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城堡里面住着一位幸福的公主,她和其他的公主不一样,她没有惊人的美貌,也没有数不尽的财富,但她从不在意这些,对她而言,只要和家人在一起,就是她最大的财富,就算没有金山银山,就算她不人见人爱。
可是,城堡里面突然来了一个妖艳的女人,她指责公主的母亲,说她抢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她才应该是这座城堡的女主人。
后来公主才知道,这个妖艳女人是国王的初恋。公主伤心欲绝,跟着被抛弃的母亲永远地离开了城堡,而女人带来的那个女孩子,才本该是真正的公主,这座城堡真正的小主人。
公主找不到家了,她迷失在森林里。但那个女人带来的女孩并不打算放过一无所有的公主,让猎人在森林中埋伏,让她永远不能再抢夺自己的位置。
……
“那个公主最后回家了吗?”慕枫问我。
我垂下眼眸。
关于我为什么开始说童话故事,一切都源自于被监控拍到的那个神秘人。
那个神秘人,我们通过不长的监控片段得出以下几点:首先,他是名个头不高的男性,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其次,这个人跟当年南城高中的十六班脱不了干系,可能是其中之一;最后,那个身份不明的催眠师,要么这两者是同一个人,要么这两人是一伙的。
我们记住了他的大致特点,继续调取了医院的监控,发现他给宋光辉送完照片之后就直接离开了医院,但是监控中他的身影却在医院门口消失了。此人的反侦察能力很强,换句话说,就是我们之所以能在监控中找到他的身影,那都是他故意暴露出来的,在宋光辉病房走廊上的那一个回眸,简直充满了警告的意味,似乎是在叫我们不要妨碍他。当他不想被我们发现的时候,他自然有办法逃脱我们的视野。
我们调查了医院门口好多人,拿着截下来的神秘人监控截图,但几乎都没人见过这个人,包括门口的保安也没见着。就好像真的人间蒸发了一般。
纵使有诸多疑问,但我们还没有放弃,基于先前的第一点推测,我们继续去调取了宋光辉被捅刀当晚嗨唱KTV门口的监控,果然在人来人往中我们发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冲锋衣、工装短裤、戴着卫衣的兜帽,形单影只地进入了KTV的大门。监控一路都有拍到他,我们看到他双手插兜,沉默地路过了302包厢。
他进入嗨唱KTV的时间是7月23日晚19:50分,在19:55分时消失在302包厢的拐角处。再之后又过了五分钟,也就是晚八点整,扎着高马尾的我进入了302包厢,这期间一直没动静,直到21:20分,我从包厢里出来上厕所,21:25分我回到包厢门口站着透气,21:30分,宋光辉赵琳出事,302包厢里的同学们蜂拥而出。
这一切看上去都没什么异常,却又处处透露着诡异。
我们先前便知道301和302包厢之间拐角处的监控是有死角的,所以神秘人从这里消失很可能就是利用了监控的死角,或许是进入了301包厢,但也或许是通过301前方的通道离开了,那条通道因为不常用,因此并没有安装监控。这家KTV才刚开业没多久,很多设施都还没完善。
301包厢当晚也是被人预定好的,是一群大学生团建,我们问老板对方有几个人,服务员说对方约的是一个小包厢,送酒水的时候大概有四五个人的样子吧,其他的也记不太清,因为包厢内灯光昏暗,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
我们拿到了预约人的名字,是和我一起进行暑期实践的同学,慕枫再次看了我一眼,但是他没说什么,只是让我跟上,我们接下来要去问话。
预约包厢的是实践活动的负责人,负责人在我们的盘问下,却说那天确确实实只有他们四个,没见过什么神秘人,也没见过我。
整个过程,我都待在一旁沉默不语。
我也有不能说的苦衷,现在还不到知道的时候。
这么说来,线索到这里又断了,这个人很谨慎,什么都没留下,也无法通过指纹去验证他是谁。我们深刻地意识到这次我们拥有了一个强大的对手。被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中。对方是什么人,以及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一切似乎都成了一个谜,只是隐隐约约地知道当年的南城高中十六班有问题,但每次去调查,却又一切都很正常,所有学生都在正常地过着高中生活,正常地学习,偶尔发生两件无伤大雅的小事但都很快就解决了。
我们再次陷入僵局,只能先暂停下来整理思绪。
我们首先整理的是迄今为止的受害者的共通之处。
所有的开端是南城大学的红衣游魂案,那三名死者都曾在高中时期对白滨滨进行过校园欺凌,其中一人更是白滨滨父亲的出轨对象之女,如此一来动机就有了,但最终抓到的凶手从“白滨滨”变成了张晓婧,在进行深入调查前,就离奇地□□中毒死亡,还是在那样戒备森严的地方。关于凶手如何得道此类严加管控的剧毒,相关人员已经展开调查背后的黑色产业链。
随着第一案凶手的“服毒自杀”,另一起案件也浮出水面:白滨滨遇害案。
白滨滨是在两年前的6月9日晚遇害,法医鉴定死因是脑部遭受撞击,当时白滨滨这桩案件被定性为失踪案,一是没有找到尸体,二是连她唯一的亲人都放弃了寻找。如果不是南城公园翻修,可能白滨滨还要一直被掩埋在地下。而根据目前得到的消息,造成白滨滨死亡并掩埋尸体的一共有五人及以上,其中一人已经可以确定就是白滨滨的同班同学赵琳,至于其他,目前正在调查中。
随着赵琳的死亡,白滨滨的事件也再次陷入僵局。而杀害赵琳的凶手宋光辉也在赵琳遇害不久后以和前两名凶手相同的方式死亡,□□中毒。
同时还引出了另外的存在:送照片的神秘人和催眠师,这二者可能是同一人,也有可能是同一伙,至少他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但这个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有待深入调查。
不过,受害者被凶手害死,而凶手又以同样的方式死亡且并无反抗,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交易一般。
有点像是《地狱少女》中,“害人终害己”的交易,而那名催眠师,则像是站在审判者的角度,掌管着双方都生死。
简单来说,可以概括成以下一句话,“我可以给你提供方法帮你报仇,但你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即便是死,你也想要让那些伤害你的人消失吗?”
回到上述分析,所有的人的经历中,都出现了“白滨滨”这个名字,我和慕枫老师并不觉得这是一个普通的巧合,或许正是因为“白滨滨”的出现,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白滨滨”这个名字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成了破局的关键。
可我还是想不明白,如果白滨滨是破局的关键,说明那个神秘人也在调查白滨滨的事件,既如此,又为何不阻止宋光辉杀害那唯一知道真相的赵琳?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对方早就已经知道杀害白滨滨的真凶并已经开始实施报复。
我想去见见这个神秘人。
这个和我一样,冷漠的同类。
目前还没有这个神秘人的一点点消息,所以慕枫决定从白滨滨事件开始入手,就问我这个白滨滨曾经最好的朋友,白滨滨从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滨滨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想了想,回答,她是个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努力又认真生活下去的人,即便这个世界对她再残酷,她都会坚定地去追求自己的生活。
白滨滨和我并不一样。
我来到南城的时间并不长,是在高一那年和家人搬来南城的,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就一直住在南城了。白滨滨可以说是我在南城认识的第一个同龄人。因为她家就住在我家附近,很近,每次出门都能看见她,再加上后来碰巧又分到了一个班级一个寝室,我和她才渐渐开始熟络起来。
我们一开始认识,并不是因为有什么共同的圈子共同的语言,仅仅只是因为在我眼中她是正常人,直到后来相处久了,我才发现,我们两个,在某种意义上,原来是同类。
我不喜欢我高中的那个班级,或许是我的适应能力比较差劲,我感觉自己待在那儿浑身不自在,看每个人都不顺眼,明明我连他们是谁都还没有完全认清楚,可我就是有那么一种直觉,我不喜欢他们,我无法和他们友好相处。
我看人一向很准,就算不认识对方,但对方给我的第一感觉如何,就决定了我会不会继续深交,而且,我的这项直觉从来没出过错。
就像所有孩子都会经历的那般,班级里总会出现一些小团体,但是令我没想到的是,这种现象从开学便开始发生了,说实话我并不在意这些,我知道我很优秀,以我的能力绝不可能与这帮人为伍,我出现在这个班级仅仅是因为我的户口并不在南城,所以即便我的成绩达到了实验班的水平,也会因为户口问题被转到其他班。
我出现在这儿,是带着满腔怒气的,因为这不公平的政策,这是我不知道第几次理解到了所谓“不公”的含义。
非要说的话,白滨滨是我继续平静待在这里的理由之一,一开始我觉得她很可笑,为什么要那么努力地带上假笑的面具去接近那些人,试图融入他们的圈子,即便让自己难受也不肯抽身。我很好奇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当然我也这么问她了。
当时白滨滨的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她的脸上流露出了无奈的神情,说:“我们还有的选择吗?这就是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啊。大人有大人的生存法则,我们也有。在一个群体里面,越是特立独行的那个人,越是容易成为被攻击的对象。”
我们都生活在一片大森林里面,小心翼翼地求生存,只要你出现在他人的视野,便会被消灭,在这片森林中,他人即地狱,是永恒的威胁,除非你变得非常强大,可以制裁一切不公与罪恶。
如果你不强大,那就只能老老实实遵守着生存的法则。
她邀请我,一起懦弱地活下去。
我拒绝了,这样小心翼翼地活下去并不是我的生活风格,如果找不到生命的意义,对我而言,同死亡无异。
等去到宿舍,我才发现,刚刚白滨滨努力讨好的,是我们的另外四个室友,她们好像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很自然地聚在一起,倒显得我和白滨滨像不该存在似的。白滨滨去找她们聊天,想要打好关系,却像是空气一般被忽略了。她垂着头,沮丧地坐在床边,
寝室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睡觉的地方,而且只有在我不想回家的时候。我当时正准备睡觉,看到她快哭了的表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我莫名其妙地对她来了一句:“那么沮丧干什么?这不是还有我嘛。”
白滨滨突然就抬起了脸,眼中亮晶晶的,好像是在外面流浪已久无家可归的小动物,终于找到了愿意接纳她的好心人。
自那之后,白滨滨像是找到了依靠,不再去委曲求全地寻求他人的庇护,不去刻意地讨好他人,而总是跟着我,我们俩形影不离,像是连体婴似的,周末我们就一起回家,周一又一起回到学校,一起学习,一起回寝室,一起刷题,一起畅想未来。
白滨滨说,她想要成为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而我想成为一名心理专家,因为我想弄清楚,为什么有些人会做出让人费解的行为来。
我从来不会跟外人讨论我的梦想。
或许,因为白滨滨的存在,我在那时稍微对这个环境有所改观,第一次萌生出想要融入人群的念头。
但是还没等我踏出自己的舒适圈一步,便发生了那件事。
我早该注意到的,在白滨滨从不穿短袖从不露出胳膊甚至一点皮肤的时候,我就应该注意到的。她胳膊上总是密布着青紫的於痕,以及每天夜里,从她家传出来的哭声喊声,还有玻璃器皿摔在地上破碎的声音。
白滨滨的爸爸不要她和她妈妈了。
或许说是,白滨滨的爸爸本来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他在白滨滨的母亲之前,就已经有一个家庭了,她的母亲,在不知不觉间就成了插足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而她还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并且还将这种意识传递给了白滨滨。
当一直以来的美好幻想被打破的那一瞬间,是最为致命的。
尤其是对白滨滨而言,她对家庭的感情太过于依恋,于她来说,家庭就是一切,这样的变故可谓是山崩。
父亲离开后,一直以来坚信的幸福化为虚幻的谎言泡影,母亲的精神状态遭受剧烈打击,整日郁郁寡欢,变得疯疯癫癫,也因不好的名声丢了工作,变得喜怒无常,由于情绪无处发泄,发病状态下的她,便找到了白滨滨这个唯一可以出气的地方。
她是深爱着自己的女儿的,但是各种负面情绪充斥着她的大脑,让她丧失了自主意识,眼下的她已经无法分辨出面前的人究竟是谁禽兽般的丈夫还是无辜的女儿,她只想宣泄她心中的委屈与不满,她无法控制住自己,等缓过神来的时候,白滨滨的满身伤痕,却依然很平静地在照顾着精神崩溃的母亲。
发现自己所作所为的母亲情绪进一步崩溃,如此反复,状态一天比一天差。
而白滨滨,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她无法感知痛苦一般。
一开始,我出于担忧去问过她,她没有回答,说身上的伤痕是因为不小心摔了。
我以为白滨滨会变得像从前那样唯唯诺诺,但她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平静地上学平静地刷题,她的周身仿佛有一个屏障,除了我谁也无法靠近她。但自那时候起,我感觉我们之间出现了一堵墙,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无法越过这堵高墙,我感觉我在离她越来越远……
“哎,你们听说了吗?白滨滨家的事!”
“你是说那件啊——”同学怪笑着。
“是真的吗?赵一一?”
赵一一便是此次事件的主人公,和白滨滨是同父异母的姐妹,虽然在此之前,双方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姐妹的存在。
怪不得,我早该意识到的,白滨滨是跟她母亲姓的。
听见有人在喊自己,赵一一优雅地撩了一下耳边的碎发,仪态举止尽显从容镇定,“好了,大家都别说了,相信滨滨也不想当小三的孩子的,无论是谁,都不会想承认的~”
说着,她眼睛往我和白滨滨这边瞟了一下,意有所指,哪怕是个傻子站在这儿,都能听得出她话里的暗讽。
偏偏那些围在她身边的人听不出。
“我们一一真的好可怜!还好恶人自有恶报,恶人自有天收,我们一一终于是苦尽甘来了,以后就只用过好日子就行了。”赵一一人长得漂亮又小巧,看上去就跟个洋娃娃似的,很讨喜,又很能激起对方的保护欲。
而白滨滨她,太坚强了,她不会哭,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要是我是小三的孩子,我就马上从这楼上跳下去!哪还有脸待在教室里啊?”
“就是,小三太恶毒了,理所当然地破坏别人家庭,还理所当然地霸占别人的东西。换做是我,简直没脸活在世上,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他们越来越猖狂,“你们说,三这种属性会不会遗传啊?”
“啧啧啧,到时候又是一个社会败类。”
“啪”的一声,我把书本拍在那个嘴贱的男生脸上,“说说说,作业写完了吗?”
我在班里很少说话,大家经常会忽略我这个人的存在,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这样和他们对着干,那名男生脸上很明显地流露出不满的神色,似乎是想要和我争论一番,但上课铃适时地响了起来,我逃过一劫。
我只是懒得和傻子争论。
我打架从来没输过。
入座位之前,我还往白滨滨的位置看了一眼,她依然不动声色地坐在属于她的位置上,安静地看书、刷题,仿佛没有什么能够影响到她的。
我还看到她的同桌将手放到她的腿上,摩挲,白滨滨被吓了一跳,身形颤了颤,向靠墙的方向躲闪,缩紧了自己的身体,反而让对方更加变本加厉,白滨滨她自始至终,没有反抗。
这也是她的生活方式?我不解。
为什么不反抗?
“顾卿卿?还站在那儿做什么?听不到上课铃声吗?赶紧回座位!”老师严厉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
这一周,白滨滨似乎都在故意避着我,我讨厌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受,什么都不问我,就认定我会和他们有一样的想法。周末的时候,她走在我前面,我牢牢地跟着她,我也不喊她,她也不转过来看我,直到在家门口分道扬镳。
“滨滨。”我叫住她,“没有人生来就是猎物。”
白滨滨打开门,屋内黑漆漆的,没有任何生气,仿佛她即将进入的不是家门,而是绝望的深渊,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冲我笑笑,转头,重新关上门。
我们中间被一道门阻隔,我站在门的另一边,却能感受到门后面传来的,深深的绝望。
什么东西被重重地砸在门上,连我都能感受到门的震动。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跑去哪儿了!你是不是想向你那无耻的爹学习!”妇人尖锐的爆鸣刺得我耳膜生疼,但那犀利声音中却又带着悲哀,叫人无法憎恨起来。
没有人想当猎物,可是她们没有反抗的能力,她们无法放手一搏,无法承受放手一搏带来的风险,只能小心翼翼地求生存。这是她们总结出来的生存法则,为了活下去,哪怕要受再多的苦,她们都别无选择,只能遵守着这本就不公平生存法则。
“妈,你生病了,现在该吃药了。”门后紧接着传来白滨滨带着哭腔的声音,她在极力忍耐,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想,此情此景,若是连白滨滨都绝望的话,那她们只会被这个残酷的世界吞噬,但是白滨滨没有,她坚持下来了,或许在我眼中懦弱的生存方式,正是她坚持到现在所总结出来的真理。
门后女人哭泣的声音依然没有停止,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我会生下你?如果没有你就好了……”
她到最后大喊了出来,将心中的不甘与愤怒化作声浪,可是不管她如何质问,白滨滨都无法回答,因为这也是她心底的问题。
明明是发病时候的胡言乱语,但依然像是刺向心底的一根尖刺。
是啊,为什么偏偏是她?凭什么偏偏是她遇到这种事?她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让她们来承担所有的谩骂侮辱。错的明明是那个骗婚的渣男,现在却全部摘得干干净净,不用受到任何谴责!只要他说一句是自己年轻时候不懂事,就会立即得到原谅,还会因为他将小三的孩子抚养长大而被夸赞成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
我终究还是没有敲开那扇门,转身回了自己家,我怀着沉重的心情靠在门上。
“怎么了?看上去你心情很低落的样子,是学校发生什么了吗?”
面前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只要不发病的话。
他今天下班很早,系着围裙,看样子是终于想起来他还有一个养孩子的使命。
“是发生了一些事情。”我将最近发生在白滨滨身上的事告诉了他,包括白滨滨母女的情况。
男人眯着眼想了想,歪着头问我:“所以你是在同情她们吗?”
我摇摇头,“她们需要的不是同情,我只是在想,这种情况下,究竟怎样做才是正确的。”
“你啊,还是老样子,这种局面就像是主观题,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不同的答案,除了本人,谁说了都不算,如果是你遇到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办?”
“我会把说我闲话的人全部揍一顿。”我脱口而出。
“嗯,这是你的选择,除了你自己没有任何人有任何权力来评判你做的对不对,这是你的法则,只要你觉得这样能保护你,那就是正确的。”
“那你呢?你会怎么做?”我抬头,问这个男人。
男人意味深长地扬扬嘴角,“我会忍耐。”
我挑眉,并表示不屑,忍耐有什么用?忍耐只会让那些人更加猖狂和变本加厉。
但显然他的话还没说完,他轻轻地眯起眼睛,“我不会立即爆发,我也不会立即报复,我就是要让他们以为我好欺负,然后变本加厉地对待我,而我呢,只需要大度地原谅他们,以德报怨,甚至在他们遇到困难的时候向圣母一般伸出援手,他们自然会感激涕零,然后——接下来就是愉快的收网时间了。”
我似乎了然。
“喂,你们要聊天不要站在门口聊啊,锅都糊了,今晚难道要点外卖吗?”身后响起一个声音,大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因为我挡着,他没法进来,只能哀怨地从门缝里露出一双眼睛,“快让我进去,冷死了。”
我连忙跳开,连说了几声抱歉。
“我还是先去做饭吧,不然我可爱的宝宝们就要饿死了,至于白滨滨她妈妈那边,我明天会去一趟看看。”
我和刚进门的“他”皆是一愣,脸上露出嫌恶的神情。
“他们”都是我的家人。
等到周一开始,一切又是个无聊的轮回,我站在门口等白滨滨,然后和她一起去学校。她也依然会对我笑,会对我温柔地说话,像个没有脾气的天使。
那天过后,似乎我也有什么东西正在潜移默化地发生改变。
到学校后我先去了一趟老师办公室,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个中年男人,教数学的,脑袋方方的,看上去就是个很刻板迂腐的人,若不是我想印证一个猜想,我是绝不可能主动来找他的。
“老师,我觉得班里最近风气很差,严重影响了我的学习。”我说的是事实,这些事情一直萦绕在我脑海中,我确实没法静下心来刷题,我们已经步入高三了,每分每秒都很重要,作为学生,我有权力提出问题。
班主任没有立刻回复我的话,微不可闻地“啧”了一声,皱起了眉头,脸上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风气不好你不去理就行了嘛,大家都是一样的,怎么就你受不了?”
“因为他们不敢说。”
“你的意思是你很勇敢咯?”班主任的普通话里夹着地方口音,听起来怪怪的。
我的心沉下去一块,有些失望,“班里有同学被欺负。”
“想不到你正义感还蛮强的嘛。”这话听着是在夸赞,但就是叫人心里不舒服,似乎是在含沙射影些什么,“你是学生,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你看看你那成绩,怎么掉到那么后面去了?有空管这些不如好好地把自己的成绩拉上去,现在连赵一一都超过你了,再这样下去你连一本都上不了。”
“校园欺凌是大事!”
“你安分守己的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招惹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别总像个怨妇一样。”
……
我说的明明不是这件事,却总是会被绕回来,这不是我第一次来找班主任反映,我甚至连所有的任课老师都找了,不过他们说,这件事应该跟班主任说,班主任才是管这个的,甚至还有老师出于好心,主动向班主任反映了。不过班主任却打电话给我的家长,也就是那个男人,说我可能心理有问题。
那男人却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老师啊,你才发现我孩子有心理问题吗?你小心点啊,小心点她发疯啊!”
我们一家子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后来我就慢慢放弃寻找老师的帮助了,举报是举报不了的,到时候只会自己吃亏甚至是平添麻烦。
我心中的那个猜想被印证了,但是我的心情却不是那么的美妙。之后我也再没提起过这件事,看上去就好像放弃了一般。
后来,那个男人为白滨滨的妈妈推荐了一位优秀的心理医生,见她家困难,白滨滨有还未成年,便给她家垫了一点医药费。
一切都按照原来的轨迹进行下去,白滨滨有一天笑着对我说:“太好了,只要再坚持两个月,这样的生活就能彻底结束了。”
她可以离开这乌烟瘴气的十六班,去一个没有任何熟人的地方上大学,重新开始她新的人生,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妈妈的病也在好好地治疗,她的未来是一片光明的,是苦尽甘来的!
可是我这个人向来不认同“苦尽甘来”这一说法,在我的认知中,老天爷就是有些作怪,看谁能吃苦,就会一直让他吃苦,让他一辈子都很苦。
白滨滨的失踪,再一次印证了我的这个猜想。
那天是我们刚高考完的第一天,白滨滨心情很好,说她很有把握,应当能考进目标院校,自从她家里发生变故之后,她就很少露出这样明媚的笑容了,我一时间有些恍惚,同时又松了一口气,这确实是最好不过的结局。只有光明美好的结局,才配得上她前半生的颠沛流离。
毕业晚会是在晚上八点举行,我不想去也不想再见到那些同学,我就没去,当时还心疼了好久订裙子的钱,不过我的家长说可以以后穿,我便将它留下了。白滨滨最是温柔善良,虽然她在这里没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但还是希望能好好道别。
她说,十点之前就会回来。
可在时钟的指针精确地指向数字10 的时候,我仍旧没等到她。
门被急促地敲响了,闯入我视线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她急切地拉着我的手,把我往屋外拽,一边拽一边焦急地大喊,“滨滨!滨滨她出事了!”
我想起这个女人是白滨滨的母亲,怪不得有些疯疯癫癫的,她依然在焦急地念叨:“我梦见我梦见滨滨在向我求救,她在喊妈妈救她!滨滨一定是出事了!我要去找她!”
精神不正常的人说出来的话都要经过斟酌,我当下并没有全信,而是先安慰这位母亲冷静下来,毕竟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而我当下也是立即拨打了白滨滨的电话。
可是无论拨打几次,机械的女声都会雷打不动地在耳畔回荡,我猛然意识到可能真的出事了,连忙抓着手机往外奔去寻找白滨滨的身影。
我急切地奔跑,径直路过了漆黑的南城公园。
当时的我做梦也不会想到,白滨滨竟然在离家那么近的地方。
这一条路都是老旧的街道,根本没有监控,在她消失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深深的无力,再到后来,她彻底没了踪迹。
……
可怜的公主在森林中一路狂奔,只想逃脱猎人的追杀,她只要再穿过面前这一小片树林,便能回到她和妈妈温馨的小家。
但是不管她怎么努力,穷追不舍的藤蔓将她牢牢地缠绕,永远地把她留在了森林之中。
这就是我眼中的白滨滨,我和她之间的故事,我们算不上密友,也算不上是多么要好的朋友,只是恰好地凑在一起,恰好地说上了两句话而已,我也不知道我这些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一开始只是为了验证我心中的那一个猜想,或许只是可笑的正义心作祟,或许只是看不惯白滨滨的处事态度,但又羡慕她即便经历了苦难依然对未来怀抱希望。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感觉我很混乱,我整个人仿佛都处在混沌之中,浑浑噩噩的。
在我拼命寻找白滨滨的那段时间,那个男人并没有制止我,而是问了我一句话:“你觉得,这个世界还会好吗?正义能够永存邪恶能够得到制裁吗?”
这个问题,我花了半年的时间去论证,在这半年期间,我没有停止过寻找白滨滨。
可当希望一次又一次地扑空的时候,从前的各种回忆像是潮水一般涌入了我的脑海之中,最后,我无力地放下了伸出去试图抓住什么的手。
只要有人类活动的地方,就会滋生出黑暗。当我们能意识到的时候,背后已是腐朽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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