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想为死去的惠献太子,洗刷冤屈吗?”宇文泰看着戒指问道。
“伸冤这种美事,哪轮得上我?”卫昕梳着头发,“最起码是废太子宫内的旧臣,他们要是死灰复燃,难保不会有党锢之争。”
“现在皇嗣的消息通达,想必旧臣会有所反应。”宇文泰眼神冰冷,“难保不会有人借题发挥?”
“窦太后第一个不答应。”卫昕浅浅笑着,“当年,她可是为了家国,举发废太子。现在废太子的子嗣遗落人间,她怎么可能不关心爱护呢?”
“对哦。”宇文泰点头,“但是刘离实在不争气。”
“他再不争气,起码是皇帝。”卫昕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况且他没有子嗣。你且看看,明日朝堂会不会有人提及重审惠献太子谋逆案?”
“不会显得突兀吗?”宇文泰靠近她,“无端端便提及了。”
“前金吾卫大将军李魅,可是永城李氏的一个旁支。”卫昕眼神流转,“宣景皇帝仁慈,只是下令将李魅全家人割肉凌迟,并没有牵涉他的族人。”
宇文泰知道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语。
“李湖是永城李家的家主。”卫昕语气冰冷,“李魅的事情,他侥幸逃过一劫。他上演大义灭亲,这牵扯到我的父亲,算起来,李家四舍五入算是我的仇人。”
“但是,李魅当年逼迫惠献太子自杀。这件事情,我不知道父亲是否参与。”卫昕摊开手说,“皇嗣的事情,你和大司马一旦认了这个皇嗣,以后的麻烦只会接连不断。”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1]”宇文泰说。
五月二日,卯时。
宣德殿。
宣景皇帝端坐在御座上,窦太后依然垂帘听政。
大司马宇文沪站在御阶旁,傲视群臣。
“陛下,太后,老臣有本启奏。”康泊向前一歩。
康泊是从四品宗正寺少卿,字楚灵。宗正寺是管理皇帝九族六亲的属籍,以及皇帝的陵寝之事。宗正寺卿是刘氏宗亲楚王刘槐。
“爱卿请讲。”刘离正色说道。
“陛下,最近宗庙总是有奇怪的声音传出。”康泊正色说道,“我们问过道士,道士查过,是一个畜生在作祟。”
“什么畜生?”刘离追问道。
“回陛下,是一只老虎在作祟。”康泊说道,“老虎撕心裂肺,整日弄得其它宗亲不太安灵。”
“这刘氏宗亲,有没有属虎生肖?”北衙禁军统领何函说道。
宇文泰心中了解个七八分。
“将刘氏宗谱呈上来。”刘离反应迅速,“看看里面哪个宗室子弟生肖是属虎的?”
康泊将族谱呈上来,族谱上面还有一张纸。
纸张写着刘氏宗亲子弟生肖属虎的。
“就这些了吗?”刘离正色问道,“包括废为庶人,驱逐出刘氏宗谱的?”
宇文沪眼神冰冷。
“这,老臣有罪。”康泊战战兢兢,然后声泪俱下。
“康少卿,陛下问刘氏宗族子弟,是否还有属虎的生肖?”宇文沪说,“这样朝堂之内,哭天喊地,有失朝臣礼仪。”
“陛下,老臣殿前失仪,请陛下恕罪。”康泊擦拭眼泪,“据贾道士断定,这只老虎是废弃的惠献太子刘隆。”
群臣哗然。
这惠献太子已经死了十几年,这老虎阴魂不散,到底意欲何为?
“如何就能断定老虎就是废太子呢?”窦欢发了声。
“回太后。老臣近日总是梦见,一只老虎苟延残喘。”康泊说,“这老虎的脖颈有一个红斑,但是,这宗族子弟只有废太子刘隆是有红斑。”
朝堂鸦雀无声。
“自雪灾以来,宫内还没举行过一场傩戏。”窦欢沉吟片刻,“既然现在宗室不宁,趁此机遇,不如举办傩戏驱邪避祸?”
“母后,孩儿正有此意。”刘离说道,“大司马怎么看?”
“皇家祭祀,祈求大周国祚绵长。”宇文沪说道,“那是益民益国的好事。”
“五月初五,是端午节,是祈福避邪的好日子。”窦欢当机立断,“宫宴的最后一个节目,就是傩戏。”
“太后圣明。”朝臣们行礼如仪。
巳时。
金城,沈家别院。
沈适大概三十岁左右,濯濯如春月柳。[2]
“主子。”唯希穿着正常的服饰,头戴布巾,“戒指在锦衣卫经历司张依手中。”
“张依?”沈适喝着茶,“是不是那个宇文泰的姘头?”
“是。”唯希说,“这水晶戒指原本在萦风的手指上,戒指是在张依手中,张依并没有去过首饰铺查询。”
“妙玉呢?”沈适止住话头。
迎面走过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子,身着一袭碧水青烟罗衫,搭配湖蓝色湘裙,梳着少女发饰。
虽然女子还未长开,但是双眸似水,杏面桃腮。
沈适打量着妙玉,说:“嗯,会说话了吗?”
“主子,还没呢。”唯希说道,“这人牙子邹狗带着她流离失所。邹狗说得粗言烂语,这丫头半日都学不会一句,逼得邹狗打她。她眼神倒是柔和,但有时倔强,哪户人家都不肯要她做奴婢。”
“身上疤痕零零散散。”唯希说,“幸亏脸蛋分毫未损。”
“因为她的确好看,邹狗想卖个好价钱。”沈适捏了捏她的脸颊。
妙玉仔细看着沈适,她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对待她这么好的人。
在沈适这里,她拥有新身份,新衣服,新耳线。
仆人们对她很是尊敬,这是那个狗叔无法提供给她的。那个粗俗烂人,只会动辄打骂她。
她现在的名字叫作妙玉,听起来感觉很悦耳,感觉很高贵。
“妙妙妙。”妙玉想着发音。
“天啊。”沈适端详着她,拍着手说,“你会说话了?”
妙玉又再次低下头。
“领她下去吧。”沈适吩咐说道,“好好调教,你们不能染指。”
这可是皇嗣,流着刘氏宗族的血脉。
那是皇家的血脉,就是皇嗣。
皇嗣,是大周生生不息的血液。
申时。
卫昕来到夜微居。
她一身浅蓝道袍,戴着白玉冠,手里拿着折扇。
夜微居的鸨母看着卫昕通身的气派,问:“公子,你是想要找什么样的女子?”
“萦风姑娘。”卫昕单刀直入。
鸨母面露难色。
“怎么?”卫昕不假思索,“这是沈公子包了吗?诶呀,求您好歹让我见见面。”
“这小妮子招贼了。”鸨母哭泣说道,“湖神带走她了。”
“湖神?”卫昕沉吟片刻,“是湄湖吗?”
“是的。每年每逢四月底,这湖神就出来闲逛。”鸨母说,“那夜,沈公子邀请萦风相陪。大概是席间,萦风陪酒陪得急,然后就来河里吹吹风。不知怎的,就遇上贼了。”
鸨母哭得有点真情实感,卫昕估摸着,她在擦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她的房间在哪?”卫昕思虑片刻,“既然命案是在船舶发生的,想必这夜微居,还有些许遗物。妈妈,你能否让我拿一样,以示我的缅怀之情?”
“这......”鸨母感觉异样。
“怎么,妈妈有难处?”卫昕眼神流转,“难道这萦风姑娘有什么冤屈吗?”
“这半夜三更,她的房间经常闹鬼。”鸨母微微低头,“官府的人来过,看见萦风的房间乱七八糟的,查不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那我能去看看吗?”卫昕再次提及。
鸨母带着卫昕上了二楼。
卫昕一面提防着,一面观察着夜微居的环境布置。
她来到萦风的房间,衣架衣柜七歪八扭,床帘窗帘被贼人撕扯得不像样子。
卫昕左顾右盼,拿出令牌,说:“我是锦衣卫经历司经历张依,麻烦您配合一下。”
“您是锦衣卫的官人。”鸨母战战兢兢,“怎么不早说?”
“本官怕您心脏受不了。”卫昕拿着戒指,“你见过萦风带过这枚戒指吗?”
“见过。”鸨母眼神发亮,“是沈适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卫昕将紫晶戒指纳入怀里,说:“你在外面守着,我一刻钟就行。”
卫昕将十两银子递给鸨母。
鸨母喜笑眉开,说:“官人可以查一盏茶功夫的。”
卫昕指着门,说:“您先出去。”
“好的。”鸨母行礼如仪,关上门。
卫昕打量着周围,房间倒是温馨。床帘和窗帘的颜色大多数是粉色的。
她打开萦风的首饰盒子,盗匪将值钱的首饰洗劫一空了。
这没什么稀奇的。
卫昕走到信盒书签处,发现零零散散的书签飘落在地,就像面片一样。
附庸风雅的。
卫昕看到一副棋盘,棋盘显现,是五子棋的残局。
五子棋的规矩,黑棋有禁手,白棋无禁手。五子连法。
卫昕眼神凝视棋盘,分别看了三次,记得棋盘的黑白子的位置。
她看向床单被褥,打开枕头,发现有一个平安符。
平安符背面刻着的是钊,正面是甘晔寺寺庙的禅语。
卫昕将平安符纳入怀里。
然后卫昕再查看飘散在地上的花笺。
花笺的对象有几个人,有甄家的,梁家的,沈家的。
卫昕感觉,这是在浑水摸鱼。
她仔细查看,这梁钊和萦风唱和的诗句略多。
萦风在花笺上写着:一张机,红尘半生意未浓,只恐情郎迟迟归。清风拂袖,桃花朵朵,不肯意难忘。
梁钊则在花笺上写着:两张机,伊人停风行万里,不肯将就为情儿。秋风萧瑟,劳燕分飞,千里寄相思。
卫昕皱着眉头,将剩下的几张机看完。
然后卫昕将花笺纳入衣袖处。
一盏茶的功夫,大概已经差不多了。
卫昕打开门,鸨母不知所踪。
她轻轻地带上门,然后穿上披风,下了楼。
暗处,一双眼睛在盯着卫昕。
[1]出自《史记·项羽本纪》
[2]出自《世说新语.容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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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皇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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