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翌日一大早,大半个耀州都知道了米家大管家冲冠一怒为红颜的韵事,连牙牙学语的幼童都跟在大人身边,津津有味地咬着手指,咯咯地笑个不停。
何秋月被外面的嘈杂惊醒,也不欲再睡,简单梳洗一番,便打算去厨房准备早饭。
谁知她刚推开门,便看见何家父兄早已打包好了瓷器,正一前一后往马车上搬。
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去,也帮忙抬着沉甸甸的木箱,柔声埋怨两人只顾干活,也不养养伤势。
何家阿兄踮起脚把箱子放好,又顺手抹了把从毡帽里淌下来的汗,用手指了下自己,又指了下旁边忙着捆货的何父,哈哈一笑。
“小妹,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爹?咱乡下汉子,别说被那劳子毒草熏了一下,就是砍个一尺来长的口子,睡一觉第二天还是照样抡胳膊凿土!”
何秋月闻言直到阿兄那股犟劲又上来了,知晓他们也是为了借得胜的机会多赚点钱,也不欲多言,几步走到何父身边,说起了对米家主动交凶的顾虑。
何父闻言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拍了拍身上的灰,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也觉得此事并不简单。
“官府既然已经落了案,咱们再琢磨下去也是无用。东郊鸳画坊的钱小娘子不日出嫁,钱老板知道你手巧,出九十两请你做两个三彩瓷瓶,讨个好彩头。”
两个瓷瓶九十两,不愧叫钱老板,真是财大气粗啊!
见女儿一下来了精神,何父也松了口气,正要继续收拾货物,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又回头嘱咐道。
“对了,宋县令那边今早差人来话,说未时咱家还要出个人去录个笔录,顺便结一下案。我与你阿兄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你便替我们去一下吧。”
大周自女帝即位后,寻常女子不仅可入朝为官,日常生活中也基本与男子同权,不会因为是女子就被低看一等。
何秋月一边点头,一边往马车的袋子里装烤好的胡饼,两人这次来回得近半个月的时间,且多以山路为主,一路上这些耐放的吃食是少不了的。
胡饼是何父早上现烤的,金黄焦脆的大饼洒满了一层芝麻,香气扑鼻,光闻着就让何秋月吞了吞口水。
看着自家女儿娇憨乖巧的模样,何父也不自觉露出了慈祥之色,抬手摸了摸女儿头顶,又不放心地轻声唠叨着。
“米家水深,宋县令又是个不管事的。到了府衙千万别逞意气,若真起了冲突,吃亏的还是你这个女儿家。”
知晓父亲心意,何秋月都一一点头答应,何父双目含笑,又揉了揉女儿脸颊。
“爹与你阿兄算过,照这样下去用不了三年,咱就够在洛阳郊外买一套小宅子了。到时再给你和你阿兄的亲事定了,你爹我这辈子也就圆满喽!”
虽然相处不过一月,但从原主的记忆以及日常的观察中,何秋月都能感受到何父对耀州的情谊。
不仅是因为百年基业,更是是因为此地承载的与亡妻早年相依的回忆,若非这样,怎么会在艰难的仍留于此。
似是看出了何秋月的疑惑,何父轻轻搓了搓手,对着远处哈了口气。
“耀州毕竟不是个久留之地啊!再者说,你爹我在这呆了大半辈子,临老想去大都市见见世面还不行吗?”
恐怕见世面是假,避祸是真吧。
何秋月并未再问,洛阳无论如何都是都城,生活条件也比这边好,既然阿爹决心已定,她并不愿再多阻拦,无非就是换个地方做生意过日子而已,她有手艺她怕啥。
“行行行!您老想去哪就去哪,我们在后面给你当帮工,绝不耽误你寻找晚年幸福!”
何父佯怒地嗔怪了自家女儿一眼,随即让儿子在车厢看货,自己则跨上马,扬鞭一击,两人便这样晃晃悠悠地南下出货去了。
何秋月把钱老板要的两个瓷瓶定了型,看了眼时间,午时二刻,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顺手抓了个温热的胡饼,披了件湖蓝披风就出了门,日头虽盛但突如其来的冷风还是吹得何秋月打了个寒战,她忙用空着的手扣好了兜帽,这才快步往过赶。
刚烤好的胡饼外脆内软,何秋月边吞下了最后一口,边在心里笑话自己,都穿越了还像从前赶早八的课一样,顶着冷风猛吃。
一路上有了营生,时间便过得格外快,何秋月没觉得走了多远,一抬头,竟已经到了府衙门口。
等在门口的马祥一见到她,赶忙抽出了缩在袖子里的手,却因动作太大,本就歪戴的官帽掉了下来,又只得满地捡帽子。
何秋月见状“噗哧”一笑,心想这位马参军也真是个人才,这要放在现在肯定是演喜剧的不二人选,站在那里就让人发笑。
最后还是何秋月捡起了被风吹到脚边的官帽,上前两步微笑着递给马祥,并顺势行了个礼。
马祥一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一边赶忙把何秋月往屋里迎,往院内走的不过几步空档,一张嘴也是不停地絮叨。
“清安让我转告姑娘,米家弃车保帅占得先机,不过我们定不会就此罢休,日后定会把这帮奸贼连根拔起的!”
话音刚落,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语气虽故作愠怒但却含着藏不住的笑意。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这些话?”
两人闻言回头,果然见到一袭绯色官袍的薛清安站在不远处,正满含笑意地看着他们。
确实,这种大言不惭、感情强烈的话,绝对不会从清风霁月的薛大人口中说出,至于是谁说的,答案也是显而易见,
走得进了,何秋月才发现今日的薛大人与从前有些不同。
许是没戴官帽的缘故,青年只是在发髻间简单束了一顶玉冠,露出了白皙饱满的额头,更显面如冠玉。
虽然受现代影视熏陶,何秋月也算是识美男无数,但如今近距离地接触,属实有点为难她这个老宅女了。
之前几次都是心里装着事,没心思去想这些,今天冷不丁见到这样一个古装精致美男,何秋月破天荒觉得手足无措,脸红心跳。
秉持着在现代练就的经验,何秋月微微低下了头,错开了对视的眼神,坚持眼不见为净。
一旁的薛清安见状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扬唇了然一笑。
“昨夜多亏了薛大人明察秋毫,还我父兄清白。民女一家感激不尽,日后定当竭力做好瓷器,以报大人扶持之恩!”
少女整个人高挑明丽,一身青色更衬得气质脱俗,但却也更显瘦弱,似是还未从风波中走出。
薛清安抬手示意她不必下跪,不知不觉间连语气都更柔和了几分。
“何姑娘言重了,身为刺史,为民解忧乃职责所在。何家的三色佛瓷也已送往洛阳,一路上都有宫中礼官严加照看,姑娘也大可放心。何家既已是官家瓷窑,日后有何难处,都可直接来找本官,不必客气。”
何秋月也听出了对方的安抚之意,抿唇一笑,点头称是。
说话间也耽误了不少功夫,等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升堂的时候。
何秋月坐在左侧,对面是同样面色憔悴的米老板,听说他原本称病不来,但不知为何又在快升堂时坐着轿子露了面。
对上何秋月的目光,米老板哼了一声,随即状似不屑地移开眼望向公堂。
薛清安此刻已头戴官帽正襟危坐,因着宋县令又称病告了假,于是便由他来代审此案。
该审的已经申的差不多了,今日不过就是走个流程结个案,所以一切进展的格外顺利。
何秋月也因着阿爹的嘱咐,也并不想在此事上多追究,待审讯结束后便痛快地在文书上按上了自己的手印。
转身离开时,碰巧与同样做完证的米老板擦肩而过这次还没等对方冷哼,何秋月先做出了一副厌恶的神情,如避蛇蝎似的快步走过,不给他发挥的空间。
这种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甚至可以把伺候自己数十年的管家说弃就弃,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何秋月历来是看不上的。
而且她也相信,坏事做多了是会遭报应的。
这位米老板虽逃过此劫,但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除非他不作恶,否则下次被判决的是不是他可就不好说了。
不过,论罪处罚是官府的事,她穿越前只是一个制瓷学校的学生,并没有格斗能力和探案本领,想进入官府为民除害怕是不能了。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钱老板交代的瓷器不能出纰漏,她想了想,决定给三彩瓷瓶上正面各手绘一对鸳鸯,背面各绘一对海棠。
海棠并蒂,鸳鸯成双,新颖又不失心意,定能让对方满意。
走着走着,何秋月已经开始展望自家瓷器的广阔场景了,既然阿爹要去洛阳,那人脉是必不可少的,钱老板生意做得大,说不定到洛阳也会有所助益。
也不知过了多久,何秋月只觉得越走越安静,身后却隐隐约约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好像还不止一人。
她懊恼地捶了下头,暗骂自己不该如此大意,刚要回头,就觉得眼前一黑。
一种不想的预感再度袭来,按照影视剧的套路,不出意外的话,
她要被绑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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