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霜将视线从远处樱花树间那团空茫的雾气中收回。
“没什么。”
她低着头,双手环抱住自己,神色淡然地继续往里走,“只是有些怕黑罢了。”
怕黑很正常,傅聿时没多想,见她要上楼,拉住她。
“不是饿了么,带你去吃东西。”
原本说饿了就是在找借口,此刻情绪低落,她更没食欲。
“傅聿时,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
他却没松手,“认真考虑下我刚才的话,好吗?”
聂霜从没见过傅聿时这样小心翼翼,又带着恳求的眼神。
沉默稍许,她垂了眸,低声回了个“嗯”字。
看着她的背影拐进房间后,傅聿时面色突然冷下来,拿出手机打了一通电话出去。
“有媒体混进来了,查一下。”
聂霜前脚回了房,刚换了身舒服的衣服,后脚傅聿时就找人送了吃的过来。
海鲜面,烤三文鱼,一碟小菜,还有一块小蛋糕。
徐若也已经回来了,看见精致的佳肴,忙不迭称赞这温泉山庄的酒店服务真不错,竟然还有下午茶。
中午忙着和文渊打嘴仗,气都气饱了,她吃得少,这会儿是真饿了。
伸手拿了小蛋糕塞嘴里,三两口吃完后,拿着叉子去戳烤三文鱼,才想起问聂霜。
“小霜姐,你吃吗?”
“你吃吧,我没饿。”
将头发用抓夹绾在脑后,她又问,“你们中午去哪儿了?”
解决了三文鱼,徐若挑了一筷子海鲜面塞进嘴里。
“行知哥发现有媒体在偷拍你,就去逮那人,结果那人溜得快,我们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回来后,看你们也不在,就出去逛了。”
“行知哥在房间吧?”她问徐若。
“不在。”徐若喝了口汤,“怎么了?”
“想看看他拍的照片。”
“我等会儿过去,顺便帮你把相机拿过来。”
“好。”
晚上傅家的私宴本是邀请了聂霜的,但傅聿时知道她不想来,就找了个“她要跟同事聚餐”的借口,搪塞了母亲。
翌日,没有琐事打扰,聂霜打算将西川的景点挨着走一趟,其他人上午没起得来,她收拾好就独自出发了。
下午大家汇合后,一起去了山顶的景点,坐缆车下来已是傍晚时分。
走之前,聂霜去跟傅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再回房,却发现徐若不在,她的行李也不翼而飞。
电话打过去,徐若的语气比她还惊讶。
“我在门口碰见傅聿时,他说你要同他一起回,让我们先走的。”
见她沉默下来,徐若知道这是个乌龙,“要不,我们再回来接你?”
“算了,没必要来回折腾,你们早点回去休息,不用管我了。”
没几分钟,傅聿时就过来接她了,见她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猜到了怎么回事。
“我看他们挺着急的,就让他们先走了。”
说这话时,他面不改色地盯着她,伸手去拎她的行李箱,被她避开了。
事已至此,怪他使坏也没用,聂霜看他一眼,绕过他,自己将行李放进后备箱里。
但箱子有些重,她抬起时很吃力,东西倒是放进去了,脚下却被石子绊了下,没站稳。
失去平衡时,旁边的人伸手来拉她,结果她又栽进他怀里。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搂着他的人已经松开了手,张着双臂,垂眸,笑看着他。
那样子好像在说,是她自己要投怀送抱的。
聂霜下意识伸手去推他,就听见陆樨过来的声音,她只能瞪他一眼,饶过他,拉开了后座的门。
返程的路上多了个陆樨,不用独自面对傅聿时,她觉得自在了很多。
只是陆樨知道她是大提琴家的女儿后,心里早埋了一堆疑问。
“聂霜姐姐,你不知道,我小时候还差点拜聂叔叔为师呢。”
“为什么是差点?”聂霜好奇。
陆樨摸摸鼻头,尴尬一笑,“他觉得我没那个天赋,没收我。”
聂霜只是淡淡笑着,在脑海里想象着聂煦文拒绝陆樨时的样子。
的确,爸爸就是这个样子,为人谦和,但在专业上却相当苛刻,从不讲情面。
“所以聂叔叔是生病去世的吗?”
“陆樨!”
前面开车的傅聿时突然低声呵斥她。
其实聂霜并未觉得这个问题冒犯,她沉默了一会,开口时语气很平静。
“他受不了病痛的折磨......跳了楼。”
她的声音轻飘飘的,一点也不真实。
陆樨心里猛地一颤。她瞥了眼旁边的聂霜,她表情跟她的声音一样,无波无澜。
那样子大概是伤心过度吧。
陆樨后悔自己多嘴,只能挽着她的手臂,将自己的脑袋贴过去,无声安慰着。
车内后视镜里,聂霜与傅聿时的目光交汇。他的眼底既有震惊,也有疼惜。
聂霜却只是笑了下,那意思是,她没事。
把睡着的陆樨送回家后,傅聿时才掉头回了他们的小区。
两人一路无话地上了楼。
聂霜平静得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反倒让傅聿时有些发慌。
“陆樨不懂事,不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我替她向你道歉。”
聂霜摇头,“真的没关系。”
分辨不出她是在强颜欢笑,还是真的云淡风轻,傅聿时再想说什么,却见她已经摸出钥匙,开了门。
进门前,她扭头看他。
“傅聿时,我们还是合作伙伴吧?”
她当然知道傅聿时不是个私人感情受挫,就要报复性毁约的人,但还是想确认下。
他抄着手,站在门外昏昧的灯光下,眸底寂静而深邃,沉默地看她几秒,开口时嗓音沉沉。
“合作伙伴,朋友,情人.....不管什么身份,什么角色,只要你想,都可以。”
寒冬凛冽的工作日,上远游客稀少,整条街都格外安静。
年关将近,烟雨没有新的订单,聂霜几乎把时间都花在古意那只三足香炉上。
进程已过半,但最快也要年后才能收尾。
好在古意的人从未催促过,她因此能安下心来,用最严苛的标准来对待这只瓷器。
盯着手头的瓷器,聂霜却想起了傅聿时,想起他在樱花树下的那些话,还有他说话时看着她的样子。
失神间,手机弹出一条信息。是一封来自国外的邮件。
心脏猛地收缩了下。
她屏气凝神,看着手机屏幕熄灭,却迟迟不敢点开。
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重新聚焦在工作上,完成眼下这一步后,她才洗了手,拿着手机,踏出修复室。
从温暖室内踏入寒潮中,脑子猛地清醒很多,也做好了迎接一个答案的准备。
点开邮件,却只有一句话。
“抱歉聂霜,Neil今年并未过来。”
她呆立在寒风中,盯着屏幕,怔了好一会。呼出的气,成了一团团白雾,消散在眼前。
之前她偶然在社交媒体上刷到维也纳一家公寓的信息,发现那是自己曾住过的地方,抱着侥幸心理,她发了信息询问Neil的消息。
没想到很快收到了回复。
回复是来自一个叫Emilia的女生,公寓的管理人员。她们都还记得彼此,只是Emilia曾经辞职离开过公寓,聂霜以为她早没在那儿工作了。
没想到,她又回来了。
聂霜从Emilia口中得知,Neil每年12月都会去他们曾经住过的那间公寓,询问她的下落,甚至还留了联系方式。
然而,任凭找遍所有地方,Emilia都没找到那张名片。
她沮丧得差点哭了。
“你说他每年都会去?”
“对。”
“那他今年去了,你记得告诉我好吗?”
Emilia这才缓了过来,“好,我也会把你的联络方式告诉他。”
然而,却等来这样一个答案。
聂霜拢紧羽绒服,不顾瑟瑟寒风,在修复室门外的台阶上坐下。
有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霜姐,天这么冷,想什么呢?”
聂霜收回思绪,活动了下冻僵的脚,仰头望着阴沉的天,“在想这雨什么时候下来?”
李早“呵”一声,朝她怀里扔了个长方形的小盒子。
“在想你那个老朋友Neil吧?”
聂霜捡起来一看,是盒健胃消食片。她最近吃饭没什么胃口,李早大抵是看出来了。
她从铝板里挖出一颗,扔进嘴里。
李早这个家伙看起来活得很糙,其实观察力惊人,她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边说没有他的消息。”
李早抱着保温杯,蹲在台阶上,冷不防冒出句让她意想不到的话。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叫Neil的人?”
正准备再挖一颗消食片,聂霜手一抖,看向他。
“你可不能一边跟傅聿时在一起,一边想着Neil。”
她笑了下,就着铝板去敲他脑袋,“你小子想什么呢,是不是工作不饱和?”
李早偏头一躲,“虽然我是站你这边的,但违反道德的事情,我可不提倡。而且傅聿时这个姐夫,是真不错。”
一本正经说完后,他又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枸杞茶。
“我跟Neil就是好朋友。”
表白失败,可不就是好朋友。
只记得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她虽然经常被他的冷漠犀利气得不轻,但其实每天都很快乐。
那时,心是跳动的。
每天都有期待,期待见到他,期待和他吵嘴。
“那我姐和Neil,谁是你最好的朋友。”
聂霜反问:“如果我和行知哥同时掉进河里,你救谁?”
李早默了片刻,“变态。”
聂霜回他,“老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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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傅聿时每晚都以各种理由过来蹭饭。
聂霜发现他简直是个混肴概念的高手。
“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和“从朋友做起”,完全是两码事。
但既然她答应了他的要求,就没理由将他拒之门外,更何况两人还在合作期。
于是,在她的妥协下,傅聿时越发得寸进尺,这周日日过来,一天也没落下。
转眼周五,她前脚刚回家,衣服还没换,傅聿时后脚就来敲门了。
“又没带钥匙?”她握着门把手,挡在门口。
他双手揣在口袋里,垂眸看着她,忽尔抬手去摸她脑袋,“我们家小霜是越来越聪明了。”
聂霜往后一躲,冷淡道:“明天是周末,你可以回傅家,外婆看见你肯定很高兴。”
“好啊,你跟我一起回。”他凑近了,压低声音,“否则,你不在,我会挨骂。”
躲开他的凝试。
聂霜转身打开玄关的抽屉,从里面摸出张开锁的名片,塞进他大衣口袋里。
“快点找师傅开锁吧,晚了别人就下班了。”她说着便要拉上门。
自然没关成。
傅聿时脚下抵着门,手上捂着胃,皱眉望着她。
“忙了一天,什么也没吃,胃好难受。”
他脸色的确难看,唇也很苍白,不像是演的。
心一软,聂霜又打破了自己定下的规矩,松开手,将人放了进来,“要先喝完粥垫下肚子吗?”
粥是她下班时,用手机操控家里的电饭煲煮的,到家时候已进入保温状态,但菜还没来得及炒。
“好。”傅聿时笑了下。
聂霜去厨房给他盛了碗粥,出来时,发现他正盯着茶几上那盒烟。
她走过去,将手里的粥放下,从他眼皮子底下拿起了烟盒。
“傅聿时,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
她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夹在指尖,用一双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我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她语气平稳极了,起承转合熟练得仿佛排练过似的。
“是吗?”
傅聿时睨了眼旁边打火机,从她指尖抽走烟,拿起火机点燃了,又递还给她。
聂霜其实不抽烟,这烟是她买给维修师傅的。
家里的东西总免不了修修补补,她不善交际,语言匮乏,便直接用这东西来表达心意。
这盒烟和打火机,都是昨天那位疏通下水道的师傅临走时落下的。
进退维谷。
盯着明灭的烟头,聂霜咽了下喉咙,伸手接了过来。
然而,有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
她夹烟的动作并不熟练,慢慢靠近唇边时甚至想干呕,哪怕强忍住,最后还是被烟味呛得猛咳了起来。
下一秒,烟迅速被傅聿时抽走。
没有烟灰缸,他将烟蒂扔进了桌上一杯没喝完的咖啡里。
“会抽烟并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意味着你就不是一个好女孩。但是聂霜,你没有必要在我面前故意撒谎。”
“你做这些,无非是想制造一个假象,让我因为嫌恶而远离你。”他沉了眸子,“但你太小看我了。”
那杯美式是她早上剩下的,还没来得及收拾,而他扔烟头的动作,显然是生气了。
但她没解释,也没去哄他,只低头喝了口水,语气淡淡的。
“我去换件衣服。”
心里太乱,换衣服时,聂霜没注意脚下,不小心踢到床脚,钻心的痛让她忍不住“嘶”了声。
“怎么了?”
卧室的房门没锁,傅聿时急急地推门而进,没想到会撞见她裸/露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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