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一反应是封荆把它喂了触手，然后才被桌子上的一团白毛吸引。
——凶巴巴正蜷在那里睡觉。
“……”
有点尴尬。
“你怎么来了？”他转移话题道。
封荆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半晌才答了两个字。
“无聊。”
川凝了然。
看来那位触手朋友走了。
“李延落，李敬意，‘白吾商’帖子的罪魁祸首，不禁打的傀儡，南湖公园的S级，你的朋友？”他细数着这位触手的种种身份，“他来干什么？打算统治世界？”
“还有一个，”封荆说，“白队的……”
“……？”
封荆却没说下去，勾了一抹轻笑。
川凝也没有追问，却固执地盯着他。
目前看来，他有一个问题，封荆是唯一的解法。
“畈若城要完了吗？”他认真盯着那双深红的眼睛。
封荆躲开他的视线，顺便将他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的东西上，“男朋友也在这里。”
川凝果然被吸引，神情微怔，将实验室环视了一圈，立刻发现了左侧的两个营养仓。
一大一小，大的营养仓中关着一团漆黑的东西，他凑过去仔细查看，还没来得及看明白，就听“啪”地一声。
一道刺目的白光，实验室的灯被打开了。
偷窥的时候开灯是件很过分的事，被抓包的风险直线上升。好在川凝不担心被抓，他没有计较。
开灯后视线更清晰了，那团漆黑的东西也看出了轮廓。
它应该属于菌类，但由于漂浮在蓝色的营养液里，它看起来更像是水母。
这是异种。不知道是不是摘除了异核，他现在感知不到任何污染气息。
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封荆解释道：“去核异种。潮影大厦快装不下了，所以低等级去核异种往往会被放生。”
去核异种等级越高越有价值，这是件很容易理解的事，但川凝依旧没听懂。
“为什么不直接杀掉？”
有收容价值的异种才有保留性命的必要，既然没有收容价值，为什么多此一举？
封荆解释得很模糊，“畈若城不太一样。”
这句话没错。川凝想。
畈若城太乱了，实验场和黑市混杂在一起，驯化种和特遣员不分彼此，甚至在居住区关押S级驯化种。
就连他这种污染值上蹿下跳的，都能平安进出许多次。
他不相信畈若城能有多干净，一旦出现意外，畈若城一定会是最先被放弃的那个。
但川凝没有接话，而是看向了旁边的小型营养仓。
里面是一个正常人类，身材很好，五官英气挺拔，那张脸……
川凝见过。
是楚眠的黑白男朋友。
只不过这位营养仓里的男朋友有了色彩，虽然皮肤微微泛着青白，但与收纳室里的人体没有太大的差别，川凝倾向于他是活着的。
他等着他睁开眼睛，像黑猫那样。
可惜没有，他和黑白照片一样安静。
是本体还是克隆体？川凝分辨不出来，但无论是哪一种，他觉得都可以接受。
楚眠说自己有个男朋友。他将男友的照片摆在家里，身体养在实验室。
从来只是黑白男朋友，而不是前男友。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突然的离别。
“你也有在意的人。”封荆说。
“我没有。”川凝快速否认完，才发现他说的并不是疑问句。
封荆无视他的话，“那是谁？平海市什么花园……，你想克隆他。”
“没有。”川凝没想到他会好奇这件事。
看他不肯回答，封荆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说，“人死不能复生，克隆也不行。”
川凝沉默了很久，解释道，“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受害者。”
死在蝶翼刀下的第一个人。
人死不能复生，他怎么会不明白。
下意识想要克隆也不过是因为，他恰好突然想起了这件事，觉得好像还有几句话没来得及说。
“黑暗的环境更容易想起难过的事。”
封荆拍了拍闷头睡觉的凶巴巴，起身靠近川凝，将他的白色衣领竖了竖，清理着上面蹭上的灰尘。
“想吃点什么？”
可实验室的灯全部打开了，现在很明亮。
川凝下意识瞥了一眼电子钟。
凌晨四点半。
比起吃点什么，他更想在这个时间睡觉。
川凝拒绝进食邀请，“还没弄明白异种是怎么回事。”
“还能是怎么回事？基因融合，杂交，总有这类市场。”封荆说着轻轻俯身，手指缓慢蹭过他的颌骨，力道有些重，似乎那里有什么脏东西。
他很快收了手，眼底敛着笑意，看着川凝，“这也让你难过？”
川凝抬头摸了摸被他蹭过的地方，没说话。
的确很难过，他真的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见不得一点不喜欢的东西。
但他很快想起另一件事——
封荆没有钱。
所以如果饿了，似乎只能邀请他共同进食。
“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他问封荆。
“外城区24小时营业的地方只有便利店。”封荆默了几秒，“便利店里有关东煮。……鱼籽包？”
川凝微微一笑。
鱼想吃鱼籽包。
“…走。”
*
上午10点，楚眠出现在天机门口。
一晚上注射了三针Ⅳ型抑制剂，浑身酸痛的像骨头被腐蚀了，刚刚还差点坐过站。
污染值降到了160，医护人员的意思是降到100再走，但180以下不可以强迫，又没人举报他，所以他在病房闹了五分钟的“我要上班”后，医护无奈妥协了，走之前强制他购买了一盒Ⅳ型抑制剂。
结果刚出医院大门就被流浪汉给抢了。
连车都抢走了。他好心把钥匙也扔过去，结果钥匙下一秒又扔了回来，还被骂了一通。
“去你大爷的，老子不会开车！”
“有钥匙卖价高一点。”楚眠本来想喊的，但身体实在难受，他索性钥匙扔在地上，没多管闲事，昏昏沉沉的挪到地铁站。
今天是周六，其实是不需要上班的，他现在最该做的是回家休息，然后重新定一盒抑制剂，按照医嘱，每隔五小时注射一针，下午再回去进行污染值重检。
或者干脆听话的躺在医院，一直躺到污染值降到正常区间。
但他躺得心神不宁。身体越是酸痛，他就越是心神不宁。
他体内有孢子。昨天川凝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天机的人造人项目是301产业链中最重要的一环，技术来自于实验基地，因此作为内部成员，他会间接知道实验基地乃至研究院中的一些不对外公开的事。
比如封荆是新历15年驯化成功的009号异种实验体。
现有技术无法检测出孢子，但异种之间一定有办法能够看得出来，所以川凝告诉他这件事，他对真实性毫不怀疑。
孢子是菌类的东西，他知道这是谁干的。
楚眠先去了六楼实验厅。
这个点还不到午饭时间，休息区却一反常态，有二十多个同事聚在一起，情绪高涨，在讨论着什么。
楚眠凑过去，发现桌子中间摆着一摞纸质报告，他将报告捞过来，边看边问，“干什么呢？”
“别提了！”大个子同事说，“昨天也不知怎么，整楼的摄像头都被黑了，监控室值班的几个人全都睡了过去，醒过来一看差点没吓死，还因为被黑客洒病毒了。”
“不应该啊，咱们不是走内网？”楚眠疑惑道。
大个子：“是啊！排查完发现防火墙好好的，数据也没丢，所以正在讨论是不是物理层面的进贼了。”
另一个插嘴道，“我还是更相信是闹鬼了。”
“能不能相信科学！”一个金发女生突然说。
楚眠被她逗笑，“什么是科学？”
金发点了点桌子上的另一份文件，那是玻璃被切割的照片，下面配了大段的废话分析，结论处暴躁的写着两个字加一个标点：
[无解！]
“无解的事都是异种的手笔！”金发说话很不客气，“你们玩基因的积木工就不该有周末！那东西你们也敢做，风鸣市迟早被你们毁了！”
她说完之后，整个休息区显然一阵沉默，许久，大个子叹了口气，“楚眠你正好来了，别管来干嘛的，赶紧上去加个班，把你们18层里里外外检查一遍。”
得到楚眠点头后，又对金发说，“有市场就得做，没办法。”
“是啊。”有中年人附和他，“我入职的时候都还没有基因工作岗，就一清理尸体的。后来突然之间有技术了，我又刚好有学历，这才被调任，工资翻了几十倍…”
“干呗。上面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公司多咱一个不多，少咱一个不少。咱们身上的罪也是。都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人，谁也逃不了。”
他说完喝了口水，站起来，走之前拍了拍金发的肩膀，“看开点儿，至少咱还有工作能养活一家人。”
金发冷冰冰说，“我没有家人。”
“资助的福利院也算……”
“砰”地一声。
金发将水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走。
滚烫的水洒到桌面上，浸染了白纸文件，中年人被吓了一跳，恼道：“这是怎么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大个子皱眉，“她资助的五个福利院，半月前那场B级暴动，全没了。这事儿你不知道？”
中年人瞳孔一颤，看着金发离开的方向，半晌才笑着发出一个音节，“嚯…”
他端起金发的水杯，大口喝着，感慨道，“咱这大楼盖得这么张扬，也没见哪个异种过来踹一脚，怎么净挑没钱的地方搞破坏。…搞孩子，真他妈晦气……”
说完也不待了，走之前嘱托着身旁另一个女生，“小铁子你一会儿去看看她，别想不开离职了。当个流浪汉除了跟自己过不去外有什么好。”
小铁子甜甜一笑，“得嘞~”
中年人：“帮我买点儿关东煮给她送去，就说东哥不是故意的。……多捞捅萝卜，她最喜欢吃那个。”
小铁子声音拉长，“好-大-的-工-作-量——”
东哥把现金卡扔给她，“你也挑！爱买什么买什么！”
小铁子笑着收好，对东哥敬了个军礼，“谢谢东哥！保证完成任务！”
讨论了个寂寞，其他人也不愿意浪费时间，三三两两散去，休息室很快只剩了小铁子和楚眠两个人。
小铁子将现金卡收好，哼着小曲将桌子上的水渍擦拭干净，听到楚眠冲泡咖啡，抬起头，“帮我搞一杯呗~”
楚眠给她也冲了一杯，端过来，坐到沙发上，抑制剂的副作用还没消退，他打算喝完再走。
“我怎么没听明白呢？”他随口问小铁子，“监控被破坏了，玻璃也被割了？”
“嗯哼~”小铁子道，“不过破坏了一会儿又好了，数据没丢，东西没丢，人也没丢。我觉得灿灿姐说得对，你们的改造种嫌疑最大。”
“好困呐！”她打着哈欠，白水一样灌咖啡，“你说我要不要也把松果体什么的改造一下，东哥他们不需要睡觉可真爽！”
楚眠：“少来，不睡觉有什么好的。”
“人总得有追求啊，不然多无聊。”小铁子说，“我看特遣队又在招人了，本来还想报名的，可惜污染值超标。那只能朝你们18层前进了，什么时候让我也进团队。”
“行啊！那你努努力，争取进来帮我们实现技术进步，我也能早点复活男朋友。”
“到底哪个是你男朋友？”小铁子笑他，“我每次去你那儿都能看到小菌子黏黏糊糊的看着你，眠眠，我觉得它喜欢你。”
楚眠抱紧杯子，“你瞎说什么，异种哪有感情？”
“真没有吗？那个会在直播间干阴间事情的封荆——009实验体，他也没有吗？”
小铁子摇了摇头，“……我可不信！”
“不说了，我去买关东煮了。你要不要帮带？”
楚眠对她挥了挥手，低头看着手里的咖啡。
异种真的有感情吗？
他不知道。但是封荆，……那家伙一定有的吧，至少会跟他真情实感地抢猫咪。
可……
如果异种有感情，在他身上散播孢子，意味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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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异种的新娘（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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