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渐刚在旁边坐下，聚精会神操控机甲的白庭忽然沉声说道：“我设置好了路线，先去七号星系。”
“鬼打墙只是因为人在漆黑陌生环境里容易迷失方向，会无意识做圆周运动，不一定是灵异事件，只要重新确立方向就没问题。”
苏渐看着他一点点手动设置路线，细心地避开能缩短航程的隧道，显然还记得苏渐说的穿过隧道回到起点的现象。
“怎么突然跟我报备这些？”苏渐对略显冷淡的侧脸眨眨眼，并不在意对方连个眼神都不给，“白警长，驾驶员权限不是在你手里吗？”
明明另一道呼吸在社交礼貌距离以外，音量却好像单独被放大了几倍，白庭闷不吭声地往旁边躲，直接无视了第一个问题：“权限等会就还给你，到七号星系再叫我。”
苏渐缓缓收起上扬的嘴角，低头确认个人终端。
白庭只移交了驾驶权限，只有一字之差但实际权限天差地别，比如不能查看悄悄滑到总控室门口的医疗舱内部监控。
理论上这么做才符合白庭的行事风格。机甲可以按照预设好的行驶路线自动驾驶，一般不需要人工介入，趁这个时候让医疗舱检查一下伤情，毕竟苏渐是个会在太空中迷路的新手，难保使用医疗舱也有疏漏，还是自己来比较放心。
似乎合情合理，但苏渐直觉真相不是这么回事，白庭一定有事瞒着他。
“没有意外情况的话，六个半小时就能到。”白庭看了眼剩余能源，站起身从座椅中间的过道走出去。
外套随意地敞开，苏渐一侧头就能看见细瘦的腰身一晃而过，于是在白庭擦肩离开的瞬间抓住了他的手。
袖子因为手臂抬起一点高度而向上缩，露出泛红的皮肤。
白庭自以为回头回得够快了，但等他低头对上那双无辜的眼神，苏渐早就收手了，非常真诚地道歉：“不小心碰到了，我也想出去。”
什么东西能不小心圈住手指？难道是他感觉出错了？
白庭表情凌乱，目光迟钝地随着苏渐站起来的动作上移，后者笑眯眯地说：“你有点发烧，机甲爆炸的时候受伤了吗？”
病人自我感觉不是外伤引起的，但没有确凿证据的猜测只会带来没必要的恐慌，白庭迅速恢复了镇定，沉稳地点点头：“可能有点感染。”
苏渐微笑看着他胡说八道，白庭可能是想赶紧糊弄过去，匆匆忙忙地转身，逃命一样快步走到医疗舱边。
刚把手放到舱盖上，背后就响起分不清好意还是调侃的声音：“不脱衣服吗？再被医疗舱弄坏就没有备用制服给你换了。”
混沌的大脑出现一丝清明，白庭面无表情地扭头，果然看见苏渐倚靠在总控室门边：“如果白警长不介意，也可以穿我的。”
其实白庭去休息室翻柜子的话能发现里面除了苏渐暗度陈仓补充进来的私服，还有无数套尺码齐全的警署制服，完全能满足医疗舱的破坏行为。
本来就不舒服，掩饰身体异常又要耗费大量精力，白庭此刻才做出平时该有的正常反应：“嫌衣服多可以烧了，说不定能遇到好心鬼给你指条明路。”
气得都开始迷信了，苏渐见好就收，亲眼看着医疗舱舱盖从全透明变成不可视，才慢悠悠走过去。
白庭被乱七八糟的警告吵得头疼，太阳穴突突地跳，忽然感觉医疗舱不再平稳，好像在往某个方向移动。
还好保留了驾驶员权限，白庭丛个人终端调出监控，果然是苏渐那个闲不住的在推医疗舱，重新把他弄回总控室。
白庭：“……”算了，反正从一开始就没瞒住。
医疗舱在身边，苏渐总算能安心一点，肆无忌惮地召唤出罗密和李艾：“找你们俩主要是想请教一个问题。”
“你们死前的发病过程大概是什么样的？都有哪些症状？坚持了几天？”
罗密和李艾对视，都从对方眼里读出被冒犯的无语。
“高烧，皮肤溃烂，”李艾垮着脸，“发病挺快的，还没反应过来我就没了。”
罗密就更简单了：“洗个澡就没了。”
真不能怪他们俩敷衍，从有症状到死亡也就一两天，哪怕是去过医疗中心的罗密也没得到有用的治疗意见，都没弄明白是什么病就稀里糊涂地送了命，所以没发觉任何疑点，没法提供有用的经验。
“你想救他还是想办法联系警察吧，”罗密说，“他也真是有仇必报，都这个样子了还想着抓人。”
苏渐神色凝重地缓缓摇头：“不，他就是知道自己时间不多才这么做的。”
罗密和李艾俱是一愣，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白庭知道人口绑架案是在做人体实验，在暗巷和空间站里都搜出了那个关键的新型化学物质。还记得巴尔吗？专案组已经在他身上得到了用药的结果，所以白庭一定知道自己无意中感染了，但专案组还没有解决办法，如果掉头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不如赌一把去敌窝里。”
苏渐打开地图给他们看，曲折的航线贯穿两大星系交界处：“五号星系和七号星系离得近，只要摆脱鬼打墙，就有信号和专案组联系。”
罗密看不懂复杂的太空地图，但是深刻记得白庭对鬼打墙的科学解释：“他不是说你不认路吗？”
苏渐满不在乎：“嘴硬罢了，否则他才不会避开隧道。”
而且无法和外界联络是不可否认的事实，白庭没有第一时间和莫宁杨通讯就已经说明他默认了。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鬼打墙确实是由于鬼魂干扰让人失去方向感，我们遇到的干扰应该是在隧道里生效，所以才会回到起点。”
机甲平稳地行驶，只在遇到太空垃圾时出现一点偏移，随后自动回到正轨。
苏渐默算时间，喃喃自语：“希望来得及。”
*
机甲渐渐靠近星系边缘，对驻守在此的太空军队伍出示太空警署的专属证明，毫无阻碍地通过。
苏渐被微电流唤醒，定期发送的通讯请求终于被接通了。
应该说终于被对面收到了，莫宁杨无比迅速地按下确认：“白庭！你居然没死？！”
说完又感觉不太对，立马改口：“你怎么失联这么久？”
而且看开放共享权限的坐标，都快过境了，似乎旁边就是七号星系。
“莫上校，你也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苏渐由衷感慨，“据埋伏我们的鬼魂交代，他们是被一个秘密研究所派来的，那里很可能是造成空间站大量受害者死亡的化学物质研发地。但研究所伪装成商舰不容易追踪，需要你提供点帮助。”
莫宁杨再三确认驾驶员名字不是正在说话的某嫌犯，激动的心情被泼了盆冷水：“你又把白庭怎么了？”
苏渐沉默了一会，其实他早就让医疗舱唤醒白庭了，但是始终无应答：“他也感染了，正在昏迷。”
凭这几个字莫宁杨已然想通了前因后果，意识到事情比想象的更严重：“联系七号星系警署定位商舰，把坐标发给我，三小时后见。”
此时苏渐已经控制着小机甲直冲太空军队伍，吓得对方连发三道禁令，向他要身份证明。
苏渐狐假虎威地亮出白庭留下的证明，对方主动发出通讯请求：“白警长下午好。我们没有收到协查通知，请问您入境目的是什么？”
“追捕嫌犯，”苏渐把度西可等一众鬼魂拼凑出来的详细信息发过去，“定位这艘商舰，越快越好。”
五号星系的人口走私案在星网上闹得沸沸扬扬，太空军不敢耽误，又是调监控又是找警署查商舰主人的身份信息。在莫宁杨等得不耐烦要亲自找军委聊聊的时候，终于找到了那艘神出鬼没的商舰。
可能是对全军覆没的十架轻型机甲非常自信，商舰的行驶路线完全没有逃难的自觉，沿着七号星系边界绕了一圈，似乎准备往五号星系去。
生意人绝对不喜欢去五号星系，苏渐基本可以确定这就是度西可说的研究所，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会大着胆子往五号星系走。
“莫上校，小心隧道，可能会遇到鬼打墙，”苏渐温声提醒，“放心，在你赶到之前我不会轻举妄动。”
通讯另一头短暂掉线，过了很久莫宁杨才疑惑道：“啥？什么鬼打墙？我刚过一条隧道，没出事儿啊。”
苏渐十分肯定：“会遇到的。”
“……行吧，那我得晚点，”莫宁杨听取警察们深思熟虑后的意见决定谨慎行事，放弃了隧道，“不过它要是不改方向，很快就能碰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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