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之余,她忽觉心生一缕苦涩。
也不知从何时起,她与他相隔甚远,好似年复一年,他却刻意与她渐渐疏离。
思绪轻缓地化作丝缕青烟,从宴华殿飘至了多年之前的艳阳午后。
那时的容浅奚正值豆蔻,于宫城的一处庭园旁懊恼不已,只因她一不留神丢了一支极为喜爱的发簪。
宫女见此景皆慌了神,领命前来为这不敢怠慢分毫的宣玉公主寻起了玉簪。
“那玉簪究竟丢在何处了……”瞧着大片埋头搜寻的宫女,她轻敲着脑袋,又抬手指向了另一侧,“你们去那边再找找。”
正烦闷到无从宣泄之时,她漫不经心地一瞥,便瞥见了杳杳宫道上,那信步而来的一抹孤冷之色。
还未及冠的他垂落着墨发,年纪相仿,却透着翩翩尔雅与冷傲清寂,宛若赏月时瞧见的那一轮玉盘,虽为清明,却不得而触。
打量了一瞬过后便将其拦下,她颦眉在脑海中将宫中之人思索而过,笃定从未瞧见过这般身影。
清眉蹙得更紧了些,容浅奚抬眸而视,颇有不解:“你是何人?本宫怎从未在宫中见过你。”
他闻声伫立,恭敬地向她行着揖礼:“草民周玦,拜见宣玉公主。”
“草民由陛下召见,随家父周策入宫。”
嗓音清澈,如汩汩泉水,他答的是她方才之问。
了然般望着眼前如松直立的少年,她眉眼舒展,随之绽放出浅浅笑颜:“原来是周大人之子。”
兴许是未曾见过诸多宫女俯身寻物的景象,周玦秀眉微扬,正声而问:“公主这是在搜寻何物?”
愁闷再度翻涌,她垂着眼帘,无意透出了稍许惋惜:“本宫丢了一支玉簪,一支很喜欢的玉簪。”
哪知她言道过后,眸中少年微而颔首,理了袖摆,便步入宫女之中一同找寻起来。
她愣了半晌,竟是觉着有些手足无措。
那日艳阳高挂,容浅奚清晰地忆得此少年额间溢满了细汗,如同明月为她而坠。她欲上前为之轻拭,却又知晓身份有别,此番便是失了礼数。
“你……你不是要见父皇吗?”回想着他适才所言,她怕将其耽搁,慌忙问道。
周玦一边搜寻,一边浅淡而答:“还有些时辰,不碍事,草民愿为公主分忧。”
“是这支吗?”
忽而转身,他眉间含笑,玉指上轻执着一支玲珑剔透的簪子。
本是觉着再是无望寻得,她滞在原地,诧异了良晌才回过神来,只觉面前的明澈少年就好似她的一缕希冀,只要他在,她便甚感欢愉。
哑然许久,容浅奚疑惑相问:“你从哪寻得的?”
眸底掠过的笑意更深,他徐步而前,将发簪柔缓递上:“众人只顾埋头搜寻,却不曾想,玉簪被勾挂在了树枝上。”
“多谢呀!”心头的烦闷顷刻间被欣喜所覆,她明媚粲笑,举着玉簪观望了好些时刻。
“草民不敢当,”面前少年肃然一估时辰,再作一揖,便向着华锋殿行远,“草民先告辞了。”
遥望清冷少年的身影于宫道远去,容浅奚收起发簪,欢欣雀跃地朝宫女高喊:“都不必寻了,玉簪已找到。”
自小便服侍在侧的芸香瞧见了这一幕,鲜少见得公主这般欣愉,也跟着欢悦了起。
“公主,奴婢没瞧错的话,那人应是周公子,”芸香于耳旁小声相言,与之缓缓而道,“据说此人满腹经纶,才华出众,十分得陛下赏识,将来可是要继承其父官职,成为朝中的首辅大人。”
口中轻念着他的名姓,容浅奚不自觉晃了神,似欲将此名藏于心底:“周、玦……周玦……”
此后,她将那玉簪锁进了妆奁,生怕它有何裂损,如此初见,便要悉心珍藏。
而这一珍藏,却不知不觉藏到了今朝之时。
她顿感恍然,原来她已爱慕一人如是之久。
琴曲已然止了良久,她将思绪牵回,发觉已到了散宴之际。
朝臣缓缓离殿,连同那一抹清傲一道离去。
奔至向前几步,容浅奚不为顾忌,轻声将那寂冷的背影喊了住。
“玦哥哥,我今日可是专程为你来的,你……”
那人终是驻了足,示意其余朝官先行而去,无言回首,他立于殿内与她相望。
裙摆两侧的指尖下意识地攒紧裳角,她轻盈垂目,高傲的心境显得慌乱:“玦哥哥为何这般对我避之不及,是我做错何事了吗?”
周玦面色庄肃,明了龙椅之上的陛下留至此时,便是有话要与她言说,欲脱身而去。
“公主与微臣身份有别,莫要失了仪态。”
可她紧抓不放,难得一见,绝不能错此时机:“玦哥哥一直以来对我不冷不热,我向来愚笨,从不知是为何故,可否告知我一些,让我安下心去。”
闻语沉默了几瞬,他微然阖眸,似做了些许思量,朝身前粉黛再行一礼。
“公主的厚爱,微臣受不起,这便是缘故。”
受不起她的此般爱慕……
她不懂世上情爱,更不明他所指之意,只知他已然将她最为孤傲的颜面肆意践踏,将她仅有的卑微暴露无遗……
这是她自寻而得,她不怪罪,只想真切地看清他的心绪。
可她凝视着周玦染上氤氲的双眸,终究瞧不明晰。
她恍惚片刻,莫名道出一句嘲讽之言:“这世上爱慕本宫的男子不尽其数,可本宫却入不了大人的眼,是吗……”
“并非如此,公主慎言,微臣……”殿上那威严的眸光打落在身,周玦微顿,就此止住,不愿再作言语,“微臣先告退了。”
见他决然而离,容浅奚欲轻步追前,却听闻身后传来父皇的浑厚之音。
“宣玉,你来一趟朕的华锋殿。”
“儿臣遵旨。”心上一阵失落,她看着殿外悄声而降的夜色,看着那冷肃的身影消逝在了暮色里。
好在父皇与母妃从不将她责怪,对她惯于纵容……容浅奚沉寂行步于宫道,跟着容启的步调悠缓地行走在明黄灯火的寂静中。
行至宫道的一角,她步子稍缓,望向一侧的花坛,往昔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地侵袭而来,模糊了眼前的昏暗之景。
初识过后,她便时常想到那清冷肃穆的少年,想着他眸底泛着浅浅笑意,而他眸中映出的,皆是她的影子。
于是她清闲之际总是行步至此,观湖赏花,着最为艳美的浅裳,只为能再见那身影一面。
容浅奚有时甚至遐想,他要是能早些成为内阁首辅该有多好,那样他们便能宫中常相见。
而后,她确是如愿以偿地等到了。
再次见面时,她难掩欢喜之色,还未等周玦走近,她便不住地挥舞着衣袖。
“玦哥哥!”容浅奚欢腾而舞,像极了从花坛深处翩然而至的盈蝶,“好巧,又遇见了!”
听此称呼,他不由地一怔,忙抬手欲行上一礼:“草民拜见……”
“往后在本宫面前,就别草民草民的,”话音未落,周玦已被银铃般的清脆之音打了岔,他蓦然抬眸,望见玉面少女正朝他眨着澄澈的双目,“我们平身说话好不好?”
“草民不敢。”他赶忙垂下眸光,镇定地行完了礼数。
瞧他行事极为谨慎,许是那周大人所教,她轻撇着嘴,顺势也改了自称:“你帮我寻到了玉簪,算是我给的赏赐,这样也不行吗?”
闻言迟疑了晌许,周玦纹丝不动,不明这位公主是为何意:“我……”
“你放心,我不治你的罪,”怕将其吓着,她悄然凑近了些,轻声细语般与他道,“你寻到了我最爱的玉簪,此后便是我最心悦之人。”
芸香曾与她所道,若能与自己心悦之人白首,便为这世间最欢天喜地之事。
她想了又想,将藏于心上的情意言出了口:“玦哥哥,我以后嫁给你好不好?”
一语道出,引得周玦猛地震颤,他忙避开视线,肃声回道:“公主莫要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言呀,我是认真的,”容浅奚不明白为何他会这般惶恐,只是无措地为自己辩解,“你不信可以去问芸香和映秋,我说出的话可从未食言。”
语调转柔,她默然一叹,随后目光灼灼,嫣然一笑,将决意好的打算轻巧言出:“父皇最疼爱我,待我及笄,我便让父皇赐婚,玦哥哥意下如何?”
可他仍是一脸恭肃,如同此事于他而言并非能欢心上几许:“婚事非同儿戏,请公主三思。”
“时辰不早了,草民告退。”
他于倾落的余晖中离去,步子沉稳,却走得匆忙,不曾留下一丝眷恋。
望着那松形鹤骨般的背影轩昂而去,容浅奚默默立于原地,喃喃低语:“本宫没有当儿戏呀……”
“公主可是对周公子上了心?”不远处的芸香见势跑了来,明了公主的心思,弯眉笑道,“不过周公子天人之姿,又有着无上之才,可是城中万千姑娘梦寐以求的郎君。”
他原有诸般之多的桃花……
看来她瞧中的男子,果真是这世上卓然天姿……
容浅奚忽感得意,大言不惭般回着芸香的话语:“何人敢将他觊觎?他注定是本宫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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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宫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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