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乐的世界天地变幻，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阿爹，阿娘。”一女童牵着男童的手，奔向院中的年轻夫妇。
那温婉动人的女子闻声，笑意盈盈地向他们招手：“敏敏，阿行，过来。”女童扑在那女子怀里，撒娇道：“阿爹，阿娘，你们评评我和阿行谁的功课更好？”
女子温柔笑道：“都很好。”
“阿娘偏心，明明是我最好嘛。”敏敏撅着嘴，一脸不服气。
薄雾轻笼，朦胧间，一老者神态慈祥，两个孩子跪地叩拜：“拜见师尊。”
转眼间，敏敏手中诀印如行云流水，层层叠叠的符纹法阵在屋中浮现，光芒流转，老祖看得微微动容，眼中露出赞许之色，道：“五年便能结出此阵，灵气运转分毫不差，甚至还有改进，没想到小丫头在符阵道竟有这般惊人天赋。”
修武道的阿行已身形渐长，眉眼舒朗，他悄悄凑到窗边，眼神闪亮地笑道：“阿姐，你又偷懒。”
“你不偷懒，又怎知我偷懒？”敏敏做个鬼脸。
阿行警觉地瞄了眼屋外，确认师尊不在，兴奋道：“阿姐，给我讲讲今日读到的江湖趣闻，我最爱听你讲故事。”
敏敏开心道：“阿行，等长大了，阿姐带你去游历四海，可好？”
时光流转，少女飞奔进院中，翻手捻起隐身诀，“若阿行识不破我这隐身符，定要好好笑他一笑。”
屋内，司空浩握住儿子的肩，眉眼间尽是激动：“好好，十五岁便突破至凡修六境，司空家有望了。”
林氏看着父子二人，笑道：“瞧你爹今日乐成这样。”
司空浩闻言哈哈一笑，语带自豪：“那是自然，‘凤归’传承，经司空家数代，到你娘这才生出你这一个纯灵体。”
阿行愣住：“纯灵体竟不是天生的？”
“以前大陆灵源充沛纯灵体便已是世间稀有。”司空浩回想往事，感慨道：“当年你娘诞下双生子，老祖和我都担心纯灵体会因此而削弱，现在看来，幸好，并未对你产生影响。”
此言一出，敏敏只觉心头震荡，方才的喜悦全被扫荡得一干二净，脑海中闪出的念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第一次醉倒在酒肆，对面坐下一女子笑道：“在下李念紫，同是天涯寻酒人，不知道友介不介意在下一同品酒？”
大殿内，老祖将一本古籍递给她，语重心长地叮嘱道：“这是我司空家珍藏的符阵孤本，敏丫头，为师只要你记住一句话，学识无善恶，人心有仙魔。”
阿行再次出关，不过十七岁已迈入凡修八境，少年意气风发，身量更高。
敏敏开心道：“阿姐带你去落邑城走走。”
阿行笑问：“去哪儿？”
敏敏故作神秘，“喝酒，你敢去吗？”
阿行笑道，“阿姐不怕我告诉阿爹吗？”
敏敏轻哼一声，佯怒道：“你也喝了，便是同罪，怎么，阿行不愿意与阿姐同跪屋前？”
阿行爽朗笑道：“走，与阿姐不醉不归，回来一同领罚。”
于是，落邑城的街头多了个骏马长鞭、身姿俊朗的少年郎，笑意灼灼，眼底星河。
两族的婚事终究还是提上了日程，司空浩神情略显为难，轻言道：“你是女子，年岁也不小了，林府已派人来与我们商议婚事。”
敏敏激动站起来打断阿爹的话，脱口质问道：“女子又如何？若为司空家传宗接代，阿行为何不行？”
司空浩骤然嘭的一拍桌案，眉宇间透出威严：“休得胡闹。”
敏敏更觉委屈，她咬唇忍住泪意，倔强而不肯退让，终是又脱口而出：“在你们眼中，阿行是仙都的希望，那我呢？我是多余的吗？若我赶上阿行的境界，阿爹阿娘是不是就不会逼我做少宗主？”
她又一次醉倒在城中酒肆，酒意渐浓，低声喃喃，拉着常陪她喝酒的李念紫不知说了些什么，又似什么也没说。
若要快速提升境界，唯有服用极品洗髓丹，可暗市市价二百万仙锭。
阿行将怀中小木箱递给她，脸上带着几分得意的笑意。
“阿姐，我闭关时也不知道攒下多少，每年生辰都是阿娘给我放进来的。”他愉快地数着，“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从阿爹那里诓骗些。”
看他埋头认真清点着箱里的东西，敏敏忽然眼眶发热，说不出话来， “阿行，不用了，阿姐方才只是玩笑。”
可阿行却迅速将木箱盖好推到她面前，“阿姐，早点休息。”说罢，笑着跑出去，到院子里还转身招手：“阿姐别忘了晚膳，今日的烧鹅特别香。”
敏敏抱起木箱，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脸庞：“阿行，你这个笨阿行……”
这个木箱一放便是数月未动。
大丫鬟洋洋得意地说道：“如今有不少世家托人来示意，想把族中女子嫁给大公子，明知少宗主只能娶应天林氏做主母，可那些世家小姐宁愿为侧室，也想成为咱们大公子的道侣呢。”
“那，我爹娘如何说？”
“当然是被宗主和夫人委婉拒绝了，说大公子年纪还小，应该专心于修炼。”
敏敏怔怔地望着窗外那片雪白的夜合绒树林，低声自语，似是问她，又似是问自己：“阿行真的该娶妻生子吗？”
大丫鬟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啦，大公子龙凤之姿，若有子嗣，宗主和夫人定会欢喜，且大公子聪颖非凡，结婚生子也不耽误修行。”
敏敏终是带着李念紫为她买的三颗洗髓丹和两颗抑制丹在夜合绒林深处的井洞闭关。
六年后，她从凡修六境强行突破至十境，已触道修境门槛。
院中，阿行正站在不远处，二十三岁的他身姿挺拔，丰神俊朗，眉眼愈发坚毅。
“阿姐。”阿行迎上来，笑容真挚，欣喜溢于言表。
敏敏揶揄道：“阿行，这些年可有心悦的女子？你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
阿行怔了下，没想到阿姐会问此事，淡然一笑：“并未，这些事爹娘自会安排。”
“你倒是好拿捏。”敏敏取笑他，“若阿爹要你做少宗主娶林氏女，你也愿意？”
“娶谁都一样。”阿行道。
敏敏有些诧异，随后转移话题道：“过几日是阿娘生辰，她素来低调，怎的这次如此铺张？”
阿行面带笑意，神情平静：“寿宴过后，我即随师尊闭关。”
敏敏瞬间僵住，她彻底迷茫了，若认命，那先前以丹药强行提升境界而折损仙元根基为代价，此生无望大道之巅的断臂求生，便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荒唐笑话，无数念头在她心头交织翻涌。
当她捧着那碗腾着热气的八宝什锦羹上给阿行时，手微微颤抖，“明日生辰我想为阿娘亲手做完粥，阿行帮我尝尝，可还入得口？”
阿行毫不犹豫地端起粥碗一口喝尽，笑道：“阿姐亲手做的，当然好吃。”
敏敏暗吐口气，试图安抚那丝无端的心慌，没事的，那抑制丹不过让阿行仙元滞涩几年……
少空山正中的金元殿，舞女盈盈起舞，本是宾客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阿行却猛然掀翻面前的矮桌，痛苦低吼。随即，一股强大而混乱的灵力自阿行体内骤然暴起，宾客惊恐喊道，“他走火入魔了。”
敏敏只觉脑中混乱，踉跄站起，声音颤抖着呼唤：“阿行，不……” 她何等聪明，过往点滴浮现眼前。
转瞬之间，歌舞升平的大殿已成修罗地狱，阿行周身灵气环绕，气势继续暴涨，
忽然一道灵光炸裂，化作圆形光幕笼罩住阿行，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阿行膝盖猛的一弯，被无形之力压跪于地，两手撑地，动弹不得。
老祖凭空出现，站立在阿行面前，神色冷肃凝视着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探向他腹部。
“开。”老祖一声低喝，阿行的丹田处猛然银光乍现，紧接着一股股黑色雾气缓缓渗出。
“是魔虫，一种来自灵兽界的寄生之物，一旦入体，若宿主仙元自爆，可立即毙命，否则它便会从仙元爬向元神，彻底控制宿主，化为行尸走肉。” 司空初神色哀戚，声音低沉。
年仅23岁的阿行即将突破凡胎桎梏迈入道修，如此年轻的道修，这在修真界前所未闻，众人瞬间明白，少空山这是被人彻底算计了。
“不！”敏敏凄然地扑到老祖身边，重重跪下，泪眼迷离：“师尊，求你救救阿行，求你救他……”
老祖缓缓睁眼，沉声道：“要救阿行，唯一之法便是趁魔虫尚未蜕化，将它连同阿行的仙元一同毁去。”
司空浩眼眶发红，满心痛楚道：“老祖……毁掉仙元便是彻底断了修仙之路。”
老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掌，灵气缓缓聚集，即便活了千年见惯生死，他的手此时也控制不住的颤抖。
“不要！”敏敏一声尖叫，欲扑上去阻止。
老祖颤抖的手顿了顿，他闭了闭眼，随即毫不迟疑地一掌拍下。
“啊！”丹田处蓝光骤亮，裹挟着黑丝四散炸裂，化作星点，飘然散尽，阿行的惨叫声回荡在殿堂，撕裂着所有人的心。
敏敏怔怔低语，仿佛喉间被冰冷的针刺穿：“师尊……我错了……我……只是想自由自在，不想做少宗主……我从未想害阿行。”
老祖心痛如绞，摇头叹道：“你可知为师仙寿将尽，阿行不仅是司空家，更是仙都是南麓千年来唯一的希望。”
司空浩扶着摇摇欲坠的林氏，哀戚道：“敏敏，你可知为何我们要立你为少宗主？”
他声音哽咽，艰难地吐出一字一句：“凡人从凡修突破为道修，才会断绝血脉繁衍，而阿行此生……无论修界高低，都不会有子嗣。”
敏敏跌坐在地如遭雷击，目光空洞喃喃问道：“为何……”
数日后，被关在结界中的敏敏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近，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阿行慢慢走近，脸色苍白如纸，却带着昔日依赖而信任的微笑，只是短短几日，那抹笑意已染上风霜，将往日那个意气风发、随性无忧的青年无情地撕碎，他声音沙哑，却无一丝责备。
阿行深深地望她一眼，轻声道：“帮我照顾好爹娘，守护好仙都。”
说完转身便走了，敏敏猛地回过神，看着那转身决然离去的身影，心如刀绞，嘶声叫道：“阿行，我不答应！你要做什么？你回来！”
她急切地掐诀，试图冲破结界，不顾一切地撞击，额头已鲜血淋漓。
“阿行，你要做什么？”她手指颤抖着再次凝结法诀，她一定要破开结界，一定要去阻止阿行。
阿行已步履蹒跚的来到金元殿前那百阶之下，此处乃是各峰交汇之处，弟子们时常穿梭而过，他撩开衣摆，“咚”的一声跪下，四周众人皆愕然不已。
他一字一句，声如洪钟，响彻殿前：“不孝弟子司空夜行，修行不慎走火入魔，被老祖废去仙元，坠为凡人。”
司空浩与几位长老转瞬现身金元殿前，却无一人上前阻拦，只是沉痛的凝视着他。
阿行抬头，神情平淡，“弟子虽已为凡人，但罪无可恕，伤及同门，此为一罪；对宗主与长老出手，此为二罪；身为宗主之子，却急功近利，以致走火入魔，此为三罪，夜行愧对父母之恩，愧对宗门教诲，愿以死赎罪！”
他双手伏地，重重磕下三个头，咚咚咚。
终于撕开结界的敏敏闪身而至时，映入她眼帘的便是阿行右手高举的瞬间，那只手决然无情，朝自己心口处重重拍下。
“不！”敏敏肝胆俱裂，嘶声大喊，伸手欲阻，终究迟了一步。
阿行缓缓抬眼，给了她最后一个温柔而依赖的笑容，嘴角血丝蜿蜒，他轻轻倒在了她颤抖的怀中。
“阿行！阿行！”敏敏失魂般跪地，双目呆滞地望着他缓缓闭上的眼睛，那双眼睛，昔日每次唤她‘阿姐’时总是带着世间最爽朗的笑意，如今却再无一丝生气。
她浑身颤抖，将他冰冷的身体紧紧搂入怀中，四周悲伤弥漫，鸦雀无声。
“哈哈哈哈。”她低低笑起来，笑声渐升，终成癫狂，直刺九天。
满头青丝瞬息雪白，她笑着笑着，忽而泪如泉涌，凄厉的癫笑与撕心的痛哭交织，穿透山涧，震裂四周的砖瓦，掀起漫天尘土。
四周弟子惊惧地退后，喃喃道：“她疯了，她疯了！”
井洞内，司空初苍老而疲惫。
“三国以少空山出现堕魔者为由，逼迫少空山交出人，否则……即便阿行已为凡人，他们仍不愿放过。”
老祖伸手，一个法宝从阿行胸口飞出，“为师虽护住他最后一息，但仙元碎裂，丹田残留浊气，加上心脉重创，阿行他，会急速衰老，寿数将尽……把阿行还给你爹娘吧，让他们陪他度过最后的日子。”
敏敏恍惚低头，喃喃自语：“我一生执着，活在自己的小世界，和自己较劲，和爹娘较劲，却不知豺狼环伺，早已虎视眈眈。”
她泪已流干，只流下双目的空洞，“我，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一错到底，错得再也无法挽回。阿行自绝，倒底还是恨我的……”
敏敏努力撑起身体摇晃着走近老祖，咚地一声双膝跪下，伸手轻抚上自己腹部，抬眼时，眼中混沌和死寂陡然被撕开，只有颠狂的决绝，她一字一字字字清晰而毫无犹豫，“师尊，阿行没了仙元，敏敏有！阿行没了修为，敏敏也有！”
老祖纵横千年，早已波澜不惊，此刻震惊不已。
敏敏目光坚如磐石，“师尊曾说魂力高于五行，仙元孕自元神，阿行的元神尚在，一切便皆有可能！”
“那就必须……”司空初震惊得语声微颤。
“敏敏和阿行本为双生，血肉同体，神魂牵引，师尊曾教导敏敏，变则通，通则达，师尊也曾赞敏敏符阵天赋过人，只要有一线生机，敏敏愿以命相试。”
敏敏双手伏地，咚的一声重重叩首，抬头时，额上血痕一片：“师尊，敏敏曾任性逃避，如今我记住了，我是南麓仙都少空山云霄宗宗主之女，司空夜敏。”
咚，又是一声重叩，鲜血顺着脸颊流淌。
“司空夜敏，定要还爹娘一个阿行，还少空山一份希望，还南麓一线生机。”
话音未落，她第三次叩首，那沉闷的声响在井洞中回荡.
井洞内，敏敏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血与晶石粉融和，用以描绘整个井洞四壁层层叠叠的法阵，日复一日，大阵方成。
此时的敏敏已形如枯木朽株，却神情依旧坚定，面无表情将一根竹管用力插入满是疮痍的胸口，心头血顺着竹管缓缓流入碗中。
她拉开阿行的衣襟，手诀翻飞，碗中血化为雾，转而凝为符纹，落印在阿行肌肤上，字字相连，汇出一幅复杂的符阵，她指尖微颤，将那抹心头血抹在阿行额间处，看着沉睡不醒的人，眼神温柔轻声道：“阿行，你睡得太久了。”
凝视许久，似乎想将最后的美好永远记住，她这才回身坐定，将聚魂盏置于两人之间，双手掐诀，只见手势残影不断，刹那间，整个井洞所有血阵迸发出血腥红光，符纹似活物般浮出石壁，与红光交融，犹如洪流般将他们包裹。
无数血红丝线从阿行腹部符纹升起，猛的扎入她丹田，如万刃穿心、百虫噬骨，敏敏冷汗涔涔，却连眉角也没动一下，只是双手诀式翻飞变换，不曾有一丝停顿。
与此同时，阿行丹田处的符纹缓缓旋转，灵气汇聚成一团薄雾凝在上方，逐渐膨胀，敏敏丹田处那些血丝已生生将蓝色仙元扯断剥离，她几乎呼吸瞬间凝滞，全身冷汗湿透，仙元又向外被拉扯出一小截，她闷哼一声，仿佛每一口气息都带来割肉剜骨的剧痛。
她却用尽最后一丝意志，手诀越发加快，厉声喝道：“给我出！”
仙元倏然飞出体外，欲四散而去，却被那血雾所缠，强行牵引向阿行。
敏敏视线已开始模糊，手诀在瞬间千变万化，层层符纹包裹着蓝色仙元。
“进去！”全身灵力爆起，那团蓝终于被血红丝线强行拉入阿行丹田。
阿行腹部蓝光微闪，符纹旋转，整个身体慢慢被灵气沉浸，显露出一份生机。
她这才脱力松手，噗的呕出数口鲜血，身旁的血阵符纹光芒也随之渐渐暗淡。
“阿行……”她低唤，气若游丝，双目已无法视物，只凭微弱感知确认阿行的存在。
手终于触碰到对方已有丝暖意的手掌，那瞬间，她所有的坚强都轰然崩溃，整个人瘫倒下去时，被人揽进怀中。
“阿姐……”起身的阿行看着怀中枯瘦如柴的人，声音哽咽，悲痛如潮。
敏敏却是微微一笑，这是自那天以来她唯一的一个笑容。
“阿行，听阿姐说……现在，将阿姐和聚魂盏埋在寒潭边的大石后……法阵才会全部完成……它会，它会助你重修一切……” 她声音沙哑而急促。
阿行声音颤抖：“阿姐，我做不到……活埋阿姐，我做不到！”
敏敏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低声道：“答应阿姐……别让一切前功尽弃，若不如此，阿姐也会死在这里。”她干涸的双眼泪水滑落，“为爹娘，为师尊，为南簏……你必须活下去，阿行，你不愿完成阿姐最后的心愿吗？”
阿行眼眶湿润，想要摇头。
敏敏艰难的抬手，阿行抓着她的手轻轻抚上自己脸庞，敏敏声音从未有过的严厉，“阿行，答应阿姐，别让阿姐死不瞑目……”
“我……”温热的泪水落下，滴在敏敏脸颊上，给了她人间最后一点温暖。
敏敏疲惫的脸色浮现出一丝释然，“阿行……若你不好好修炼，阿姐……不会让你出去……阿姐，可是比师尊，还严厉。”
“阿姐……别走。”他低低哭泣，声如游丝。
“阿姐……不会走……”她强自支撑，气息断断续续，“阿姐和阿行从不分开，只是这次……要换阿行带着阿姐……仗剑走天涯……”
她狠狠喘口气，喉间滚动着最后的气息，喃喃道：“阿姐，说过，害你的人会永坠地狱，阿姐不会失言……”
她话音未落，井洞四壁另一大阵猝然而起，印在她苍白肌肤上，血色符纹从瞳孔蔓延至脸庞、脖颈，四肢百骸，喉间气息渐渐微弱，她依旧双手紧握聚魂盏，带着记忆中那青年那年少轻狂的笑容沉入无边黑暗。
“阿姐将来想做什么？”
敏敏哈哈笑道：“当然是仗一剑，走天涯。”
“阿姐，你哪有剑？你得带上我。”阿行笑道。
敏敏拉着他的手，“那是当然，阿姐和阿行从不分开。”
“阿姐！”悲鸣在井洞中久久回荡。
寒潭边层层黄土翻涌，掩盖了她的眼眸，一粒夜合绒种从聚魂盏中冒出新芽，向上生长，破土而出，片刻便枝繁叶茂，守护着这片天地里的那一人，世世无言。
林长乐的意识猛然脱离，灵魂仿佛被撕裂。
她气息紊乱地睁开眼，胸口剧痛，噗的吐出口血。
“小师妹。”耳边是花狐的急切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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