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樱蹲坐在窗前编红绳时,透过落满灰尘的玻璃,瞧见母亲孙兰挎着菜篮遥遥走来的身影。
她扶着床沿慢慢起身,准备去帮母亲提菜篮,却发现母亲面前不知何时突然多了一个头戴天蓝色头巾的中年妇女。
中年妇女长着一张马脸,嘴巴又大,脖子又长,看上去相当奇怪。
顾樱笃定这不是家属院的人。
她搬来家属院已经一月有余,街坊邻居都打了个照面,如果她见过这样一位长相奇特的人物,她一定会记得,她记性一向很好。
既然不是家属院的人,那看来是探亲的,可能找不到具体方向,正在问路。
戴着头巾的中年妇女的确在问路,她拦住看上去一脸和善的孙兰,好声好气询问:“这位妹子,请问一下,你知道大院里的明雪她们一家搬到哪里去了吗?我去她原来的地址,里面似乎换了人。”
孙兰是个好脾气的热心肠,平常若是遇到这种问路的,她准会二话不说给人家指路,这次她看着面前人的长相,没由来多了一个心眼。
“冒昧问一下,你是明雪她们家的亲戚吗?”孙兰有些戒备。
替人指路本来是件好事,但如果替别有用心的人指了路,那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孙兰觉得很有必要先问问情况。
哪知中年妇女听到孙兰的口音,原先的谦逊姿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生厌的傲慢,“呵,原来是外地人。”
“我说你这个外地人事儿还挺多,你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跟我在这儿打什么哑谜啊,真是奇了怪了,今个儿尽碰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中年妇女不等孙兰做任何反应,身子一扭,十分不满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孙兰莫名其妙挨了一顿训,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深吸一口气,提了提手上的菜篮,沉着脸往家里走。
刚跨进门,顾樱就从房间里窜出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孙兰想叫住人,顾樱一下子跑得没影了。
“哎,你去哪里啊?”
孙兰追出去,却瞧见顾樱已经站在那个问路的中年妇女面前。
家属院的空旷□□中,顾樱拦住问路的中年妇女,一脸乖巧地用地道普通话问道:“阿姨,你是在找明雪的新住址吗?”
中年妇女问了好几个人,没一个靠谱的,她正着急,这会儿突然冒出一个好像知道情况的小姑娘,连忙点头道:“是啊,你知道她的新住址?”
“嗯,我知道,她一个月前搬了新住址,就在那栋楼里。”顾樱指着远处一栋红漆外墙的四层楼,语气诚恳又乖巧。
中年妇女擦擦额头的汗,露出一排白牙,“谢谢你啊小姑娘,你真是个好人。”
“不用谢。”顾樱笑得一脸纯洁无害。
她保持这种容易迷惑人的笑容走回去,一抬眼便对上孙兰严肃的表情。
孙兰站在房间门口,堵住顾樱的路,语气严厉地质问:“你为什么给人家指相反的方向?”
顾樱收敛笑容,脸上却并没有做错事的愧疚,她木着脸不作声,准备以沉默应答。
两人对峙着,谁也不肯败下阵来。
最后,孙兰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听见我们刚才的对话了?”
顾樱还是不吭声。
孙兰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她牵起顾樱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这里不是在南城,不是在你家乡,我们才刚来这个地方,不要惹事。”
“不要惹事就是随便让人训吗?”顾樱抬起头,问得一脸天真。
孙兰明白,自己这个女儿并不如表现出来的这般天真。她想起刚才被莫名训斥的场景,尽管心里不舒服,却还是开导顾樱:“被人说两句也没什么,又不会少块肉,况且也不是什么难听的话。”
以前顾樱她爸顾长明头顶上的帽子还没摘的时候,比这更难听的话她不知道听了多少,现在这点难听的话,实在算不了什么。
顾樱一听,却笑起来,“那我也只是和她说了几句话,而且我说的话一点都不难听,她还跟我说谢谢呢。”
“你……”孙兰说不过顾樱,神色暗下来。
孙兰带着顾樱搬进机械厂家属院已经一个多月了,她从南城搬到北城,过来照料顾长明的起居生活,平时谨小慎微,就是怕一个不小心,给顾长明造成不好的影响。
顾长明才刚刚恢复正常身份,好不容易安排了一个好工作,孙兰不想拖顾长明的后腿,哪怕顾樱这么做是为了给她出气,她也不想。
“小樱啊,你爸爸有这份工作不容易,咱们初来乍到,不要和邻里结怨,不要给你爸造成影响,你刚刚朝人家说谎,人家知道后,找你来算账怎么办?”
“不会的,她不会找我算账。”顾樱十分笃定,“因为她会遇到更加糟糕的事情。”
孙兰一愣,“你怎么知道?”
顾樱得意一笑,卖关子道:“妈,你猜猜这人是谁,为什么要找明雪一家?”
孙兰起初怀疑这人有什么目的,后来想想,这人大概是明雪家的亲戚,听说明雪这几天摔了一跤,生了病,才过来看望的吧。
孙兰下结论:“应该是明雪家的亲戚,过来看望明雪。”
顾樱似乎猜到孙兰会这样想,故作老成地摇摇头,“不对哦,她要是知道明雪摔了一跤,生病了,才过来看望的,怎么她两手空空?看望病人不需要礼物吗?”
“再说了,她连明雪一家在一个月前搬了新地址都不知道,她怎么会知道明雪这两天生病的事情?”
顾樱几句话问得孙兰哑口无言。
孙兰找不到言语,结结巴巴地问:“那你的意思是?”
顾樱觉得这人的确是明雪的亲戚,不过是个攀亲带故不重要的亲戚,不然不会一个月过去了还不知道明雪一家搬了新地址的消息。
这个不重要的亲戚也不是来看望明雪的,她极有可能并不知道明雪摔跤生病了,她大概率是来求明家帮忙办事的。
这个亲戚肯定时不时拿一些小事来求明雪家帮忙,因为次数多且事情小,这个亲戚上门的时候才逐渐不带礼物了。
不过明雪摔了一跤后,性情有点改变,非要闹着和归家那个大儿子归希文解除婚约,明家现在为这事正闹得一团糟,这个亲戚两手空空上门求人办事,那肯定是办不成的。
顾樱将前因后果陈列完,耸耸肩道:“你看,她办不成事,说不定还要受一肚子气,哪有时间想起我刚才骗她那点小事。”
孙兰呆了呆,艰难地吞咽一下,差点被顾樱说服。
回过神后,孙兰没好气地责备:“这都是你的猜想罢了,你就爱胡思乱想。”
孙兰有时候也奇怪,顾樱这孩子从小心思就多,不像她,也不像顾长明,到底是随了谁的性子呢?
听了顾樱一通长篇大论的分析后,孙兰已经没了责怪的心思,因为她想起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她一定得好好叮嘱顾樱。
“小樱啊,明雪这两天闹着要和归希文解除婚约,那个归希文你知道的吧?据说是个好面子的人,脾气暴躁,你不找上他,他可能找上你。”
“这几天明雪要解除婚约的事情在大院里传开了,归希文觉得丢了面子,肯定不会这么善了,指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你平时要是运气不好遇上他,千万记得不要得罪他,明白吗?据说厂长没过多久就要调走,他的父亲可能会被扶正,你这个时候不要惹人家。”
孙兰说得认真,顾樱却听得不甚认真,她甚至掏了掏耳朵,走到窗前把挂在钉子上的红绳取下来。
孙兰皱眉,正要责备顾樱的不认真,瞧见她手上用红绳编织的中国结时,话锋一转,问道:“你交到朋友了?”
顾樱小时候体弱多病,常常待在家里,养出一双巧手。她有个习惯,每次交到一个朋友,她就会亲手编织一个漂亮的中国结送给人家。
不过顾樱的朋友少,孙兰拢共只看她编织过四五次。没想到这次搬来北城才一个多月,顾樱就交到了可以送中国结的朋友。
孙兰眉眼变得温柔,她细声问道:“你这是要送给谁啊?”
“不告诉你。”
顾樱把中国结往身后一藏,满脸调皮,她不自觉往屋外走,“妈,我出去一趟。”
孙兰也没拦她,只温柔地看着她的背影,叮嘱:“早点回来吃饭。”
“知道啦。”
面前早已没有顾樱的身影,只留这句模糊的回应飘荡在空中。
孙兰脸上的皱纹舒展开,笑意爬满每个褶皱,她由衷为顾樱能找到朋友而感到高兴。
顾樱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南城,她以为把顾樱带到北城来,顾樱会不太习惯,没想到顾樱适应能力挺好。
孙兰心想,能这么快让顾樱送出中国结,对方一定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吧。
顾樱捧着中国结,开心地前往空旷水泥地上的混凝土管堆。
她要把中国结送给一个男孩子,一个心地善良的男孩子。
等她走近混凝土管堆,瞧清楚混凝土管上肆意坐着的两个男人,瞳孔顿时一缩。
她找的男孩子不在这里。
她甚至敏锐地发现,混凝土管上坐着的其中一人,是她目前并不想看见的归希文。
顾樱只见过归希文一次,那次是跟在孙兰后面,远远见过一面,只凭借一面,顾樱也忘不了归希文那张充满戾气的脸。
归希文喜欢留寸头,他眉毛浓,鼻子挺,留了寸头看上去更加凶狠。
听人说他是个大学生,顾樱从他身上看不出半点大学生的斯文做派,只看出街边混混的刺头气质。
顾樱不动声色把中国结揣进兜里,她脑海里回想起刚才孙兰叮嘱过她的那些事情,几乎是不带犹豫,顾樱看清人的那一刻,转身便走。
既然惹不起,躲还是躲得起的。
没想到刚走两步,后面突然传来隐忍着怒气的吼声: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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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丹青这辈子有着人人称赞的好命,双职工家庭的独生女,从小在父母疼爱中长大,十六岁下乡本以为会吃苦,没承想遇到了这辈子把她捧在掌心的丈夫。
当初放弃更好的相亲对象,一意孤行要嫁给一无所有的丈夫时,周围人都觉得宁丹青会为她年少无知的选择付出代价。
只是谁都没有料到,那个一无所有的少年,后来成为全国首富。宁丹青后半辈子儿孙满堂,享尽清福。
这样的人生,若说遗憾,只有一个。
当初奋力拼搏只为给她创造优越生活条件的丈夫,在年轻时透支了身体,早早离世。
宁丹青心想,若是重来一世,她宁愿不要这泼天富贵,只求他身体健康。
——
最近下乡的知青里来了个细皮嫩肉的娇娇妹,队里的青年小伙们讨论得热火朝天。
沈晔不以为意,继续割牛草。
直到后来这个娇娇妹堵在他面前,从口袋掏出两个馒头,气呼呼地警告:“又忘了按时吃饭是不是!”
沈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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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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