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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The Demons

聪明的猎人,会让猎物自己走向陷阱。

这是我为数不多对方的话表示认同的时候。

一个星期之后,我再次见到了赵一一,她看上去很是憔悴。应该如之前班长所说的那样,她回家之后被狠狠地修理了一番,她还欠着我六十块钱呢。我没有忘。

我和白滨滨的惩罚也刚好完成,不过是站一个星期而已,我脸皮向来厚,根本不在意这些,而且我的座位刚好轮换到第一排,我直接站到了讲台旁门边,下课也方便去吃饭。倒是语文老师看到向来安分守己的我竟然被罚站,好奇心促使着他提出了疑问。

语文老师是一名文学爱好者,和我很相似,他是为数不多我认可的老师,并不是因为我的语文成绩是最好的,我告诉他,我是因为在教室里放了一本绫行辻人的小说被发现了。老师无奈地笑笑,字里行间也是对这条校规的不满与无奈。

优秀的推理小说成了违禁品,这和那些随意举报动画的家长有什么区别。更何况我的成绩本来就不差,但也算不上优秀就是了,毕竟我所在的是理科班,而我,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文科生,留在这个班仅仅只是因为南城大学的心理学专业招生只招理科生而已。

这期间,我总是看到赵一一的目光往我这边瞟,我的道行太浅,根本无法通过她的这几个动作分析出她想表达什么,如果方在这里的话说不定就能知道了。

我弯起眼睛,冲赵一一的方向笑了笑。

赵一一明显一愣。

吼~还挺有用。

然后我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赵一一面前,先是帮她一些小事,比如传卷子,借文具,看我态度缓和,她便开始和其他人一样试探着向我借作业,我当然给她了,她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连连向我道谢,似乎觉得我是个好人。

我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再一次换座位的时候,我主动换到了她旁边,我友好地冲她招招手,她也微笑着回复。我们很快就聊到了一处。

别看我这样,我可是非常擅长和别人打交道的,只是平常懒得说话而已,我甚至能够面对不同的人,专门创造出一种完美符合对方喜好的性格,只要和我有过交流的人,几乎无一不认为我性格好,和我聊天很舒服。

当然,白滨滨也是其中之一,哪怕是她,也不知道真正的我。

“面具”,可是我为数不多的天赋啊。

显然,赵一一并没有发现这种伪装。

她很乐意跟我分享她的爱好,向我推荐了几部动漫,有些傻傻的,我们都很默契地对之前的那件事避而不谈。我和赵一一的关系也并没有变得很好,顶了天就是正常同学之间的相处。

高三的学生经常谈论的就是未来,专业、梦想什么的,我和赵一一也不例外,我们座位近,于是我顺势就转头问她今后的打算。

赵一一迅速回复,“我想当老师,南城大学的小学教育专业。”

“诶——南城的小学教育专业确实不错,在整个国内都排的上号的。原来你想当老师啊,我还以为你会走艺考呢。”我笑得很灿烂很友好,除了我自己,谁都不知道我心中此刻揣着多么肮脏恶心的想法,或许我才是那个真正的恶人,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我隐藏得很好,赵一一没发现,“因为我真的对很多老师都很失望啊!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拿到教师资格的!还不如我亲自上!”

赵一一话多,她告诉我她小学的时候被男老师骚扰过,当然向校方反映过,不过校方只是赔偿了一点钱,然后冷处理,等这件事从大众的眼中消失。

“哈,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都能遇到一颗毒瘤呢。”赵一一笑,转头问我,“你呢?你想做什么?”

“我也去南城大学,我想学心理学。”我难得没撒谎,当然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哇,好厉害,你可以的,我就觉得你适合学心理,到时候如果我有心理问题我来找你。”

我笑笑,答应了下来。

戴着面具和一个人相处,也是很累的。

之后的日子很平静,平静地度过高中的后半学期,平静地参加高考,流言蜚语虽不曾停止,但白滨滨早就习惯了这些,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她在后期也没再搭理过这些,但我知道她总是要花很长的时间来帮助自己将情绪调整到正常的频率。她比我们所有人都要坚强。

然后,平静地毕业。

我们都在期待着未来是什么样的,期待着梦想实现的那一天,也是在那一天,所有人的命运都偏移了原来的轨迹。

在方捡到手机,我们得知真相却又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之后,我几乎都埋头在我自己的事情中,只有忙碌起来,我才不会被愤怒和悲哀吞噬。

我也几乎和所有人断了联系,联系人那里也就仅有两个名字。直到开学的那天,我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赵一一她们,听说她们高考考得很不错,甚至还有被保送的,成功地过了小教专业的录取分数线。

我转身离开,她们没有看见我,我也不想被她们看见,起码现在还不到时候。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我已经完全懂得了“潜伏”二字的含义。

既然那么久未见,那么一定要准备一场正式的见面才行,作为白滨滨的好友,这次在出现在找一一面前,不知道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想到这儿,我不由地兴奋起来。

捏紧了拳头,心脏怦怦直跳,不是因为害怕或是恐惧,而是猎人即将收网的欣喜,我开始庆幸当初听了方的话。

我点开许久不用的通讯录,打了一个电话。整个过程,我的嘴角都上扬着。

电话对面笑着对我说了一声:“你真是个疯子。”

或许我就是个疯子,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我向来只会对影视剧中触底反弹的幸运主角嗤之以鼻,我不相信总是迟到的正义,如果神明无能制裁邪恶,那么只能由我们这种本就身处深渊之人给予消逝。

回忆结束。我熄灭手机屏幕靠在病床上,手臂挡着我的眼睛,如果这时候我的面前有人,那么就能很轻易地看见我上扬的嘴角,边笑边哭真的是件很奇怪的事。

奇怪,伤害我唯一的朋友的凶手们都付出了代价,这明明是值得开心的,为什么我会情不自禁地流泪呢?

我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等再醒过来时,终于看到了好久不见的慕枫老师,说是好久不见,其实也只有一个上午而已,他们去调查小张的死因了,看他们满面愁容,应该是没什么收获吧。虽然我知道小张会死,但具体是怎么让他死的,那就得去问问那位李先生了。

不过我记得,上次见到那位李先生的时候,他很憔悴,被迫退出娱乐圈的他似乎过得很不好,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

“慕老师,情况怎么样了?”我调整了一下自身的情绪,让自己看上去很正常,或许正如他所说的那样,我真的像是不怕死的疯子,发生了这么多事,竟然还敢跟在这些“正义的使者”身边。

慕枫很相信我,他似乎真的把我当作他的学生,努力地想让我多学一些东西,多积累一点经验,他摸摸我的头,叹了口气,“目前鉴定的结果确实是自杀。”

“但是小张不是没有自杀的理由吗?”我问他,因为在事发时慕枫老师就提出了这一点。

慕枫皱着眉,看上去很纠结的样子,“一开始我是这么认为的,从他的生活轨迹也可以分析得出他确实没有自杀动机,但确确实实留下了遗书。”

“遗书?那应该有交代他为什么自杀吧?”

“与其说是遗书,倒更像是认罪书,他生前的工作是娱乐记者,他在遗书中写到他为了赚钱,害得很多小明星身败名裂,也为了流量而造谣,伤了很多人,他的良心过意不去,压力很大,还有很多人威胁他,于是只能以死谢罪。”慕枫简单地诉说着现场的情况。

我只是平静地听着,像是在听什么并不好笑的故事一般,散播谣言的人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并且还以死谢罪,那可真是本世纪最大的笑话。

就像侵略者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做的是欺凌之事,造谣者也不会认为自己的行为错误。

“那慕老师现在还觉得小张是自杀的吗?”

慕枫摇头,“我们哪里都找不到死者的手机。他的所有东西都在,唯独手机不见了。一个心中愧疚试图自杀的人,我不觉得他还有心思会将自己的手机藏起来。虽然他可能确实是因为自杀身亡,但他绝不可能自杀。”

听上去这是一句矛盾的话,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凶手或许在决定将小张的手机拿走的那一刻,就没打算隐藏自己的存在。

“那么接下来只要调查小张最近接触过什么人,以及什么人出入过小张的家,应该很快就能排除了吧?毕竟在这个时代手机是必不可少的,如果是早几天丢的,他不可能不去买一部新手机或是找回。更何况是像小张这样的八卦记者。”我很认真地分析着此次事件的疑点,就这样看上去,我似乎也是“正义的伙伴”。

“如果不拿走手机的话,这桩案件极有可能就会被定性为自杀,但凶手不惜冒着暴露的风险也要拿走手机,这会让我开始好奇,这部手机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秘密。还有,凶手的真正目的。”慕枫的眼中闪着光芒,我似乎从他深邃的眼中,看到了我虚伪的倒影,是那样的丑陋与不堪,尤其是和面前这人比起来。

是啊,不管我们出于什么理由,不管我们有着再悲惨的过去,我们终究是丑恶的,只要跟社会规则背道而驰,即便我们处理的是社会渣滓,得到的也只有一片谩骂。

啊——毁灭吧,这个世界。

如果全人类都灭绝了就好了。

我仰头看着天花板,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慕枫以为我是在担心案情,毕竟死者也是我的高中同班同学。曾经的同学接连出事,还有那张意义不明的照片,再加上同班的我也因为这件事受了伤,被牵扯其中,怎么可能会没有一点感觉?

“我们接下去会继续调查,你不用担心,先好好休息,把伤养好了再说。”

我“嗯”了一声,意义不明。

曾经的那张合照我一直都好好地保存着,虽然我并不是一个念旧的人,而且这张合照对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但就是想留着。

赵一一和赵琳她们四人、白滨滨、宋光辉,再加上刚刚遇害的小张,五十多个人的班级,一眨眼就已经没了七人,就是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个。

慕枫注视着我,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此次事件造成的影响重大,想必他现在身上的压力也不小。

“慕老师?你是想到什么了吗?”我问他,相处了这么久,我也大概能了解他的不同神情代表些什么。

就见慕枫点点头,“我在想,之前的案件中,幕后真凶都把自己置身在一个‘审判者’的位置,从来不亲自参与任何案件,而是给一些与被害人有过节的人创造时机,引导他们去杀人,在让此人大仇得报的同时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而他们的真正目的之前也有显露出来——主持正义。这些被害人都有的共同点也能恰好印证这一猜想。”

“共同点?”

“都欺负过人,都是对别人造成过伤害后还正常生活的人。”

我沉默,他的分析还没有结束,“这几桩案件除开白滨滨案,说白了就是两个过程,一,幕后黑手与案件凶手联系,为案件凶手创造时机并制定方法;二,案件凶手行凶。”

“而且案件凶手最后都会死亡。”我补充,“就像是‘害人终害己’那样,而且幕后真凶并不在意暴露这些。甚至还大大方方地告诉了我们他们的目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几次案件的被害者,除了白滨滨,其他的都是有罪该死之人,我并不为他们的遭遇而感到怜惜。

“从案件凶手临终前的表现来看,他们都是自愿选择死亡的。”慕枫翻看着手中的照片,“这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做到的?那个催眠师?他似乎有一阵子没有出现过了……”

案子一个接一个地来,而那个催眠师和神秘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关于他们,慕枫等人现在还是一无所知的情况呢。

慕枫沉默。

我从他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一点。

问他:“难道慕老师认为小张是和赵琳一样,是在受到催眠之后自杀的?”

“用催眠使人自杀应该还不能完全做到,即便是从理论的角度也行不通,但如果是类似于催眠的方法,应该不难做到。”

我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我和慕枫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了那个词汇:“□□。”

曾经残害无数青少年的死亡游戏,“蓝鲸”,它以网络为媒介,通过复杂的心理学原理和简单易传播的模式,引导青少年一步一步走向自杀,这种游戏传播范围广,隐蔽性强。可□□之所以能理性且冷漠地将青少年引向死亡,完全是利用了青少年所特有的心理模式。

例如在主流文化抑制下而产生的对神秘事物的强烈好奇心、死亡教育的缺失以及对被认可的强烈渴望,还有其他因素共同作用在心智尚未成熟、认知发展还未完善的青少年上,一步一步让他们习得自杀的能力并用认知改变的心理技术洗脑、强化,以此来达成目的。

但小张是个成年人,他没考上大学,高中毕业之后就开始从事八卦记者的工作,也就是狗仔。用这种方式来让他自杀,是不是太过于荒诞了?

可是在飞机被成功发明出来之前,人们也觉得飞上天是天方夜谭。

而且,□□中运用到了操作性条件反射的原理,将这个理论套用在小张的身上,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只要条件允许,也是可行的。

但无论是哪种,在拿到确切的证据之前都只是推理,即便在理论上可行,也需要知晓确切的操作方法,对于从未尝试过的人来说,这简直比科幻小说还要脑洞大开。

那么接下来慕枫他们的行动应该就是往这方面调查了。我的伤并不严重,只需要静养即可,在医院和在家没有任何区别,于是我向慕枫申请回家,他也同意我回家,并再三告诫我如果发现了什么或是遇到了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他。

我点头答应。

坐上回家的车,我打开聊天界面,找到那个熟悉的头像,发了一个消息。

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必须要回家一趟。

可刚到小区门口,我就看见一个带着黑色口罩和墨镜的陌生女人在小区门外鬼鬼祟祟地探头,看到我后,她明显地愣了一下,我不认识她,觉得奇怪,准备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掠过她。但是她却抢先一步冲到了我面前,拦住了我。

我张望四周,我家所在的小区较为老旧,安保之类的都不是很到位,门卫只有一个守门大爷,此刻他躺在摇椅上电风扇对着他,惬意地闭目养神,对外面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不过这个天气确实适合睡觉。

“你是……”我盯着这个陌生女人,再三确认我真的不认识她。

她谨慎地将我拉到一边无人的阴凉角落,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摘掉墨镜与口罩,大喘着粗气。

是个美人。我爱看美人,在看到她伟大的脸之后,刚刚的谨慎与警惕都荡然无存。

呵,开玩笑的。我当时攥紧了手机。

“你就是顾卿卿吧?”美人的声音很着急。

美人和我说话了,我点点头。

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我找不到阿言了!你们一定知道他在哪的,对吧!”

“阿言?李言?”就是之前找方的那个李姓小明星,本名李言,看着美人因为急切和担忧而扭在一起的脸,我有些于心不忍,“你是……”

“我是他女朋友!我叫司念。”

我盯着司念看了一会儿,决定把她带回家,在外面聊天,总该是有些风险的。方还没回来,家里只有我和司念两个人,秉着主人的待客之道,我给她倒了一杯水。

她紧张地握着水杯,紧紧抿着下唇,目光涣散,瞳孔颤抖,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并不擅长和人交谈,如果他或者方在这里的话,一定能很快就让司念小姐开口说话,“放轻松,这里很安全,你不用有任何顾虑。”

司念依旧抿着唇,低着头一言不发,指尖在颤抖着。

“你来找我,一定是有话想对我说吧?不用着急,我有很多时间,等你想说的时候你再跟我说吧,你也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思考一下想说的内容。如果你信不过我,也可以再等一会儿,方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我客气地说着套路化的模板,但这个叫司念的不仅知道我的名字,在跟我说话的时候还用了“你们”,说明她对我真的很了解啊,李言的女朋友?说起来之前好像确实听说他有个圈外女友来着。

“……阿言他,突然不见了……”司念斟酌了一阵,决定还是跟我说这件事。

“不见了?失踪?”

司念摇头,“我不知道,他什么都没说,就是突然有一天告诉我,我们分手了,然后就消失了,我找了他很久都找不到……”

我在手机浏览器的搜索栏里输入“李言”二字,关于他最近很多消息都一并出了来,不过,我熄灭手机屏幕,起码一眼看上去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们感情一直很好,在他进入娱乐圈之前我们就在一起了,要不是娱乐圈来钱快,谁愿意进这个圈子……”司念垂下头,“他跟我说好的,等赚够了钱就退圈然后我们一起生活,但现在我找不到他了……”

“他背叛了你?”

司念猛地摇头,“他不会背叛我的。”

“你这么确定,是有什么原因吗?”

“……就是直觉,你知道的,女人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

我点头,女性的直觉向来要比男性更准确,经过科学研究,女性大脑内的胼胝体较男性更厚,信息的传递速度更快。

既然司念小姐都这么认为了,那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你说李言失踪,能详细说说吗?只有得到更多的消息,我们才能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你也想快点找到你男朋友,对吧?”

司念点点头,然后从包里翻出了一封信给我,“这是阿言在消失之前给我留的一封信,但是我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意思。”

我盯着那封堪比鬼画符的信看了一阵,了然,“他可能,也是不得不离开你的。”

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司念立马抬头,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似乎在问为什么。

在她问出来之前我就先给她做出解答:“在他身上发生的事你作为他的女朋友应该清楚吧?他如果再不离开,你就危险了,他是在保护你。无论是他的画还是笔迹,线条都很杂乱,没有丝毫逻辑,方曾经跟我说过这种情况,他已经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了。这种时候他可能会做出很多危险的事来,他可能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而且,虽然他被污蔑退圈了,但仍有一些激进极端的黑粉,可能会对他本人和身边的人做出危险的事来。”

司念小姐紧紧咬着牙,努力控制自己不情绪崩溃,五官因为愤怒与痛苦而皱在一起,她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似乎这样能让她变得好受一些。

“看样子你知道他变成这样的原因。”

如果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那么此刻我应该张开双臂给她一个拥抱,然后让她不要忍耐,发泄自己的情绪,并尽力帮她把情绪稳定下来。

可惜我不是,司念也不是那种需要几句话来安慰的人,因为在我发话之前,她就激动且坚定地抓住了我的手,面露狠色,同时急切地询问:“我该怎么做?我知道阿言曾经找过你们,也知道他找你们是为了什么!我一定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只有小张一个不够!”

我任由她紧紧握着我的手,果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啊,越是好看的人就越是极端,我叹了一口气,“你现在应该做的就是收集那些不好的言论留作证据,然后去法院起诉这些网暴的人。”

司念怔住,呆呆地看着我,无奈地扯扯嘴角,“你跟他们真的不像诶。没想到你竟然是正义的伙伴。”

“不是。我不是正义的伙伴。”我将手抽出来,再三否认,“正义是谁定义的?定义正义的人他本身是正义的吗?谁都没有探究过这个问题,我不是正义的伙伴,但我也不觉得我做的事是非正义的,只是,我觉得这是最适合你的方法。毕竟,李言他在精神崩溃之际选择离开你,不就是害怕把你牵扯进来吗?”

司念眨眨眼,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而且——”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慕枫他们为了一桩案子和安抚受害者家属而奔波劳累的面孔,我突然想做一个实验:我想看看,在我们不出手干预的情况下,正义究竟会迟到多久,以及在正义迟到的这段时间,司念究竟会怎么做。

我想知道,慕枫他们这么努力,真的是值得的吗?

“只能这么做吗?”司念不甘心。这样费时费力,可能倾尽所有,到时候那些人得到的惩罚根本不能抹平心中的伤痛,其中的不可控因素实在是太多了。

也是,人性本恶,虽然精神分析理论至今受到很多学者的诟病,但只有这一点,我是赞同的。每个人的心中都埋有一颗“恶”的种子,平时,一直被名为社会规范的土壤压得实实的,可一旦有那个契机出现,种子就会开始生根发芽,恶念也会在人的潜意识中疯长,直到恶魔占据整个意识。

遇到仇恨的人,我们第一时间想到的都是:“他怎么还不去死”或者“这种人怎么配活在世上”,然后由于各种规矩束缚,我们最后只能选择回避这个讨厌的人。

可能你会说:“我吐槽某某某去死只是一句玩笑话,根本没想过真的要他去死”,但你会说出这种话来,恰恰就印证了你的潜意识中,这种邪恶的念头已经深深扎根了,只是你自己无法注意到而已。因为“自我”将“本我”压抑得很好。

“李言的踪迹我会帮忙留意的,但是他的情况不好,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我先给你打个预防针,做好最坏的打算。李言是我见过最能忍的人,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忍这么久,神仙都会疯。但是如果你选择和李言做出同样的选择,我也不会阻止你,只是,现在除了你,可能没人会愿意为他发声。”

在一年前李言第一次找到我们的时候,那个时候攻击他的只是一些绯闻谣言,学历背景什么的,骂得同样很难听,但李言还能忍受,他虽然没和网传的那些女明星来往,但确确实实有一个正牌女友,但他从来没掩饰过自己进娱乐圈只是为了挣钱,大方承认自己并不聪明,只不过大多数人都没有去了解过而已。

敬业、尊重粉丝、认真对待每一个舞台,这些闪光点在那些义正严词的“路人”眼中,是多么的不值一提。不管你再光鲜亮丽,只要你身上被有心之人点上一个黑点,那么你的所有好都会化为乌有。

黑色的眼睛只能看到污点,那么红色的心脏,也就说明了人类的本质是向往鲜血的,那是玫瑰的红色,是美丽与华丽的象征。

司念坐在那儿思考了很久,最后点点头,说她不会放弃的,她的阿言在最困难的时候都对她不离不弃,在被粉丝私生跟踪声讨的时候小心翼翼地保护她,生怕她受到一点伤害,一直都给她最好的,把她捧在手心上,而自己则转身面对无数的丑恶与谩骂,然后被万箭穿心,他已经坚持了一年多了,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已经到了极限。

司念郑重地向我保证她不会放弃,这回轮到她来拯救爱人了,并且还保证不会将我们的事说出去。

其实说出去也不要紧,反正她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我还是感谢了她能为我们的事保密。

司念刚走没多久,他们就一起回来了,这些天他们一直都形影不离的,不知道在秘密谋划些什么。

“方,李言去哪里了?”

“我刚刚看到司念了,她来找你了?”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我点头,帮“他”接过手里沉甸甸的袋子,里面装着的都是一些垃圾食品和饮料,“他”没让我接,自己拎着袋子放在桌子上,开了一罐可乐。

方这才对我刚刚的问题做出回答:“李言啊,是个可怜的人,他无法忍受长时间的网暴与威胁,精神崩溃,尝试自杀来着,但是还好被那家伙及时发现,送到医院了。”

方朝“他”的方向努努嘴,“刚刚遇到司念,我把李言的手机给她了,我想她应该需要这个。”

“你知道我会那么劝她?”

“毕竟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算我半个孩子吧,身为父亲,要是连自己的孩子心里在想些什么都不清楚,那可真是失职。而且,那家伙早就说过,你跟我们不一样。要不是你们之间感情深,你天天待在那警察的身边,我都怕你背叛我们。”

“呵,你放心好了,在他眼中我就是个傻乎乎的大学生。”

“他”走到我身边递给我一瓶牛奶,“你为什么要去他那边?还受伤了,你自己弄的吧?该不会是又发病了?”

“唔——可能是有一点,我最近可能要开始吃药了。但是我之前不是说过的吗?我主要是想看看这些正义的伙伴究竟是怎么做的,可真是奇怪啊,明明都那么努力了,为什么正义还是会迟到呢?这样想想他们还真是可怜。”

“现实就是这样的。”方拿起了一包薯片,“说实在的谁都没有错,明明很快就能解决的事情,只是因为他们太固执,非要主动被条条框框弄得束手束脚的,导致什么都做不了,明明很快就能报仇雪恨,却要一拖再拖,就算抓到了凶手,然后还要移交到法院审判、定罪,又要花很长时间打官司……最终的结果可能也不尽人意……”

方的神色黯淡下来,我知道他想起了不好的过去。

“原来你不讨厌慕枫他们啊?”

“我为什么要讨厌他们?我所厌恶的,一直以来都是这个冷漠的社会,与丑陋的人性。”

“我在想,如果我继续待在慕枫那边,会不会对你们造成影响?”我一直都游离在他们的计划之外,小心翼翼地隐藏。

因为“他”似乎一直都在阻止我参与更深层的计划。

方像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摊摊手,“会造成什么影响?能有什么影响?就算那个小警察知道了一切,又不能拿我怎么样,我们可一个人都没杀,充其量也就那家伙和死者有过接触,但也只是送照片而已,还是对方自己要求的。追求程序正义的他们,根本无法给我们定罪。”

“你是不是忘了赵琳?”

“你是说催眠?哈,还是那句话,证据呢?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我会催眠。”

“还有那些□□。”

“又不是我弄的,你问宋光辉去。他家的产业。”

我抓了一把头发,“哈,果然你还真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啊。”

“那是自然。”方放下没吃完的薯片,转身拎起另一个包,对我们两个说道,“你们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的话,就准备出发。”

我们今天的目的地是公墓。

今天是方的妻女的忌日,方是个可怜的人,所以不管他会做出什么样的行为我都觉得正常以及可以理解,说到底我们和方也是同类人。

在方祭奠亲人的时候,我和“他”则站在后方,我不喜欢这样沉重的氛围,总是会唤起一些不好的回忆。

“他”将鸭舌帽扛在我头上,并压低了帽檐,肩并肩与我站在一处,“别去想那些有的没的,从他们抛弃我们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与我们没有任何瓜葛了。不用因为他们而让自己难受。”

我扶了扶帽檐,“我知道。我才不是为了他们而难过。”

我转身,“方应该还有很多话想对他的妻女说,给他一点时间吧。我们去外面等他。走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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