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琅月在宫中一年,从不曾听过美人面为何物,未进宫前,长安城里贵妇人们举办的府宴她也鲜少去,对这长安城里风靡的脂粉,确实不甚了解。
“这位娘子问到点子上了,这美人面虽在长安城风靡,可却是千金难买,难的不是买着美人面,难的是买这位宁画师一次作画的机会。”
小二故作神秘,“这位宁画师可不得了,听说是人面桃花馆的东家万金从洛阳聘来的画师,笔下丹青那叫一个精妙绝伦,画的仙女儿几乎要从画里出来。”
“不过可惜,这位宁画师七日才接一次,需得有拜帖才可,且这拜帖还不是容易得的,真真是千金都换不到。”
见小二边说边摇头,裴琅月想起刚刚那戴着幕离的女子的话,那女子兄长在御史台做事,御史台内年龄尚轻的便只有侍御史柳子砚,他恰好有一胞妹,名唤柳扶盈。
如此看来,刚才那戴着幕离又手持拜帖的女子,应当是柳子砚之妹,柳扶盈。
“小二哥能否具体透露下,若是想获得这拜帖,应当如何?”
裴琅月压低嗓子,顺带着朝着朱胜使了个眼色,朱胜一时有些愣住,迟钝了一会,才从荷包掏出了一块银锭子放到了桌上。
这小二本不愿再说些什么,一看这银锭子,立马喜笑颜开,拿起来用牙咬了咬,又擦干净放在袖子里才说道。
“两位贵客,其实小的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若想得到这拜帖,需得先向人面桃花馆递一封拜帖,并交一块金饼,再由这馆内人查验,若被选中,拜帖会再送回送帖人手中,若没送回,便是没被选中,但金饼不退。”
没被选中金饼不退,这一块金饼都够长安普通百姓好一年的生活,可看这人面桃花馆的受欢迎程度,不知收了多少金饼。
可即便如此,仍然能吸引源源不断的人来送拜帖。
裴琅月眸光越过街上人群,远远看向那人面桃花馆,雕梁画栋,好不辉煌,还未到桃花开的最好的日子,这人面桃花馆外的桃花树已经是落英缤纷花香扑鼻。
“裴小姐,接下来我们如何?”
朱胜打发走小二,出声询问。
如今虽然一路找到了这人面桃花馆,可听小二刚刚的意思,若无拜帖,他们也不能进去。
手上没有什么证据,也不能光明正大进去探查。
裴琅月呷了一口茶,“我有办法,朱寺丞,你在此处等我。”
说完,裴琅月拿起刚刚买来的面衣遮在脸上,快步追上前面的两位女子。
“柳娘子,请留步。”
前面的两位女子中的黄衣女子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张望了一番,裴琅月已经迎了上去。
“柳娘子,好久不见。”
“你是?”
柳扶盈幕离之下的脸上满是疑惑,眼前这戴着面衣的女子,虽然遮去一半面容,却仍能瞧出是个粉面桃腮的美人,打扮简单素雅,通身却透着说不出的贵气。
定是京中哪位官家的贵女。
“柳娘子贵人多忘事,前些日子御史夫人举办的赏花宴上,你我曾有一面之缘。”
柳扶盈观裴琅月眉眼清浅,脑中回忆了一阵,她兄长在御史台做事,眼前之人又说曾在御史夫人的赏花宴上见过她,想必是御史夫人邀请的京中贵女罢。
再细看此女面衣之下模糊不清的轮廓,美而不妖,兰芬灵濯,玉莹尘清。
倒是教她想起一人。
如今朝中吏部尚书之女裴琅月。
听闻裴家这位小女娘年岁轻轻便任了太医署女医官,最是前途大好,又传长公主欲将她许给自个的次子,是长安不少姑娘们想结交的贵女。
不曾想在这儿遇上了…
“原来是…裴家娘子吗?倒是许久未见了。”
柳扶盈轻轻点头,“不知有何事?”
裴琅月上前一步走到柳扶盈身侧,三人一同朝前走去。
“方才见二位娘子是去人面桃花馆的方向,巧了我也是去那儿,不知可否结伴而行?”
话音落,柳扶盈身边的那位娘子开口道,“裴娘子可有拜帖?无拜帖的话,便是进了这人面桃花馆,也是见不到宁画师的。”
“元娘子说的是,你可有拜帖?”
裴琅月眸光闪烁,“自然是有的,不然也不会与二位娘子同行,只是出来的急忘了带,已派人回去取,然送来尚还要些时辰,偏这入馆的时辰到了。”
话至此处,柳扶盈也听出来裴琅月话里的意思。
“裴娘子,你若想入馆可随我与元娘子一道,可想见宁画师,我恐怕是帮不了你的。”
柳扶盈颔首轻轻摇头,手中帖子缓缓打开,淡淡桃花香扑面袭来,朱红的帖子上,用赤金的珠光墨绘制了一副人物小像,无面,仍能一眼瞧出画的正是柳扶盈。
“这是…”
裴琅月细细看了一眼那人物小像,“宁画师为你专门绘制的?这…”
这美人画像无面,便如纸人无睛一般,怎么看都透露着说不出来的怪异,美则美矣,可实在是怪。
然柳扶盈没注意到裴琅月话里的诧异,面衣下白嫩如瓷的脸上透着淡淡的绯色,眸底秋波流淌。
“是,要见宁画师,需呈上由他亲自绘制小像的拜帖。”
柳扶盈收了帖子,仔细收回袖口中。
“原是如此。”裴琅月点头,心中却了然,难怪方才那小二哥说这宁画师千金难买一见面,原来有了这拜帖,若是没有那宁画师画的肖像,也是不能见到他本人。
神神秘秘,越如此,裴琅月心中便越想去一探究竟。
“那不知柳娘子可否赏脸,带我进这人面桃花馆里见见世面。”
这话引得柳扶盈和元姝意都笑了,元姝意更是用手中团扇轻轻碰了碰裴琅月的肩口,“裴娘子这话,与我们相比,裴娘子可是进了宫侍奉在圣人身边的,见的世面怎么说也比我们这日日待在闺阁里的多。”
裴琅月欠了欠身。
“两位姐姐莫要调侃我了,才疏学浅不值一提。”
柳元二人本与裴琅月相交甚浅,不过点头之交,这会见了她瞧她毫无宫中女官那派高傲的姿态,心中也放下了些芥蒂。
若是换作长公主身边那位,她们是话都不敢上去搭话的。
“既然裴娘子想,这进人面桃花馆也不是什么大事,便随我与元娘子一道进去罢,不过我却是要提醒你的,你进去后只在大厅寻一处僻静地,自有婢女为你上些吃食,还可尝尝波斯的三勒浆酒,也可观胡姬跳舞,但切记莫要四处乱跑。”
柳扶盈握住裴琅月手腕,仔细叮嘱。
“切记切记,莫要去二楼或后院处,给人面桃花馆的东家或是宁画师知晓了,日后都不得再踏入桃花馆半步。”
这些禁忌柳扶盈原先不知,只是听鬼市传言,人面桃花馆里有许多做不得的事,凡触犯者,下场极惨。
其中种种,柳扶盈不再明说,她只当裴琅月此去人面桃花馆不过图个新鲜罢了。
三人再走几步,便到了。
人面桃花馆外,有着七彩薄纱于满天花瓣下起舞的胡姬,各个轻纱覆面,媚眼如丝,腰上一圈一圈的珠玉琳琅,环佩作响,回风舞雪,芳气袭人,迷人眼。
空中桃花翻飞,东风卷过千树同开,周遭站了许多看得入了迷的百姓,好不热闹。
柳扶盈带着裴琅月元姝意从一侧长廊穿过,到了正门口,将手中拜帖递给门口着胡装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展开帖子一看,脸上顷刻拥上笑意,连连作请的动作,“原是柳娘子,快请入内,宁画师已等候多时了。”
柳扶盈欠身,身后裴琅月紧跟上前,也同样朝那胡装男子轻轻点头,而后脚步轻快跟上了柳扶盈的步子。
入了馆,正对面儿是一处巨大的舞台子,上有胡姬跳舞,周围围坐的是观礼的人,这里面的铺陈装潢都是极不同于大唐的,充斥浓厚的异域风采,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酒气。
“裴娘子,我与元娘子便先失陪,过后再来寻你。”
她二人走了,裴琅月正好可以四处看看,等到柳扶盈与元姝意上了二楼,裴琅月正欲起身,忽一胡装男子贴身过来,这男子生的唇红齿白,一双含情眼如馆外桃花一般勾人。
“这位娘子瞧着面生,可是第一次入馆?”男子的声音如轻飘飘的羽毛般,裴琅月听了却差点骨头酥掉半截。
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知这里面竟还有男子做那营生。
“娘子不必拘束,来了这人面桃花馆,便是纵情享乐,如神仙一般快活。”男子说着,一双手就要勾住裴琅月的肩膀,却被她后撤一步躲开。
男子扑了个空,却也没恼,只是站稳身子正了正神色,敛了刚刚话语里的那番腔调,“我观娘子此举,来人面桃花馆,不是来寻乐子的吧。”
裴琅月捋了捋鬓角因刚刚动作乱下来的一绺发丝,用指尖捏着的一朵刚刚接到桃花别上去,“公子何出此言,来这馆内自然是寻小倌儿作乐,只是有些许好奇,这寻常小倌儿与那二楼的小倌儿,有何不同?”
碰巧,二楼雕花栏杆处正有一年轻男子手拎酒壶半靠着,轻衣薄衫松垮在身上,背后发丝微卷,嫣红的发呆缠绕在发中晃动,带了点说不出的风流魅惑,仅露的半张脸已足够魅惑,美的雌雄莫辨。
“娘子说那位,那可是馆内最贵的小倌儿,不过娘子还是消了他的心思。”
胡装男子手指勾住裴琅月襦裙上的翠色丝绦在指尖缠绕,“那位啊,只接待男子,且一定得是极俊美的少年俏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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