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变了。
所有曾经被设下的禁锢统统消弭无形，墙壁崩塌，色彩溶解。如果说原先的旅馆，还勉强有些旅馆的模样，那么它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地化为了一座废墟。
光线被黑暗吞噬，无形的灰雾化作触手状，如同吸收血肉的藤蔓，要将副本中所有活着的一切都变为自己的养料。
205室。
樊博听清了系统广播的内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正好和赵雅凝重的目光对上。
“A级？”
“小心！”赵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瞳孔骤缩。
与此同时，嘭！！
樊博下意识回头看去，只见身后的镜面竟是不知为何，猝然爆开，如同有一只无形的手正由内而外，重重锤打着玻璃，一下，两下，玻璃表面渐渐渗出了密密麻麻的雪花状裂纹！
然而更为恐怖的还不是镜子里产生的变化，因为随着副本的等级提升，墙壁，窗帘，地毯，全部褪去了原先尚能辨认的模样，如同数百年的时光忽然在它们身上流逝过去一样，让它们悉数变得破烂腐朽。就连脚下踩着的木质地板，也因为腐烂而逐渐承受不住他们的体重，微微下陷。
两人再一次对视，这次从彼此的目光中都看出了一丝悚然。
并不是因为眼前的景象而感到恐惧。
毕竟他们手中拥有一个无接触杀伤道具，在事先知道的情况下，面前这一只镜子里爬出来的鬼怪，并不足以对他们造成威胁。
而是因为……A级副本对这些鬼怪没有了限制。
其实想想也是，先前副本的等级提升，那是因为新出的NPC是B级，加上了开启支线的缘故。
因此，副本的等级和支线的开启程度、鬼怪的等级两者均有关。
但是支线虽然开启了更多，鬼怪的等级却不能再提升。
因此副本就解除了现有鬼怪的活动限制。
天杀的。
赵雅咬牙，不仅如此……这该死的无限游戏恐怕把游戏中的所有禁制都解除了……不用凝神感知，她都能透过门板感觉到数个本应该在火场中丧命的鬼怪钻出了镜子，摇摇晃晃循着生人的气息，朝他们的方向而来。
规则失效了。
这一层薄薄的门板，能挡住外面的鬼怪多久？
*
镜面好像变成了一片灰雾。
谢彦被从镜子里伸出来的手毫无预兆地扣住了手腕，深入骨髓的寒意顿时渗入肌肤。
他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后退一步，就要将手收回。然而对面的力道却像是精钢铸成的镣铐一般，让他完全无法挣脱。
不但无法挣脱，还扣得越发紧了，却没有丝毫动作，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谢彦：“……”
他缓缓伸出另一只手，握住了对方覆盖有薄薄一层皮肉的手背。
出乎意料地……手底下皮肤的触感冰冷，却不阴冷。
谢彦的喉咙轻轻动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居然感觉……对面的人有些熟悉。
但他不可能是人类，这一点谢彦知道得很清楚。
紧接着谢彦被手腕上传来的力道一带，好像失去了存在于游戏中的实体一般，轻飘飘地穿过了镜面。
当身体穿过镜面的时候，谢彦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那是一层并不存在的屏障。
他顺利地来到了镜子内部。
紧接着，一双轻飘飘的手，无声无息地捧起了他的脸。
谢彦发现自己动不了了，无比清晰的触感让他顿时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电流从脊柱窜上全身，直抵大脑，让他不由得清楚地感到了一丝战栗。
一个……看上去比他高很多的银发男人，不知何时，静静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显然就是他将谢彦拉进来的。
双方交握的手还没有松开，银发男人似乎也没有要主动松开的意思，保持着这个单手十指交扣的姿势，微微偏过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谢彦。
——他的瞳孔是暗红色的，极深极深，不仔细看的话，像是深黑，只有在这种完全黑暗的环境中，才能看出一点儿原本的颜色。他就如同古老传说中那些优雅的血族，一举一动都带着致命的魅力，活像一个危险的陷阱。然而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浑身上下却又笼罩在不可侵犯的神性当中。
一个矛盾的存在。
银发男人就着双手交握的姿势把谢彦拉近了一点。谢彦脚下一个踉跄，那种完全身不由己的感觉又浮现上来，就像一个提线木偶般完全被眼前的男人掌控。
他的衣领被扯开了一些，露出一片苍白的皮肤，以及精致的锁骨。
谢彦不喜欢出门，相比于出门，他更喜欢宅在家里，很少见光，皮肤薄而且白，几乎有一种通透的质感。
银发男人的视线在那片皮肤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活像是看到了一个无法理解的东西，仿佛站在他面前的谢彦是某种不可理喻的存在。
谢彦：“…………”
他要不是动不了肯定给这家伙脸上一拳。
好在银发男人没有做出更多挑战谢彦理智的行为，他松开了两人紧攥着的手指之后，谢彦便感觉自己能动了。
谢彦触电般抽手，后退了一步。
无形的压迫感这才慢慢消散。
男人指尖掠过一丝空气，眼皮跳了跳，似乎有点不满。但他脸上却也并未流露出太多的遗憾，动作优雅地收回了手。
“你是谁？”
谢彦脱口而出。
银发男人眯了眯眼睛，逐字逐句重复，“我……是……谁？”
他似乎很久没说过话了，发音生涩而古怪，他若有所思地顿了片刻，好像才明白过来谢彦是在问他的名字。
出乎意料地，谢彦听到了他的回答。
“西尔维斯。”
银发男人静静地看着谢彦，回答了他的问题，“我叫西尔维斯。”
自从醒来之后，他就不记得从前的事情。
能回想起来的是自己沉睡了很久，但自己为什么陷入沉睡，他想不起来。
直到……被某种古怪的力量唤醒。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身处的这个世界，被一种和他属性相斥的力量笼罩着，就像要将他锁在牢笼之中，无法挣脱一样。
奇怪的是，面前的这个人类身上，却有着和他同源的一部分力量的气息……谢彦的皮肤上有一个颜色很淡的标记，人类自己都可能没有注意到，但他能感觉到，那上面有属于自己的气息。
尽管没有什么记忆，但他知道，人类其实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对方才会出现在这里？
谢彦抿唇，明白了些什么，他调出自己的面板，看了一眼。
果然，上面的所有属性都已经变灰，显示状态锁死，不可更改。
他试着点击系统商店，然而系统也完全没有反应。
“这个东西……”谢彦神情微动，垂眸看向挂在自己胸前的血红色水晶，很快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本来他应该被镜子里爬出来的怪物杀死的。
而这个道具……救了他一命。
只不过他没想到道具之中还有这么古怪的存在。
就在这时一只修长而苍白的手轻轻覆了上来，血红水晶蓦然爆出璀璨光彩。
谢彦一个激灵。
下一刻，周边场景天旋地转，他的身体重新又出现在房间之中。
脚下的地板正在细微地颤动，好像整个旅馆都在崩解，尘灰四起。
“……”
谢彦有些站不稳，银发男人一把扶住了他的肩头，让他的身体站直。
“叫什么名字？”银发男人垂眸，没有看他，视线仿佛越过了砖墙，直直刺入副本的核心深处。一种强大的、杀戮性的本能，正如同海啸一般，呼啸着席卷他身体的每一处，让他感受到近乎本能的怒意，如同一头秉性残暴的巨龙正在心底苏醒。
“……”谢彦嘴唇动了动，近乎梦游一般，喃喃道，“谢彦。”
觉察到他的状态不对，银发男人直直地看向他。
大脑蓦然刺痛，谢彦的脑海之中闪过几幅零星的画面，潜意识中浮上了一丝诡异的熟悉。
谢彦恍惚了片刻，抿了抿发白的嘴唇。
“看我熟悉？”对方冷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滋……”
电灯毫无预兆地蓦然亮起。
谢彦回过神来，立刻后退了两步，眼底是明晃晃的抗拒。
他向来不喜欢别人的接触，而面前男人虽然并没有对他展露出攻击性，却无来由地让他感到一丝生不起反抗的心思，立刻招致了他的反感。
“熟悉又怎么样。”谢彦动了动嘴唇。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银发男人没等谢彦反驳，按了按额头，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深埋在记忆的土层之下，“我能感觉到，你的体内有和我同源的一丝力量……”
“所以，你可能会对我感到……一丝熟悉。”
“这也就是说，我之所以会被拉到这个游戏之中，是因为你？”谢彦从对方的话语中意识到了这一点，抬了抬眸子。
“那不等于我救了你吗，”银发男人微微一笑，晦暗的光线中，那双漂亮的眸子微微发亮，“而且，这也说明我曾经认识你……
“虽然我现在什么都记不得了。”
谢彦盯着那双眸子。
不知为何，他感受到一丝类似于悲伤的模糊情绪，像是幻觉一样，很快随着起伏的情绪而消逝在意识深处。
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现在的他说话的语气要比先前和缓不少，“因为你被禁锢在这个游戏之中。”
“你可以带我出去吗？”银发男人侧过脸，问。
他能透过谢彦这幅皮囊，看到对方底下的那个灵魂，野心勃勃，从不甘于现状，这样的人，怎么会容许自己被困在游戏之中？
所以谢彦一定会把他带出去，哪怕只是合作。
谢彦顿了片刻，轻轻垂下眼。
“怎么做？”
西尔维斯顿了顿，扣住了他的手腕。紧接着，拉着谢彦那只手靠近自己。紧接着，谢彦的指尖触及到了他冰凉柔软的唇瓣。
谢彦呼吸一窒，刹那间涌上头皮发麻的感觉。
紧接着，他感到自己的指尖被咬住了，手背被冰凉的呼吸拂过，而后暖意蜿蜒而下，一阵刺痛传来。
出血了。
西尔维斯唇瓣染了血，看上去像是摄人心魄的鬼魅一般艳丽，谢彦深深吸了口气，察觉到对方齿间的力道松开之后，缓慢地收回了手。
然后他挪开了视线。
对方这张脸不能久看。
谢彦感觉到自己和西尔维斯之间，已经建立起了一种若有若无的联系。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可以隐约感觉到对方的状态，甚至对方所想。
或许这可以称之为——灵犀？
“你做了什么？”谢彦慢慢地问。
“契约。”
在世界意志的限制下，他不可以在这个所谓的“游戏”中活动，但身为玩家的谢彦可以。
何况谢彦拥有他曾经的一丝力量……这让所有的操作变得更加轻易。
只需要谢彦的一丝血，他就可以和对方缔结契约。借此契约，他不再受限，可以随意地在封印之外活动了。
迎着谢彦直直的目光，银发男人微笑，“从此以后……你摆不脱我了。”
明天多写点
不定时修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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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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