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尉府。
梁怡客房。
梁怡穿着雪青色暗花水纹大袖衣,搭配长裙,梳着单螺发髻。
她正在绣着天青色蝶恋花图案的荷包。
一旁的侍女丹杏说道:“女郎,你是要送给宇文公子吗?”
“当然。”梁怡会心一笑,“等过两日,我见到逾明哥哥,亲手送与他。他一定喜欢。”
邵府。
戍时。
皇宫内的齐太医到达邵府正厅。
齐正是太医署的从七品太医令。
“卑职齐正参见邵尚书。”齐正行礼如仪。
“太微快快请起。”邵典叹息,“爱妻不知怎么,就疯疯癫癫的。”
“有什么预兆?”齐正正襟危坐。
丫鬟给主客上了茶,识趣地退出去。
“太微,你知道,玉梓是我的第二任妻子。”邵典说,“玉梓嫁我这么多年,前妻去世,她们从来没有见过面。最近不知怎么,玉梓说她索命而来。”
“这......”齐正面露难色,“大概是尊夫人有心病吧。”
“所以麻烦太微帮忙瞧瞧,要开什么药,尽管说。”邵典流着眼泪,“只望太微棒棒忙。”
“好。”齐正站了起来,“政玙兄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效力。”
两人穿过花园,来到甘珠闺房。
因为男女有防,齐正隔着床帘,为甘珠把脉。
邵典眼神示意旁边的邵海,邵海看了兰花一眼。
一刻钟后,齐正把脉完毕。
“太微,如何了?”邵典急切问道。
“政玙兄,我们出去谈吧。”齐正说道。
婢女扶甘珠躺下,然后给她盖好被子。
房门外。
“政玙兄,这脉象甚是奇怪,细弱不稳。”齐正皱着眉头,“看上去是心悸。尊夫人常常心痛,面色苍白,体弱无力。而且常常做噩梦。”
“那应该如何医治?”邵典问道。
“我暂时只能保守治疗。”齐正说,“尊夫人没有疯癫的病史,初步看来是精神不振,胡言乱语。我先开一个甘麦大枣汤,先看看情况。”
邵典眼神低垂。
妇人脏躁,喜悲伤欲哭,象如神灵所作。[1]
彼此都不敢明说。
齐正在纸上写着药方:甘草9克,小麦15克,大枣十枚。用水煎服,把三味药放下去,以水六升,煎取三升。
“多谢太微。”邵典点点头。
齐正看向那一盆开得正盛的盆栽。
“政玙兄,尊夫人喜欢养花?”齐正问道。
邵典恍如隔世,哪个下人没有眼力见的,居然把兰花放在这?
他的心就快提到嗓子眼,凑近一看,结果是薰衣草。
“是的。”邵典一如平常,“太微不妨查看一番,看看这薰衣草,摆在房内,是否适宜呢?”
“这薰衣草的香气或许对尊夫人的睡眠,有一定的功效。”齐正点头称赞,“舒缓神经,缓解压力。”
“是吗?”邵典点点头。
“上次你夫人送的兰花,我爱妻喜欢得不得了,我们把它挪到院子了。”齐正摸着胡须。
“哦?”邵典眼神流转,“怎么不放在客厅呢?”
“哎呀。”齐正叹了口气,“她本来想放进卧室,我说这兰花影响人的睡眠。”
“原来如此。”邵典点点头,“没想到花能怡景,还能伤人。”
“注意就没事了。”齐正说道.
两人走出房间,一路无言。
邵典将齐正送了出去。
“父亲。”邵海跟在他身边。
“兰花去哪了?”邵典眼神冰冷。
“回父亲,在二姐的房间里。”邵海说道,“二姐用薰衣草代替了。”
“嗯。”邵典说,“还是先处理吧。”
“是。”邵海行礼如仪。
校事府。
太尉宇文沪和他的幕僚们正在喝着茶。
“这邵令在宫中出了事,甘夫人忽然疯癫。”宇文沪喝着茶,“你们怎么看?”
“主公,这邵傛华遇上这样的事情,恐会让人非议。”程华说道,“现在邵令想要出宫,邵典拿这个与主公交换,海州当地的水军,实在是划算。”
“只怕海州当地的士族不服气。”练宥说道,“甘夫人后面有甘家,还有窦家。”
“窦欢霸占着南疆的水军还不够,还要伸向东闵。”程华说,“邵典奠定家业,不就是有甘家在背后撑腰吗?”
幕僚们各抒己见。
张琛和郭济沉默不语。
“郎清,现在何皇后如何呢?”宇文沪问道。
“舆论和道德观念,何家无法占领高地。”张琛清了清嗓音,“甘夫人病重,且无子嗣,等于甘家已经和邵家不分彼此了。”
“甘家的兄弟会答应吗?不是还有侄子吗?”练宥说道。
“甘夫人的兄长去世了,且与侄子不睦。何况侄子怎么敢管姑丈的事情?”郭济眼神流转,“这甘夫人忽然疯癫,谁知道是怎么回事?主公,太后派齐正前去邵府,为甘珠诊疗,齐正开了中规中矩的药方。”
“中规中矩,架不住身边亲密人的暗害。”张琛说道。
大家会心一笑。
“甘夫人一旦去世,朝中的世家贵女肯定会与邵家结亲。”郭济说道,“主公,你可得选好人呢!”
“太坏了。”张琛阴阳怪气,“甘夫人还在呢,这样说来,邵典的福气,不是常人说能比!”
“主公,二公子还是去探望一下。”郭济补充说道,“顺便可以看看甘夫人的身体状况。”
“得派一个女眷,这样没那么明显。”练宥说道,“二公子尚无婚配,且梁怡身份不太符合呢。”
宇文沪微微低头,梁怡虽然是宇文家族未来的女主人。但是他的谋士们,显然对这位未过门的儿媳妇,颇有微词。
幕僚们沉默不语。
练宥自知说错,不敢言语。
“主公,我觉得若是二公子一人去,倒是显得单调。”张琛试探说道,“不如加上张依?”
宇文沪摸着胡子。
“二公子这些日子,都宿在张宅。”郭济微微低头,“梁女郎虽然是世家贵女,未免有时候显得不太圆滑。况且,上次的税,差点坑了主公一把!”
“嗯。”宇文沪眼神微亮,“张依聪慧,陪同逾明,算是一步好棋。”
“至于邵令,怎么看,都不能再回宫中。”练宥喝着茶,“主公,何不让小皇帝写休书休了邵令?使其归家,恢复自由之身,婚嫁不禁。”
“邵令是清白的,大周民风辽阔,这样可以争取一部分士族女的心思。”郭济眼神明亮,“士族通婚,是为了利益,这样可以变相瓦解一部分士族。”
“婚嫁自由,但是一旦开了先例,很难收回来。”郭济说。
宇文沪没有说话。
两日后。
窗影灯深,磷火青青,山鬼喑喑。[2]
邵府,甘烛房间。
烛影散漫。
甘珠额头上布满汗珠,双手拧着被子,口中念念有词。
邵典就在旁边陪着,用冷水打湿毛巾,然后擦拭甘珠的额头。
“救命,救命。”甘珠说,“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房中依旧摆放兰花。
邵典捂着鼻子,这几日他都是偏房歇下。
甘珠置身于环境之中,梦中看见一名女子不停地向她招手,说:“你这个贱人,害得我与典郎阴阳相隔。”
“不是,是你蠢。”甘珠说,“他不要你了。”
女子如梦似幻地离去了。
烛火摇曳,甘珠忽然惊醒过来。
斧声烛影。
“啊啊啊啊啊!”甘珠如同鲤鱼,立马坐在床上。
“玉梓,你感觉如何了?”邵典贴心地给她倒杯茶,“感觉身子如何了?”
“典郎,帮姐姐做场法事,超度吧。”甘珠泪如雨下。
“什么姐姐?”邵典皱着眉头,“玉梓,你不要激动。把药汤喝了,来。”
“不,我不要喝。”甘珠捂着双耳,“我不要光,不要蜡烛。”
“玉梓,不要害怕。”邵典宽慰说道,“我现在把灯熄了。”
邵典把蜡烛吹熄了,房间里一片黑暗。
“典郎,你先出去吧。”甘珠恢复神态,“我想一个人。”
“那我在外面吧。”邵典把门打开,然后带上门。
邵典请了一些和尚道士,再为甘珠驱邪。
邵令眼神低垂,微微冷笑。
如此这么些日子,甘珠按时吃药,情况稍稍好转。
四月二十五日。
邵府,前厅。
卫昕来到甘珠房间,眼神停留了好一会儿。
甘珠眼圈淤黑,显然是梦魇太过了。
卫昕正眼瞧着,甘珠如同一个木头人,毫无知觉。
她曾经见过甘珠。宇文沪让她和宇文泰来,就是想测试甘珠是真疯还是假疯?
目前看是真的,甘珠目光呆滞,看到她一点反应都不曾有。甘珠瘦骨嶙峋,头发凌乱,精神上是受了好大一番折磨呢。
“烛影,太亮了。”甘珠再次说话,“太亮了。”
“母亲,你喝口参汤。”邵海体贴地给甘珠擦拭嘴角,然后再送一口汤。
这种母慈子孝的诡异感,让卫昕忍不住想笑。但是这种暖心场合,笑容是极其不合时宜的。
邵海演完戏,然后陪着卫昕走到花园。
“她这场病,似乎愈发严重了。”卫昕眼神低垂,“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事情?”
“没有。”邵海安抚说道,“这是心病,与你无关。”
“话虽如此,太后没有感觉异样吗?”卫昕问道。
“我们把东西处理了。”邵海压低声音,“这种孝顺戏码,还是要再演一两回。”
“她的侄子不曾过来探望?”卫昕问道。
“没有,他们断绝来往了。”邵海说道,“不然,她何必倚靠太后呢?”
“松青姑姑过来了?”卫昕继续问道。
“有。”邵海点头,“倒是来的勤些。”
管家陈约步入花园,向卫昕和邵海行了礼。
“公子,松青姑姑来探望甘夫人,说太后派了一个宫女过来服侍。”陈约说道。
“哼,劳太后费心了。”邵海似笑非笑。
卫昕用手帕捂着嘴唇,似乎在笑。
陈约离开花园。
“云川,你可得抓紧呢。”卫昕眼神狠厉,“太后这派了人监视呢。”
“无妨。”邵海胸有成竹,“父亲倒是落得个克妻的骂名。
[1]出自《金匮要略·妇人杂病》
[2]出自元代 散曲家乔吉《折桂令·毗陵晚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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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烛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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