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吾商停下脚步。
嘴巴张了又合,思绪有些卡顿,语言系统在这一刻彻底紊乱了。
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答应。
他怎么招了个这么心大的队员?在B级污染区域里散步看热闹,放在整个新历史上也是前无古人!
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再怎么火大也只能压住。白吾商停顿了几秒,匆匆往电梯厅赶,顺便招呼着这个没用的小累赘,“走走走,赶紧走!”
他都不敢想这人和藻雀碰上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八个铁脑壳都不够藻雀捉的。
川凝却没动弹,追着白吾商的背影回头,没打算跟上去。
他的确被吓得不轻,今晚第三次。
笼中鸟扑腾不出水花,没必要全力追捕,铺天盖地的疼痛虽然已经适应了,但仍然消磨精力,他不太想耗费宝贵的力气去追,因此抱着胳膊走得很慢,放任四只猫影绕着玻璃参观被收容的异种。
总之一切顺利,心情愉快又放松,正想着去找找那尾藏在幕后的始作俑鱼,哪想到与他同方向前进的白吾商突然又折返了回来!
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四只猫影收回,脸上的慌张都没藏住,也不知道白吾商注意到没有。
川凝垂眸揉了揉眼睛,掩饰住眼底的心虚,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又看白吾商退回来,将他从头到尾的触诊检查,“怎么了,哪儿受伤了?”
刚刚精神高度紧张,白吾商没仔细关注过他,现在才发现对方脸色称得上一个惨白,嘴唇轻咬了一下才看出点血色,身体冷得吓人,一点正常人的体温都没有,呼吸深浅交错,明显在忍痛。
身上找不到伤口。
普通人进入高污染区域会有强烈的不适感,剧烈的头痛,体内污染值暴涨,再待下去就是异变。
“跟我下楼,我那儿有抑制剂,”他命令道。
川凝面色狰狞了一瞬。
特遣员专用的抑制剂是HDR-Ⅲ型,药效比Ⅴ型高出几倍不止,上千的污染值都能在十分钟内强制压下去。
那东西打进去可不是开玩笑的,川凝单是想想都要被疼吐,手抖成重症帕金森。
他按了按痉孪的骨节,面色很是凝重,婉拒道:“听说血型有毒,用多了会出现神经损伤,我不想用。”
白吾商差点气笑了,“有毒总比没命好,一旦丧失神志就会完全异变,到时候谁也救不了你!”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唠叨,“知道毒性大你还敢在这地方待着?不是让你乖乖去楼下等吗?”
川凝乖巧又敦衍地听训,目光落在弯曲的白色廊道上,同时多分散出几道精力,去留意那四只追着藻雀跑的小猫。
他又闻到了鱼的气味。
猫影已经追着藻雀跑出很远了,川凝没了耐心,催促小猫疾跑了几步,与藻雀并驾齐驱,看准时机高高跃起,直接从玻璃里跳了出来,对准藻雀的脖子咬下去。
猫咪跳出影子后可以与他进行空间置换,相当于他的身体瞬移到猫的位置,杀死藻雀不过手起刀落。
但由于白吾商在这里,他不能做出凭空消失的可怕事情,只能浅浅赌一下幼猫的牙齿能不能撕开藻雀的喉咙。
可意外的是,那只猫没能触碰到藻雀。
猫咪高高跃起的刹那间,空寂的走廊中突然响起水滴落潭的声音。
“滴答”一声。
空气凭空震荡出一圈细微的波澜,小猫正下方的空间旋转扭曲,出现了巴掌大小的透明漩涡,眨眼间扩散成一汪水潭。
“扑通”——
猫咪反应不及,惯性跳进水潭里,空气向四方荡漾出层层透明的波纹,波纹消散的瞬间,吞了猫咪的水潭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整个过程用了不足一秒,周围一切回归寂静。
剩下的三只猫影因为这个变故停止了抓捕,藻雀还在逃窜,没窜出十米就陡然撞进了一团看不见的水立方里。
它像是误闯了外太空,冲刺的惯性与失重感同时作用,身体在水流中翻滚了几圈才停下,两只藻类鸟爪像水母一般伸长,章鱼吸盘似的紧紧吸附住两侧的玻璃,惊恐的瞳孔望着水立方外森白的人影。
川凝惊讶的眨了眨眼,嘴巴张开一条缝,片刻,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透过猫的眼睛看着那道白影。
那是一个人——姑且称他是人。身段很高,穿了一身宽松的白色运动装,正在拉开收容室的玻璃门,垂到胛骨的银发随意散着,细密睫毛在脸上落下阴影,不知是不是光线照射的缘故,那张脸比荧幕上看起来要立体得多。
那是他心心念念了整十个日夜的猎物。
封荆,或者叫做009号实验体。
大约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封荆将脸微微侧了一下,准确盯住了玻璃上的其中一只猫影,嘴角弯起一抹弧度,对着猫影轻笑。
那双眼睛呈现出浓重的暗红色,像被冷冻后凝固的血,甚至散发着冰冷腥气。
他笑得很真切,眉间甚至眼底都落满了刺目又怪诞的温柔,侧边微卷的发梢勾住脸颊,又随着这抹笑意沾到了下唇的唇线上。
可四目相对,川凝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甚至生出一种错觉,恍惚回到了15年前那个不见天日的潮湿洞穴,周围尽是腐肉腥气,对方从尸山血海中朝他伸手,要将他活生生拖回地狱里。
那抹勾人的笑中全是势在必得的凌厉与张扬,而对方显然有载负这股傲气的实力。
一尾能够搅动海水的鱼。
如果不是白吾商在身边,川凝现在已经被他捕进了水做成的捕网里。
但一招不中,那人似乎也没了继续挑衅的意思,只是操控着水流化成锋利的刀,将那只不知被困在了哪里的猫咪顷刻绞杀。
血液融进冰冷的海水,将无色水流染成刺目的深红。
困缚着藻雀的水立方也被破开,藻雀全身湿漉漉的掉出来,像是被打湿的绒毛团子,在地上滚了几圈才停下。
封荆没去看它,骨节弯曲,对准玻璃敲了敲,笑容慢慢收敛,眸光无神的盯着空荡荡的收容室,连声音都轻柔得好听,听不出情绪起伏。
“进来,”他对藻雀说。
藻雀抖了抖羽毛里的水,并不想乖乖就范,偷偷瞪了封荆一眼,还没来得及反抗,立刻认出了眼前这人。
没有了水波阻碍视线,那张冷峭的脸分外清晰,寒芒冷意几乎刻进了藻雀的骨髓里。
两天前,就是这个冷冰又恶毒的家伙徒手挖出了它的异核。
骨节修长的手穿透它的柔软又脆弱的胸膛,动作快准狠,“噗嗤”一声,藻雀的眼睛一闭一睁,还没来得及惨叫,就看到了自己还在发光发热的异核。
无助与虚弱感潮水般涌来,从那一刻起,它就再也不是高贵的B级,顺便获得了新的身份——任人玩弄的收容种。
万般凄凉不是常人能体会,如果它是哺乳动物,必然会“汪”地一声哭出来,可它只是一只柔弱的鸟,只能在那一刻发出愤怒又不甘的悲切抗议。
“叽!”
而此时此刻,它连叽都不敢再叽了。
圆溜溜的眼睛瞅了瞅坐在玻璃里看热闹的三只猫影,又瞅了瞅看上去温风和煦的封荆,逃跑的念头立刻被冷水浇灭,只觉得对方给自己指了条明路。
它又抖了一下绒毛里的水,鸟爪在身下延伸成一窝绿藻,离封荆八丈远,千足虫似的沿着玻璃边角挪进收容室里。
谷向玫追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封荆关好12902收容室的门。
藻雀湿漉漉的蜷在角落里,藻类脚将自己的身体缠绕成绿色的大粽子,只瞪着滚圆的眼睛,狼狈的样子活像是被拐卖的猫头鹰。
谷向玫心里的石头顿时落地,气喘吁吁地靠在玻璃上,掏出手机给白吾商通信,“没事了,009在这儿。”
白吾商跟着松了口气,把心放回肚子里的同时,后知后觉“哈”了一声,“他怎么来了?”
顺便狐疑又关切地扶住川凝,“没事吧?”
他刚刚正在训着话呢,川凝也乖乖顺顺的听着,哪想到听着听着就突然笑了,还笑得格外灵异。
活像是猫掉进了猫薄荷陷阱,甚至开心到加重了病情,脊柱被剧烈撕扯的疼痛压弯,好看的双眉紧促在一起,他捂住胸口低咳,眉目间仍旧染着割裂的笑意。
异变也不是这么个异变法。
电话另一头的谷向枚以为是在问她。
“我没事。”她回道。
同一时间,川凝低声呢喃了一句,“被杀了。”
尾音带着颤意,平白有些委屈。
“什么?”白吾商没听明白这句八竿子打不着的回答,“谁被杀了?”
川凝却不说了,缓了一会儿后重新站直,若无其事地问,“要过去看看吗?”
“要的。”危险虽然解除了,但封荆办事他不放心。
白吾商下意识回答完,又立刻补了一句,“我自己过去就行了,你就等在这里,一会儿跟着谷队长下楼,立刻做个检查。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
川凝却躲开那只搀扶的手,温声打消白吾商的顾虑,“不用查。我有精神病史,不要紧的。”
顺便指了指玻璃收容室里的异种,商量道:“能一起过去吗?这里怪物这么多,我一个人等,有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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