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禾出差一个星期回来，对A市的降温幅度并没有切身感受，即便出站前看了天气预报，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冷风刮得瑟瑟发抖。
她还在四下搜寻熟悉的身影，身侧吹过来的风忽然静止。
转身就看到了陈京瑜。
他好像比上次见面时又长高了一些，虽然正常来说，大多数男生在成年之后，就会停止生长。
可能是太久没有见面，她对陈京瑜没有那样深刻的记忆。
陈京瑜接过她的笔电手提包，把热水袋从羽绒服里翻出来提在手里，羽绒服披在她肩上：“外面风大。”
“周领呢？怎么让你出来接我？”周禾裹紧风衣，套上羽绒服，艰难找到拉链头往上拉，结果卡在三分之一的位置。
她的手指冻得有些红，动作也不太灵巧。
“我来，这件衣服的拉链，之前就有点卡顿，我忘记了。”陈京瑜蹲下，接过她手里的拉链，不知道怎么弄的，三两下就一路顺畅拉到她下巴处。
陈京瑜看着她的眼睛，回答她刚刚的问题：“他等太久了，好像有点不高兴，你打电话来的时候，刚进浴室洗澡。怕你等太久被冻感冒，我和他说过之后，就自己来了。”
面对面的距离有些近，周禾不太适应，没等她做出反应，陈京瑜先松开放在她衣服领口的手，向后退一步，把热水袋塞她手里。
冰冷的手指有了些许热意，她听见陈京瑜问：“要不要带围巾？”
他过来的时候，没有带多余的围巾，周禾看向他露出来的脖颈，陈京瑜把自己的围巾取了下来，捧在手上问她。
“不用，我没有那么冷。”
陈京瑜看看她冻红的手和泛红的鼻尖，没信她的话，将围巾绕在她脖子上，又把帽子给她戴上，全身上下只留一双眼睛。
做完这些事情，他左手拎着笔电手提包，右手轻轻提起行李箱，对周禾颔首说：“走吧。”
陈京瑜走得快，两三秒走出去四五米，周禾慢悠悠跟在他身后。
走出一段路之后，陈京瑜在身旁没有找到人，意识到自己走得太快，才放慢了脚步，等等周禾。
周禾走在右侧，始终和他保持一步的距离，想开口找点话题缓解尴尬，却又发现，实在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东西。
身后有手机铃声在响，陈京瑜停下脚步，看周禾站在原地，努力摸索口袋里的手机。
周禾朝他摆摆手，示意他继续往前走。
看来是不太想让人听到谈话内容。
陈京瑜了然，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周禾不会避讳周领，但是当着他的面，还是有些不太方便。
陈京瑜把行李箱换到左手，顺从地继续向前，有一些声音被风带到耳边。
“你已经实习两个月了吧？这种事情我也和你说过很多次要怎么处理，为什么昨天又有人打电话到我这里来投诉你？”
“好，那就是一个半月，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你工作完成实在是太差。”
“你不要哭，我没有在骂你，我只是陈述客观事实。如果你胜任不了这份工作，可以申请转岗，而不是在上班的时候摸鱼，下班就打我电话诉苦。”
对方好像在解释，周禾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发出声音。
末了，等那边说完，她似是无可奈何，又带些许怜悯开口：“你有没有发现自己每一句话开头都是同样的三个字？你以为。你以为这样，你以为那样，小罗啊，活在现实生活中，不要活在自己的想象里。”
周禾说完，没有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
陈京瑜听完整段对话，周禾虽然说话内容不好听，但是语调平静，挂完电话还叹了一口气，不像在发脾气。
他见过周禾骂人更不客气的时候，隔着一个房间都能听到她愤怒的嗓音，经过几年磨练，现在的她脾气更加平和。
等周禾重新走到身侧时，他开口问；“同事吗？”
“助理。”周禾打开微信发消息，顺着话头说下去，“之前的助理休产假，这个是亲戚塞过来的关系户，做事情粗心大意，丢三落四。节后让她调去别的部门吧，让她不要再继续折磨我，也去折磨折磨她的亲叔叔。”
陈京瑜憋着笑，没想到还能有人把她治得服服帖帖。
“你居然在笑？”周禾震惊：“我这么痛苦，你居然还笑出声来？”
“我不是，我没有，别乱说。”陈京瑜否认三连。
周禾盯着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陈京瑜开口解释道：“我还以为公司老总说一不二，让开人就开人，电视剧里不都这样演的吗？你怎么会让人转岗还好声好气商量。”
周禾不理会他“公司老总”的调侃，说起这件事情长叹一口气：“虽然说她是关系户，多少要给些面子。但这也是她第一份工作。才进入社会的小女孩，真要骂起来，我也说不出多伤人的话。她也不是没有其他优点，只是没有在这一份工作上体现出来，她并不适合这一个岗位。”
“算了，不说这个了。”说起来只会越来越烦。
“你在飞机上吃东西了吗？现在饿不饿？家里炖好了汤，你想再吃些什么菜的话，也可以现炒。”这些话问出口，简直像一个等待女友回家的男人。
陈京瑜被自己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心虚地望向周禾。
周禾坐飞机昏昏沉沉，现在还没缓过来，和助理的那一通电话，已经耗尽了她全部的精神，她没有领悟到话里的深意，只是摇头，“不用麻烦，我不怎么饿。”
陈京瑜“哦”了一声，失去在她面前露一手的机会，有些失望。
转念又想，不饿也好，不会伤胃伤身体。
时间太晚，马路上的车不多，只是偶尔有一辆路过。
南方的冬天不常下雪，有的几次也大多是雨夹雪，又湿又冷，这样纯粹的雪不常见。
周禾走在人行道边缘，踏上无人涉足的地方，听白雪下陷的声音。
陈京瑜侧身看她一眼，觉得她像个见了新奇玩意的小女孩，对世界充满探索欲。
玩了一会儿，有些冻脚，周禾回到他身后，欣赏路边出现的雪人。
进了小区，室外还有一段楼梯，陈京瑜停下等她：“这一段地上结冰，有些滑，你……”
“慢点”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他看着周禾开始前俯后仰，站立不稳，晃了好几下，最终跌倒在地。
被失手松开的热水袋摔在地上，在结了冰的地面上，滑出去几米远。
陈京瑜立即松开行李箱，朝周禾的方向张开手臂，先是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再慢慢抓住她手臂，把人拉到自己身边。
周禾心跳有些快，忘记松开他的手，蹲在地上平复心情。
陈京瑜有些紧张，他出门的时候看见有人在这里摔倒，摔倒之后，会立即爬起来，赶紧离开。
而那些只晃了两下，根本没有摔倒的人，站稳之后不会有什么异常反应。
“不舒服吗？有没有事？是不是坐飞机太累了？”陈京瑜任她握住手，跟着蹲下。
周禾闭着眼睛，从衣服下也能看出剧烈呼吸带来的脊背起伏。
陈京瑜犹豫一秒，掌心放上她的后背，隔着厚厚衣服，从上抚到下，为她顺气。
“没事，有点头晕，现在好些了。”她在陈京瑜的帮助下站起来，被扶着走到一块不会打滑的地方
周禾看陈京瑜回过头，去捡起地上的热水袋，拍干净上面沾到的融化雪水，提起行李箱走向她。
周禾不好意思：“摔坏了吗？我赔你一个吧。”
陈京瑜摇头：“没有坏，只是地上有点脏，把毛绒外套拆下来洗一洗就好了。”
“我拿着吧，这么多东西你不好拿。”行李箱，手提包，热水袋有三样东西，可是他只有两只手。
陈京瑜把行李箱和手提包放在同一边，另外一只手托着热水袋，用实际行动证明他可以。
“走吧。”他站在那里，看周禾迈出了第一步，才配合她的节奏，亦步亦趋走在她身边。
手上没了东西，周禾揣进兜里，摸到塑料包装纸，拿出来一看，是两条巧克力，刚好是她喜欢吃的那一款。
难得周领这不省心的侄子还会在兜里放零食。
周禾想递一条过去，问陈京瑜要不要吃，看他两手都拿着自己的东西，又问不出口，于是拿一条拆了包装，塞到他嘴边：“要不要吃巧克力？”
陈京瑜低头，周禾手举得更高，看他一口咬走巧克力。
她把另外的一条拆了塞嘴里，手里揉捏着塑料包装袋，四下搜寻垃圾桶打算丢掉。
陈京瑜看她这行云流水、理所当然的动作，就知道她误以为这是周领的外套。她是一个边界感很强的人，不会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这样的边界感很多时候会让人觉得她过于客气，难以接近，陈京瑜深刻体会到这一点。
但凡触碰到她的边界，她就会像刺猬一样把自己团起来，然后滚走，远离危险。
没有认出来也不能怪周禾，毕竟男款的羽绒服外套，颜色款式都相似，他和周领都只买黑白两色。
何况这一件是他特意挑的，和周领的一件羽绒服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度。
这让他有种周禾拿他当自己人的感觉。
看周禾从头到脚被裹在羽绒服里，陈京瑜的嘴角，带一点微不可查的翘。
出电梯到了房门前，陈京瑜正准备按指纹开锁，门从里面被打开，周领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去自己房间。
陈京瑜给周禾拿出一双棉拖，去看厨房的汤。
“我房间收拾好了，床单被套都换过，你今天就睡我房间吧，我和京瑜挤一挤。”周领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
周禾进门，周领都没有和她打招呼。
周禾仿佛看不出他还在呕气，慢悠悠脱下羽绒服搭在沙发上，从风衣外套翻出几包甜心酥递过去，“呐，特意留给你的，千里迢迢带过来都没有碎。”
周领迟迟没有伸手接过，周禾把甜心酥放在茶几上。
周领看着茶几上暗红色的包装袋，半点都不信她的话，特意带回来怎么会是零零散散的几包？
“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吃剩下的，还保护这样仔细带给我。”周领忍不住阴阳怪气。
被当面拆穿，周禾一点都不觉得尴尬，反而笑起来，有一种欣慰：“你越来越聪明了，下次我得更加用心才行。”
这话说的，好像他之前很蠢一样，论阴阳怪气，周领还不是她的对手。
周领翻一个白眼，不想再和她说话。
她进了房间，从行李箱里找出两瓶香水，放在茶几上：“你之前说过想要的味道，另外一瓶给京瑜吧，毕竟和你住在一起，多少有些为难他。”
两个人住在一起，又是好朋友，她只给周领带礼物，陈京瑜多少有些尴尬，因此每次她都是带双份，有时候是同一件东西，有时候按照她喜好买两件，让他们自己选。
周领知道这是她为自己送人情，不想服软，还是嘴硬道：“那让你睡我房间也是为难你了？不然你还是睡沙发吧。”
周禾拿手去冰他的脸，“做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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