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太深浓,叫姜灿星睁不开眼。
她忘记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上的楼,站定在门口人脸识别时,甚至已经要软倒下去,叶淮让一步上前撑住她纤薄的背:“你打算在家门口睡?”
不知是不是错觉,姜灿星觉得肩胛骨被轻轻摩挲了一下,痒意带着热度传到骨子里,她才沉沉地抬起眼皮:“它怎么还没识别好?好慢啊,我好困。”
话音刚落,一道电子女音忽地响起,“用户001欢迎回家”。
001?是第一个用户的意思吗?
门咔哒一声打开,姜灿星迷糊间总觉得哪里不对,叶淮让已经将她往里轻轻一推:“你闭着眼当然不行。我录入你照片的时候你是睁着眼的。”
玄关的灯自动打开,她眯着眼换鞋子,嘴里哼哼唧唧:“谁拍照会不睁眼呀……你用的是哪一张?”
叶淮让淡声:“你的毕业照。”
姜灿星糊涂了。
大四那年,她因为实习工作而过的格外精彩纷呈,人来人往认识许多国内外朋友,却独独没有他参与。
为什么他会有她的毕业照呢?
哦……那也可能是高中毕业照吧。
姜灿星昏昏欲睡地靠在墙边,叶淮让将装着行李的推车拉进来,关门,借着昏黄的顶灯垂眸看她。
似乎是因为夜太柔软,眼前的女人也像一块软绵绵的云,活生生的温软感觉填补了这座屋子的空缺。她真实的存在着,在他眼前,不在残砖碎瓦间。
时隔那么多年再度拥有,他不敢提前开香槟说一句圆满,但也已经足够庆幸,原来他的爱与恨都还有处可放。
姜灿星先前是从床上被拔起来上的车,身上只穿了件外套,内里便是空落落的睡裙。
她睡眼惺忪,不愿再多想与周公无关的事,头顶的光线太过扰人清梦,她解开外套扣子想去睡觉:“行李先放一下在客厅吧,明天我会处理。今晚我睡哪里?”
叶淮让眼神落在她裸/露的锁骨,定了定,转头极有边界感的撇开。
他声线沉淡,带一丝莫名的暗哑:“走廊尽头南面的房间是我的,剩下随便哪间你都可以睡。”
哦,看来是不睡在一起。
那这跟分居两地有什么区别呢?
只不过把几十公里换成几十米罢了。
跟心的距离相比,似乎连那几十米都不值一提。
姜灿星抿唇“哦”了一声,意识涣散,梦游般低低说道:“不睡一间就不睡一间,没关系。但是我希望从明天开始你能对我好一些。”
他深深看着她:“你觉得我对你不好?”
她摇头又点头:“好不到从前。”
“别再提从前。”
叶淮让绷着下颌后退一步,转身消失在长长昏暗的走廊,房间门开,房间门又关。
也许是这房子太大太空,姜灿星甚至听到门被反锁的咔哒回音,她终于被惊醒,睁开眼环顾四周。
这个“家”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她却被他一个人留在空寂的客厅,饱尝夜冷滋味。
一只光秃秃的机器狗不知从哪跑来,朝着她摇了摇并不存在的尾巴:“宝贝。”
姜灿星讶然低头,发现是白天见过的那只,被冷落的感觉一下子消散。
她好奇地问道:“你刚刚是在叫我?”
机器狗点不了头,就转了个圈:“对呀,只有你是宝贝。请宝贝跟我来。”
它转身跑向南面的一间房间,四条机械腿快速而灵敏的交替着,发出清微的嗒嗒响声。
生平第一次被一台机器叫作宝贝,姜灿星再新奇也忍不住直冒鸡皮疙瘩,她抚了抚手臂跟上去,走入一间落地窗大房间。
夜间霓虹闪烁,江水映着高楼的灿烂倒影,小狗告诉她:“以后你就住在这吧,这里的墙面上有星星,很温馨哦。”
姜灿星迷惑不解。
温馨的意思,是指卡通云朵,卡通树木和肥嘟嘟脸上还带着微笑的星星吗?
这儿童风格的装修和浦江边上的纸醉金迷毫无关系,更像个静谧无人的童话游乐园。
姜灿星不觉得这是叶淮让的风格,低头问小狗:“叶淮让有除了我之外的前女友吗,喜欢童话装修风格的那种?”
无脸机器狗坐了下来:“抱歉,我不知道什么是前女友。”
“唔,让我想想……那就换句话来问吧。叶淮让对前一个住在这间房里的人好吗?我发誓我只是想听听,绝对不会酸的。”
机器狗好似在思考,静了一会才答:“前一个住在这间房里的人是叶淮让,叶淮让对叶淮让不好。”
姜灿星怔楞,原来他也住过这间房。
可是不好是什么意思?工作比较刻苦吗?
还没来得及问出口,机器狗又说:“我现在知道什么是前女友了,宝贝就是叶淮让的前女友,这是一种过去式的关系。很抱歉我的信息获取需要时间。”
“唔,没关系。”
姜灿星蹲下去抚摸它光滑的身体:“反正我现在也不是他的前女友了。我是他的……”
“他的什么?”
“他的妻子吧?”
姜灿星不太确定,小狗也不明白,她握着它的机械臂上下晃了晃:“总之和前女友不一样,这是一种现在进行时的关系。好了,谢谢你给我带路,我现在要睡觉了。明天见。”
“好的,明天见。”
姜灿星拎起它放到外面,对着它挥挥手关了门。
她将烦闷的思绪通通扔到脑后,拉上窗帘,钻进那张两米多长的床上,没一会就失去意识。
霓虹灯光被厚实的帘布隔绝在外,声色犬马如烟花转瞬即逝,童话森林需要保持绝对的安静。
“晚安,星星宝贝。”
门外,机器小狗低声说道。
夜阑人静,它蹲在她的门口几乎整个后半夜,从月落参横到晨光熹微,纹丝未动。
*
上午九点,姜灿星趴睡,一只手垂落床边,手背微微发痒,被一阵鬼动静给拱醒。
回到国内,她又养回了从前睡不好就有起床气的脾气,正待发作,睁开眼却看到落地窗外碧空如洗,心中郁卒一下子被按了暂停键,变得风轻云净。
她磨磨唧唧翻过身,伸了个懒腰坐起来,刚要落地穿拖鞋,忽地踢到一个硬物,它打了个滚,肚皮朝天,不怎么聪明地叫了一声:“哎呀,宝贝你力气好大!我不能起来啦!”
姜灿星揉了揉眼睛,看到那只机器狗正在快速蹬它的四条机械腿,乌龟一样翻不过来,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她走去窗边将它扶正,拍拍它的脑袋:“螃蟹都比你利索,你真的不是什么人工智障吗?还有,以后别再叫我宝贝,你是机器你不害羞,但我觉得好肉麻啊。”
机器狗跺了跺脚,在她身边灵活地绕了两圈:“我不是人工智障,我的名字叫安森。我也许没有你想象中这么聪明,但我会在清晨到来时替你拉开窗帘,还会在你需要起床的时候叫醒你。我是一只很棒的工具狗。”
“……好吧安森小狗,你好会自夸。所以我有早饭吃吗?”
姜灿星对“宝贝”两个字彻底免疫,转身走出房门,安森踩着均匀的碎步跟了上来:“叶淮让没有留下早餐,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现在可以为你拨通附近大厨的电话,让他们过来制作你想吃的食物。”
姜灿星不信邪,然而学着叶淮让那样说出“打开冰箱”四个字,门自动打开,竟还真是跟昨天一模一样的空无一物。
……这男人是想用饿死她这种坏招来报复吗?
看着丝丝冷气寂寥地冒出来,她不由想起叶淮让从前买早饭总是会替她买许多,常常喂得她连路都走不动,而如今她却只能吃冷空气。
昨晚的记忆便如丝线倾轧而至。
她主动向他讨要一丝对她好的可能性,却被他不容置喙的拒绝。
新婚第一夜,她和他的距离恐怕不止两间房。
当年发朋友圈说讨厌他的时候是带着些想让一向冷静的他也一起痛苦的快意,可惜失败了不说,如今还叫她如履薄冰。
她低叹,年轻气盛时做事做得太绝,又能跟谁埋怨报应临头?
环顾一周,姜灿星发现昨夜静静立在桌边的箱子和袋子都已经消失不见,应该是有人处理过。
她低头问安森:“我的行李去哪了?”
安森回答:“贴身衣物和化妆品都在衣帽间。”
“那其他的呢?”
“如果你指的是你的外套,那它们在叶淮让的房间。”
姜灿星惊讶:“啊?哪有这么放的,难道不是贴身衣物要放身边,外套才放衣帽间吗?”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她所谓的“身边”其实并不是她自己睡的那间房。
安森蹲下,再度陷入人类逻辑的迷惘:“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姜灿星并不打算为难安森,她已经很饿了,需要出门先填饱自己。
一小时后,她从超市买了一堆吃的喝的和蔬菜肉类背回来,进门时发现叶淮让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她用大包小包带上门,问他:“你没去上班吗?”
叶淮让合上书本,目光扫过她手里的袋子:“今天周六。我加班是不少,但也不至于007。”
姜灿星休假休昏了头,对时间确实没什么感受:“哦,好吧,那你快来帮帮我。”
他起身过来,将所有东西都放进客厅里的冰箱:“你为什么买这么多?厨房的冰箱里有吃的,我昨晚买了。”
“啊,我只看了客厅的冰箱,没看厨房的?”姜灿星懵了,跟着他走去厨房,看到双开门冰箱里放满了瓜果蔬菜,甚至还有她喜欢吃的奶黄包和虾仁馄饨。
叶淮让关上冰箱,靠在灰色的门上垂眸看她:“你觉得我对你不好到要饿着你?现在你有两冰箱的菜了。”
他淡淡冷感的声线带着一丝嘲弄,眼神不可谓不讥讽。
“不是……我会吃完的。”姜灿星闷头不响,知道自己是误会他了,干脆像以前那样用头顶的发旋对着他,试图引起他的同情。
门外响起一阵嗒嗒声。
叶淮让对她毛茸茸的发顶视而不见,抚了抚助听器,似乎想到什么,忽然走了出去,没一会手里捞着安森回来,对着手机和冰箱一顿操作。
他的手心果然不会再温柔光顾她的头顶,姜灿星只能掩饰自己的尴尬,抬头问道:“你在干什么?”
叶淮让指尖微顿,安森的胸口忽然亮了一下:“冰箱型号C-850LYCPAFA已连接。”
他抱着安森转头看她,态度不太自然地转变为解释:“……今天安森没有告诉你有早餐,是因为我没有将它和冰箱联网。下次不会了。”
姜灿星这才想起来是有这么回事,然而她心中又升起一个不妙的联想,她昨夜问安森的那些话,它会不会全都告诉叶淮让?
那怎么行?她真的没有想要知道他是不是有过其他女朋友!
怀着这样的忐忑,姜灿星挑了几样蔬菜和肉出来,一边洗一边问他:“要一起吃午饭吗?我做饭的手艺在国外退步了很多,想练练看做浦市菜。”
她其实并不擅长做浦市菜,成品的概率极有可能很难吃,但她记得叶淮让的口味非常江南,因此想要学着做。
但如果真的很难吃的话,那也就只能靠他吃完,因为她并不爱吃甜口菜,除了红烧肉。
叶淮让没什么表情地瞥她:“可以。但是难吃的话你要全都吃掉。”
姜灿星:“……”我的小心思全被你摊台上了。
叶淮让将安森放在流理台上,它乖乖蹲在远离水源的地方看着姜灿星,似乎叶淮让在的时候它就不大说话了。
姜灿星闷闷切菜,心想他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主动来打下手了呢?
手指不停在绿叶间穿梭,她一个恍神就要切到自己的手,叶淮让眼疾手快地拎住刀柄。
“在A国血还没流够?”
“没有,我只是不小心……”
下一秒,她被迫转过来,身子被抱起坐在流理台上,腰上的旧伤被深深抚了一下,那一瞬间她以为叶淮让要吻过来,心里总有安森还在看着的羞耻感,眼睛却已经闭上了,然而预想中的温热感并未到来。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和安森排排坐,叶淮让深深叹了口气,捏着眉心闭眼:“你不是想吃红烧肉?就今天吧。”
姜灿星脸上一片绯红,正尴尬着,手机忽地振动,她看到陌生号码,还是当做救命稻草一样接起:“喂,请问您是?”
“姜小姐您好,我是《智人》杂志的编辑Amy,下周一拍摄和专访的地址我昨晚就已经发您邮箱了,我看您还没回复确认,想确认下您这边是否有变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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