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璧?是说我么?”坐在床榻、头被白布缠裹起来的俊美男子看着四周的人问到。
王乌抓住正在收拾东西的韩有杏,脸色青白,“大夫,这究竟怎么了?被人打傻了不成?”
韩有杏拨开他的手,平淡答道:“撞着头,失忆了,过段日子或许会好,也或许永远不会好。”
王乌语塞,片刻后又问道:“那腿呢?还能走不?”
“我只是寻常大夫,看不出他中了什么武林怪招,反正经络不通,腿无力。好好养着,或许两三个月能恢复。”
王乌看着逐璧一脸迷蒙的模样,摇头再摇头,叹气再叹气。
果然当时就该拦着他踏入江湖,功夫再高也还有功夫更高的,如今搞成这副样子,他死后要如何向兄长交代?
王乌身后的莺语打量着逐璧。
馆主今日本来给她放假休息,但她睡不着,一听说逐璧被人打残了便忍不住跑来凑热闹。
想到他之前害宜尔白挨板子,莺语心生捉弄之意。
“逐璧公子啊,”莺语上前,“其实你忘了我们无所谓,可你好好看看宜尔,”她指向默默候在角落的宜尔,“这不能忘啊!”
宜尔有不妙预感,走过来要拦她,但步子没她嘴快:“这是你钟情多年之人!只可惜宜尔对你无意,你爱而不得,日思夜想,为她几番落泪,更是曾在大雨天跪在她门前求爱。”
宜尔无奈,“莺语——”
韩有杏看热闹不嫌事大,面无表情地点头,抢过宜尔的话:“确实如此。为追宜尔姑娘,你求着我替你美容养肌多年,欠了我三百两,日后记得还我。”
王乌也接过去:“是啊,为了宜尔,其实你原本已决定从此洗心革面,再不踏入江湖,学宜尔老实过日子的。”
他们编得实在太离谱,宜尔笑出了声,“这种时候你们还这么有心情逗乐。”
逐璧听完众人讲话,目光直直望向宜尔,顿时让宜尔紧张起来,她解释道:“大家说笑的,我只是洗院的丫鬟,今日碰巧捡到公子,同公子并不熟悉。”
逐璧偏过头,“可是,我似乎确实对姑娘有些印象。”
宜尔一怔,莫不是因为玉的事?
王乌一拍掌,“你对宜尔有印象?那宜尔,逐璧这段时日就交给你照顾如何?你的活我找个短工干。”
宜尔不是个记仇的人,说好两清就两清,何况逐璧上回曾来信提醒她。馆主如此安排,她也就接应下,“我会照顾好公子。但今日的活还得干,昨天就攒了不少了。”
如此混乱的情形若转给其他人,只会让人焦头烂额。
王乌点首,看向韩有杏,“那今日……”
韩有杏眼睛移开,背着药箱就走了出去。
王乌叹了一声,“我自己照顾逐璧吧。行了,你们忙去吧。臭丫头还不赶紧回去休息,难得我这般大方。”他大力拍了下莺语的背。
“哎哟!”莺语揉了揉后背,“知道啦。”她拉着宜尔出去。
宜尔看着眼中满是红血丝的莺语,几度想张口又闭上,不知该如何安慰。
莺语看出她的犹豫与担忧,拍拍她的肩,“别太担心,我眼下虽然伤心,可日子久了就不再伤心了。”
昨日他们写信到金湖山庄报平安后,叶为春只回了封写着“知晓了”的信,人并未回来。金湖山庄小公子的婚期也未变,仍在十五。
也许叶为春有很多苦衷,也许他有很多不得已……但莺语怕了。
她没自己想象中勇敢。
一个人待在山中,蚂蚁从脚上爬过都能吓得她眼泪直流。听到狼嚎时,她几乎想把自己缩进山壁中,求遍了她知道的神仙保佑自己千万别被发现。
莺语太害怕江湖的腥风血雨,所以她放弃了,正如叶为春一定也是因为害怕什么放弃了她一样。
莺语有痛苦,却也有轻松。深陷恋情那段时日很甜蜜,可也有数不尽的忧愁、惶恐,她变得很自卑,很脆弱,听不得坚硬的话,爱胡思乱想,多愁善感……心里总是郁闷。
她向上大展双臂,舒展了下身子,“没了叶为春,莺语还是要继续好好过日子呀!”
宜尔稍微放心地笑了笑。
“倒是宜尔你啊,”莺语揽住她胳臂,“我都送走教书先生和叶为春两个人了,你还不声不响的。”
宜尔想了想,自己确实许久没在情缘上花心思了。
“你说的是。”她本就打算一边陪着柴爷,一边同将来的夫婿培养感情,但最近事多忙碌,就搁置了。
莺语眉目忽染哀愁,“反正我如今是明白了,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也很好,太艰难的感情叫人不知老了多少岁。”
“莺语是过来人了。”
伤感被她这句话吹走,莺语笑笑,“是啊,你得多听听我这个过来人的建议~好了,我回去睡觉了,好困。”
“嗯。”宜尔看着莺语走远。
从早到晚,宜尔忙碌了许久,再加上前两日的劳累,同秦姐姐交班时整个人疲软不堪。
秦姐姐正在井边打水,拎着桶走来时见她这副样子颇为心疼,“你再熬熬,马上便到休歇的日子了,届时好好睡个大觉休息回来。”
宜尔走上前接过水桶往盆里倒,“是啊。对了秦姐姐,我记得你是年纪轻轻就嫁了人对不对?”
秦姐姐解下围兜擦手,“是啊。十六便嫁给我夫君,如今二十个年头恍然便过。”她笑笑。
“秦姐姐同丈夫可是以情定终身?”
秦姐姐笑着摇头,“是我娘去邻镇玩时觉得他人不错,自己定下的。成亲时我才瞧见他呢。怎么了宜尔?”
“我以前觉得两情相悦婚姻才能走得长久,可最近发觉原来即使两个人情意相通,也未必能有好结果,所以有些困惑。”
秦姐姐思索了一番,“若夫妻两人情投意合自然是很好,但是吧,有太多人爱着爱着就不爱了。光凭爱就想走过柴米油盐数十年并不容易。”
宜尔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若是宜尔要挑夫婿呢,姐姐建议,挑个人好的最重要。哪怕最后不爱你了,也仍然会好好待你,好好待你们的小家。怎么,宜尔终于想嫁人了?”
“总觉得该着手了。”她最近心胸总是感到不安。
“也是,早些认识,多点时间了解更好。嗯……既然如此,我替宜尔留意留意?毕竟那些媒婆收了钱,看你这身份,只知道介绍些歪瓜裂枣诓你。”
宜尔弯过唇角,“多谢姐姐。”
她坐在水盆前,两指捏着衣角一抖,白天被抖成了黑夜。
贵仙紧紧跟着宜尔,神情严肃。
“贵仙你怎么了?”宜尔问她。
贵仙斟酌着用词,一副泄气的模样,“宜尔姐你不在的时候,我总惹刀鱼哥生气。”
她手脚慢,常被骂,一被骂就紧张,一紧张犯错更多,挨更多骂。
“你不熟悉,做错事很正常。其实刀鱼刚来时同你差不多,给客人上菜时手都抖,有一回直接把菜抖倒了。”
贵仙眉头舒展开些,“真的么?”
“真的。我知道你做事很用心,不过是时间问题,不必着急。”
贵仙笑了笑。有人举手要点菜,她主动迎上前,宜尔就在后头看着她奔忙。
她环望前堂一周,在角落里瞧见了李荞安。
他还是顶着红红蓝蓝组拼的妆——李荞安休息的日子已不再化如此浓的妆,可平日夜里还是坚持涂得浓厚。
或许他还记得宜尔说的,想等一个不介意的人吧?
李荞安今夜很忙。虽说夸张的外貌使得叫他落座的女客不多,可他为了早日攒到足够的钱,同时担了好几桌的次陪。
宜尔看着他在几张桌子间来回,说说笑笑,任醉酒的客人亲抱,有时衣衫被扯开,露出大片肌肤,又被抓出红痕,他笑着一手将人扶起,一手将衣衫拢回去。
无论遇到怎样的情形,李荞安总是笑意盈盈。
盯得久了,李荞安抬首间正好与她的目光对上。
他似乎愣住了一瞬,又很快给以一个浅淡的笑。李荞安垂眼饮下一杯酒,不再看她。
宜尔看着他,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思绪。
长夜漫漫终到头,白昼来临。
宜尔提前用过早点便赶往逐璧的院子——逐璧作为头牌,单独在厢房后头有一间小院子。
宜尔得到应声后推开门,却见逐璧坐在轮椅上,已自己梳洗完毕。
墨发松松梳起,用白玉簪别着。他脊背倚着轮椅,毫无狼狈之感,反而一派自在清逸。
宜尔一边在心中暗想下次得早些出门,一边问道:“我推公子去用早点?”
“用过了。”
看来还得更早。
逐璧将手中一册书籍递给她,“我眼睛难以久视,劳烦宜尔替我念念。”
宜尔接过书,坐在他对面,一张口念得干巴巴的。
她也想学李荞安那样绘声绘色,在脑海中演练着语气,可真到了张嘴的时候又发不出想象的声音。
她实在是不好意思。
宜尔念得干巴,逐璧却仍然含笑望她,没提出半点意见。于是宜尔就这样将原本精彩纷呈、刺激的游侠故事念得平淡。
咚咚咚。有人敲门。
宜尔舒了口气,“我去应门。”她站起身。
逐璧看着宜尔走远的背影,嘴角仍然挂着浅淡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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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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