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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灯黑(1)

文/甜間风仔

2022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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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热浪开始席卷城市,入夏的时间浓缩在了一个夜晚。

谷雨是被热醒的,后背闷出一身汗,凉席还没来得及换上,夏天就来了。她随手抓起床边的蒲扇扇风,屋外一片安静,只能听见均匀的呼吸声。

冯雪琴排了早班,不在家。

谷雨直勾勾盯着房顶发呆,又躺了会儿才起床。

头一件事,就是给发电机补能。她从客厅搬出两块太阳能发电板,整齐地码在阳台。干完力气活,整个人热到不行,她随意抓起头发扎了个丸子头,坐在胶凳上一口气喝了两杯水才缓过神来。

眼神一瞟,谷雨才发现菜罩子里装着油条的盘子底下还压着几张一百。呼吸一重,鼻黏膜也沾上了灰尘。

她面无表情地搁下杯子,又站起身来。

她把这些家务活做得很妥帖,冯雪琴太忙,忙到连照顾自己的时间也分不出一点。成日不着家的人,衣服穿来穿去也是那几件,衣柜里的长衫和棉服混着堆放,叫人说不出现在是哪个季节。

叠在储物箱里的夏装被她悉数整理出来,清一色的女装很快填满了衣柜,谷雨顺手扔了几颗樟脑丸,拉上拉链,隔绝房顶上的灰尘。

手机设置的闹铃响了起来。

时间到了。

假期都是她来做谷鸿的看护。说多不多,也能节省掉一比费用。即便冯雪琴说用不着她,但谷雨依然坚持。

自动门向两侧划开,迎面的消毒液味令谷雨有些晃神,她也分不清这样的气味是她从家里带来的,还是从这里带回家的。

住院部的护士一见她,热情招手:“小雨,花!”

护士双手捧着花,眼睛里的笑意要溢出来了,“十分钟前才送过来的,还新鲜着呢!”

谷雨接过花道谢,垂眼看泛青的花盘,“是好新鲜。”

护士有些感慨:“谷老师人缘可真好,现在也有惦记他的人。

谷雨附和了句是啊。

父亲的脾气很好,又是禾城一中的老师,最开始来看他的人有很多。但食物会腐烂,花会凋谢,人情也是。两年时间足够洗去半浅半深的情谊。这没有什么,时间走着,万事万物都会衰颓,天长地久就是最可笑的谎言。

只剩这一束花,每周如期而至。但送花的人既不留姓名也不留电话,没有知道他(她)是谁。

也有那么两次,单页贺卡代替了向日葵。机械打印出的宋体字透着半干油墨,拖出狼狈的重影,不带感情地描述:抱歉,这是最后一次送花。

谁稀罕啊。

谷雨噙着笑,将卡片连同焉垂的花一并塞进垃圾桶。

较劲的花下一周还是来了,她的好奇心也被送花人的反复无常勾起。

电话那头是店员的客套话,“不好意思,我们会员信息是不对外公开的。”

“哦,好的,谢谢了。”谷雨是这样回复的。倒没什么失落,不过是她沉闷生活里的插曲。

仅此而已。

病房里太安静了,和停尸间比,只多了几道冰冷的呼吸。这里的病人和谷鸿一样,都是植物人。

看护亲属们身上疲惫又坚强的姿态,是心脏卡进碎纸机,搅得粉碎后又揉做一团,重新塞回空洞躯壳里的伪装。

她也见过给病人念日记的,还有唱歌的,他们总能想到些新颖的方式。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任谁在时间海里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最后,沉默会将他们覆盖,无一例外。

太阳还没下山,那边月亮也开始显山露水。冯雪琴换下护士袍,身上穿了件暗红色长袖衫,头发服帖地盘在脑后,眼角的皱纹却吊不平。

谷雨起身给母亲让座,“吃饭了吗?”

冯雪琴点头,“晚上我就住休息室,钱看见了吗?我放桌上了。”

“看见了。”

“嗯。”

“我把短袖清出来了,都在衣柜里。”

“嗯。”

“暑假我想在学校附近找个兼职,就不回来了。”

“那有地方住吗?”

“学校宿舍暑假还可以住。”

“好,多注意安全。”

“我明天要回学校了。”

“嗯。”

她们的对话就是这样,只谈事。就要离开的时候,冯雪琴喊了谷雨的名字。

她沉吟了声,嘱咐:“记得吃点热乎的。”

“好。”谷雨别开视线,扫视一圈,父亲的模样依旧。

没有直通的地铁,几趟换乘又转公交,回到小区时,天已经透黑。谷雨习惯点开手机背后的闪光灯照路。

周围的荒草遮盖住人的视线,只是一个春天不见,就与她齐高。谷雨拨开面前的草,沿着记忆的方向往里走。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踩着杂音的根茎,干脆的声音像初次犁田的牛,在土上留下毫无章法的脚印。后面跟着的声音中气十足:“站住!你给我站住!”

是张奶奶。

答案显而易见了。岁月静好从来与这里无缘,能让张奶奶发火的原因也只能是在这一带蹿腾的小偷。石子敲碎玻璃窗,最后的遮羞布也碎裂一地。

谷雨按灭了手机揣回兜里,适应夜视环境的间隙,她全神贯注在听觉上,小步移动着,朝着声源的方向伸出左脚,等待猎物上钩。

猝不及防摔倒。男人狼狈地趴倒在地,手里的弹簧.刀摔出一截距离。

谷雨利索地将刀踢到暗处,另一只脚踩在正摸索着的那只手上。她半蹲下,闪光灯也跟着下沉,打在男人的脸上。

优势尽失,地上的男人哎哟哎哟地叫着,明明只是平地摔,却喊出了全身骨折的架势。

着实令人讨厌。

嘈杂的人声逼近。男人求饶:“我什么都没拿!你也看到了,这地方能拿的顶多一顿饭钱,要不是走投无路谁干这种偷摸的勾当。兄弟,行行好,放我一马,我以后一定洗心革面……”

回应他的,是一声嗤笑。

不是男人的声线,是女人的。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只能看见大概的轮廓,这也足够了。他半眯起眼怒骂了声:“臭娘们!”

似乎意识到对面的人是女性后,他开始毫无畏惧,在地上蠕动着想要爬起,肚腩上的肥肉也跟着一抖一颤。

可一切都像计算好一样,他背刚要拱起,扁担也抽开了风,落在他身上。

“叫你偷!叫你偷!你们这些杀千刀,才消停几天,又跑过来!”扁担一起一落,抽得男人呱呱叫喊。

楼里的其他住户也到了,十来个手电筒一围,空气的尘粒能看清楚,人心也能照清楚。

张奶奶站在中央,头上的网卡有些松动,泄出一缕银发,搭在脸庞。她指着地上的人,恶狠狠道:“老吴头七刚过,你们闻着味就来了。天杀的!你们这群人连报应都不怕!”

张奶奶口中的老吴,是住在三层的吴爷爷,他和谷雨母女一样,也是两年前搬来小区。一个礼拜前,他在无人居住的18栋顶层跳楼自杀。

这也是谷雨回家的原因——

奔丧。

*

五一假期最后一天返校,谷雨提着行李箱靠左侧身向下,走得格外小心。从6层到3层,她手心有些微微发酸,停在了楼道中间层顺气,迎面上楼的是李叔叔一家。

清爽的沐浴露香味从他们身上发散,发梢末端还微微湿润着。谷雨将行李箱向后移,尽量不让自己挡着他们的路。

在她这个角度,能看见盆子中间涨着泡的卡通图案。

“小雨这是要回学校啊?”周阿姨身上那件洗的发白的水红色睡裙在傍晚昏暗的楼道里却显得有些亮丽。

谷雨回:“是的。”

“那吃了吗?阿姨家留了些菜,要是没吃我们就一起上去。今天初一张婆吃斋,中午多做了些菜,青舟去喊你,但没人在家。”禾城人见面总爱问吃了吗。

“那个时候不在,我刚从医院回来。”

周阿姨抱着盆子,和谷雨隔着些距离,但依旧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谷雨讨厌这个味道,她想住在这里的人都讨厌这个味道。

“你妈呢?”

“还在医院。”

“冯姐也是,孩子都要走了,怎么还在医院呆着。”

李叔叔眉毛挑起,“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我说什么了我?”周阿姨蹙眉,毫无察觉。

“行了行了,别耽误小雨。”李叔叔使唤李青舟,“帮你姐姐搬一下行李。”

“不用。”谷雨想拒绝。

还没反应过来,李青舟拉过提手朝楼下走,她只能作罢,和李叔和周阿姨谢别后,跟着他下楼。

“你这是干什呢?”

“邻里相互帮忙,冯姐之前也不帮过我们吗?”

“你做好人就把儿子往外推,他现在高三还有一个月高考,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万一摔了——”

“瞎说什么呢!你小点声。”

……

有回音,争吵声也像开了混响,钻进人耳朵。

越往下走,楼道越发暗沉,谷雨按开手电照路,李青舟的背影遮住了手电筒大部分的光,剩余的,坠在灰色的楼道里,斑驳出零星点点。

谷雨说:“剩下就一层了,给我吧。”

李青舟不回她,脚下动作依然麻利。

出了单元楼的门,橘色的夕阳染上李青舟干净的白T,他把行李箱还给谷雨,却不着急反身,看来有话要说。

他踌躇了很久,最后问:“海大好吗?”

谷雨说:“挺好的。”

“海大挺好的,很有学术氛围,海市离家里也不算太远。津大的医学院也很不错。”

“学医最快是五年,本硕连读完要八年,太长了。”李青舟低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闷声道:“我熬不起。”

“周阿姨之前问的金融专业也不错,你先好好准备高考,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下次回来是暑假吗?”李青舟换了个话题。

“应该是寒假。”谷雨笑笑,“不过我觉得,我们九月份就能见到。”

暑假她想找份全天稳定的兼职,零散时间也会继续做家教。顺利的话,她能得到两笔佣金。

路过一楼时,张奶奶还在听戏,玻璃窗透出些暗红色的光线。谷雨拖着行李箱,回头看了眼灰暗的水泥楼,和李青舟挥手道别。

她沿着小道走出小区。头顶的门匾蹭掉了「南山」两个字,只留下「花园小区」。和身后杂草丛生的荒楼相衬,有些讽刺。

*

五月本该是个明媚的季节,可水泥楼压在他们身上,心里也像浇过一场大雨,背上的楼房顷刻间融在一块,成了沼泽,拽着人下坠。

供了个烂尾楼。

他们的身体也像被水泥灌进南山,寸步难行,只留下一颗会难过和呼吸的脑袋。

一直都是这样吗?

也不是。

谷雨清楚记得,十三岁之前,她也幸福过。她有对和气而恩爱的父母,在下海潮的年代,两个年轻人的心在陌生的城市慢慢靠近,渐渐相爱。

九八年分房制度取消。谷鸿跟冯雪琴晚了几年,没赶上这波福利。在他们不敢轻易下注时,房价一翻再翻。

直到——

南山花园小区的宣传单到了他们的手上。这个坐落在南山脚下的近三环的新社群小区,打着依山傍水,地铁到家的宣传语,吸引了一大批像谷雨父母这样的外乡人。

家和房子似乎分割不开。签完合同那天,谷鸿将谷雨高高抱起,和她更小的时候一样。谷雨不懂,但会跟着父母笑,三个人的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春风未起,一切却戛然而止。隔年春节后,小区迟迟没有复工。

最开始,大家只是有点急躁,可交房的日期到了,房子还是半成品,业主再上门闹才知道,开发商跑了,工人拿不到工资不干了。

那些人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是她们不行。从签合同的第二个月开始,她们就为这个烂尾楼背上了三十年的房贷。

两年前,他们终于联系到开发商之一老板,田原。他早被纳入失信名单,却仍能坐在豪车后座擦拭着手上的名贵腕表。连做作样子也不愿伪装,只用轻蔑的笑容看着他们。

一旁的助理赔笑打原场,假言道再商量。高超的公关技巧暂时打消了业主们的疑虑。他们的再次消失是可预见的,只是大家更愿意相信,也许他们有过,那么一点的,良心不安。

田原的姐夫也在这时出现。

明明蛇鼠一窝,明明是套了几层空壳公司,找了替罪羊,却能摇身一变,成为受害者。

段瑞诚在荧幕上痛批亲人不负责的做法,美名其曰要做好社会的表率,对这些业主负责,实际上对他们唯一的赔偿,也不过一户三千元的安抚款和几箱沐浴露。

可这唯一一次,却让段瑞诚上了社会新闻,高歌他为慈善企业家,瑞昇实业跟着水涨船高,他们举家搬迁到海市。

真正的受害者,却只能被迫接受现实。

谷鸿为了这件事前后跑了三两年,他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高血压诱发脑溢血,抢救过后,却成了植物人。谷雨和母亲也是在这个时候,搬进了没水没电没门没窗的烂尾楼。

从这天起,谷雨的人生也背上了水泥。

搬来这里的不止她们,前面已经来了几户。没有电梯,业主大多是就近住下,低楼层留给了年纪稍大的长辈们。

老住户给她们分享经验,只安玻璃窗是没用的,过不了多久小偷就用石头给砸掉,只有防盗闸和防盗网才可以防住。

没水没电,只能砌灶台生火做饭,怕起火灾,他们就把灶台安在一楼。张奶奶每天做饭,7号楼的几家凑份子钱轮流打下手。

后续又搬来了几家,住在谷雨家楼上。在这里呆的越久,以前的日子也离她越远。她会帮着张奶奶干活,辅导7号楼的小朋友功课,邻居也总关照着她们家,每次有重件,都是一起帮忙抬。

有人说,二十一天就能养成某个习惯。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那习惯了,也该认命了。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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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灯黑(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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