况比预想的危急。
陈安:“手术方案定了?”
“先做脑血管畸形介入栓塞,降低动静脉畸形出血量。”男人清冷的声音响在头顶,熟悉又陌生。
“然后再开颅清除血管畸形和血肿,去骨瓣减压 ?”陈安接话。
“对。”
男人继续道:“去骨瓣减压后,做颅骨腹部寄养,孩子才八岁,大脑处在生长期,自体填回可以减少后期颅骨修补反复手术产生的风险和经济负担。”
“有异议吗?”他问。
“没有。”充分为患者考虑,陈安认同他的方案。
“有问题吗?”他再次问。
“没有。”陈安换好铅衣,斩钉截铁,对这场手术持有十足的把握。
“那开始吧。”
随着男人的一声令下,控制室瞬间寂静无声。
第一次投入使用的复合手术室,陌生的搭档合作,高难度的手术方案,不免让围观同事们提心吊胆,暗自替他俩捏一把冷汗。
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空气好似冻结,一片死寂之中,男人突然再次开口。
没有紧张与不安,嗓音依旧是四平八稳的清淡,他向陈安微微颔首:“陈医生,合作愉快。”
手术过程异常顺利。
两人轻巧熟练地完美配合,精准果断将一切意外扼杀于摇篮。
血管畸形团全部切除,血肿处理完毕,颅骨埋植于腹部皮下,手术成功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
医用手套包裹下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随着男人干净利落地打好最后一个绳结,所有人高悬的心脏终于重重落地。
小男孩各项指标平稳。
咔市地区首台脑血管复合手术!
首台颅骨腹部寄养手术!
圆满完成!!!
莫明主任带头鼓掌,封闭的手术室内一改凝重,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身旁的男人荣辱不惊,慢条斯理地递过器械后也跟着鼓掌,混乱的掌声中,陈安好像听见头顶落下一句:“陈医生,辛苦了。”
分外清冷的声线,听的陈安莫名心头一跳。
高度紧绷集中的精神骤然放松,脑子有些跟不上节奏,她没来得及回应,身旁的男人已跟着莫明主任往出走。
压低的清冷嗓音仿佛只是一瞬间的错觉。
小男孩转入ICU观察。
陈安和赵淑梅跟在同事后面一起出了手术间。
赵淑梅也是神经外科的副主任。
咔市人民医院实行了“双主任制度”。赵淑梅是科室原本的副主任,现主管日常工作推进,而陈安侧重带领科室开展手术和教学任务。
赵淑梅大了陈安一旬,陈安初来咔市的第一年,赵淑梅在衣食住行方面没少替她操心,两人相处融洽,私下里,陈安亲切地叫她赵姐。
“你跟小林合作的挺有默契。”
赵淑梅突然想起什么,“我还记得你说,你老公也是在美国搞医学的,林宋也是刚从美国回来,你们年龄都相仿,没准你老公跟他还认识。”
陈安捶着肩膀,下意识回答:“有可能。”
过了两秒,捶肩的手突然顿住,陈安就此反应她好像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她连忙问:“赵姐,你说林主任叫什么?”
“林宋,”赵淑梅见她表情有些奇怪,“怎么了,你们之前认识?”
陈安拧了下眉心,又快速恢复如常,“之前你和主任都没跟我提具体名字,术前时间紧迫又没来得及做自我介绍,忘了问。”
“你还真是两眼不闻窗外事,”赵淑梅笑说:“咱科关于林主任的传闻都快传了有几百条了,你跟他合作完一场手术竟然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
“说起来,林宋这的名字还挺好记的。”
陈安顺着她的话胡乱“嗯”了一声,此刻她的大脑像一团浆糊,有些混乱。
美国、医学神经外科、姓林名宋。
这个世界上应该不会有三个巧合的事情同时出现。
耳边仿佛又响起那道清冷声线,方才精神高度集中,陈安没有心思探究那一丝熟悉之感。
手术室里全副武装,临危受命情况紧急,她并没有特别留意他的长相。
只记得男人是戴眼镜的,一副框架眼镜。
而她结婚证上的老公林宋也是近视的。
第四个巧合就这样出现了。
他怎么会来援疆?
陈安有些难以置信,脑子仍在高速运转,试图寻找推翻这一切的理由。思绪混乱之时,陈安听见主任叫她名字。
她下意识抬眼,与林宋的视线直直相撞。
男人摘了帽子和口罩,露出额前漆黑的碎发,下颚线条深刻流畅,清冷英隽,高挺眉骨之下,银质细边眼镜禁欲斯文。
见她望过来,林宋礼节性的朝她微微颔首。
陈安就此确认——眼前的男人是她两年未见的结婚证上的合法老公。
方才的礼貌客气,以及术中大包大揽的手术风格也有了确切答案。
陈安只一秒便回过神。
她面无表情,率先挪开了目光。
院领导和媒体记者已在手术中心门外等候多时,主任招呼她过去接受采访,又当着媒体的面,介绍两人认识。
陈安大方得体,简单地做了下自我介绍,林宋站在一旁,眼神晦暗深邃,似是在打量她的态度。
陈安面色如常,毫不避讳地迎上他的目光,冷漠淡然地扫了他一眼。
媒体镜头下,应记者的要求,两人公式化地“热情地”寒暄了几句。
而后,陈安没再分给身旁男人任何一个眼神,她面带笑容,快速地回答了媒体的几个问题后,便以工作为由,先行离开。
陈安回到更衣室换下刷手服,她刚要捞起储物柜中的手机。
屏幕突然亮起,页面上方跳出一条新消息。
【老公】:【我们谈谈?】
林宋:与老婆见面的第一天!
特别标注:
(1)重型颅脑损伤的死亡率极高,其黄金救助时间窗很短。 (2)颅底骨折容易导致矢状窦破裂。(1)(2)引用自网络(医学术语剧情需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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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正在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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