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陆抒珩就在那，优雅地捧着茶水喝。侧头见沙漏已过半，才道：“如何？考虑好了吗？”
两人各怀鬼胎，一张脸上既精明又恐慌。
随着陆抒珩声音传了过来，两人皆是一哆嗦。
“大人，我们……我们迫不得已而为之，我们上有老下有小……”
陆抒珩打断他的话：“与其这样为我求情，不如你们商量商量。哪一个能活下去。”
楚锐在旁添了点茶。
沙漏里的细沙缓缓往下流。终于，有人坐不住了。
王重金连滚带爬地到陆抒珩脚底下，哀求着：“我说，我说，我都说。”
陆抒珩道：“说吧。”
“我们……我们是被……啊……”
突然，王重金胸膛前渗出了血，缓缓地往外渗，王重金不敢相信地低头，看见胸膛山漏出的刀刃。刀刃抽出，王重金衣衫，已被鲜血染成一大片。王重金想捂住伤口，阻止血流，可这血已没了任何阻碍，穿过手掌，过去了。王重金瞪大眼睛，转身往后看，而后又被庞武一剑封喉。
然后，王重金就这样，死不瞑目，瞪着他。
陆抒珩饶有兴致看到这一幕。
楚锐反应过来，便直接出手，将庞武制止住。
沙漏里的最后一粒细沙终于回到沙漠了。
“我赢了。”庞武有点疯，看着沙漏，又双眼看着陆抒珩，跪在地上，眼里冒着激动的光，“我赢了，哈哈哈，我赢了！快放我出去！”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陆抒珩比他更疯。
陆抒珩笑：“庞武啊，你真蠢，蠢得可怜。到底是哪个倒霉的，让你在他手底下办事？”
庞武还是一脸疯：“我赢了！赢了！”
陆抒珩身子往前倾了倾，一只手揪住他的领子，道：“你赢了什么？我好不容易等你们其中一个说出来，你却自作聪明？还是装疯卖傻？”
庞武内心大震。
活阎王。简直就是。
陆抒珩好看的眉头一皱，也就随之松开他的领子。
“谁？”陆抒珩又问了一遍：“谁是主使？”
庞武摇摇头，又摇摇头。
陆抒珩觉得甚是没意思，便起身离开了。
侧头：“写份供词，让他画个押，然后，杀了吧。”
说的是如此轻描淡写。
庞武这才慌了。
“不！大人！不！”庞武爬过来，“我说，大人，我说。”
“想说？”陆抒珩看看外头天色，随后又看地上可怜的人，“我不想听了。”
说完，便摆了摆衣袍，出了门，上了轿子。
————
处决之日，庄忠良被游街三圈以示众，后被斩首于菜市场口。
庄忠良为民死于民市。
刽子手用噌亮的大刀，手起刀落。顿时，鲜血四溢。血太红了，红得像战旗，太红了，若寒冬红梅。
一代英雄，就此结束。
庄家，至此在社会的洪流中被抹了名。但历史不会忘记他们，黎幾的百姓更不会忘记他们，也许不久将来，也许几百年几千年，荣光终会落在他们身上。
庄家，名垂青史。只是时间问题。
但最经不起推敲的，就是时间。
陆抒珩在远远看着，说不出的神情。
既为他的愚蠢感到悲哀又为他的行为感到英伟。
按他的遗愿，陆抒珩命人寻了处鼓山最好的风景，但埋葬他的人不是陆抒珩，而是那个脸上常带笑的运粮督使，闻喻。
此时此刻闻喻只能算是强颜欢笑。
“承蒙大人恩典，这事还是小人办吧。”闻喻脸色有些不大好地道。
陆抒珩却问：“你跟他？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他是我的英雄。”闻喻道，“我敬佩他。”
陆抒珩道：“光是敬佩，可能不够。鼓山如今是大聿的地盘了，想要过去，可很难。”
闻喻又扬起了笑脸，一脸无所谓：“没事，我可以。”
陆抒珩离开了。
边关传来战报，自从将军监军将领回京，楚卫国暂领军队，聿军就跟畅通无阻一样，攻势猛烈，已然把朗行给攻下了。
一时朝廷动荡，昭康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当着众臣的面，一一教育，指责他们不是。
韦日盈身上的伤已修养地差不多，主动请缨前去。将军之位已空，即顺位给楚卫国，而后依次往后顺，副将为和兢，参将即韦日盈。
大殿上有因韦日盈为女子而承参将争吵不休，可如今事实是谁在这个位置，已然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郎行被攻陷，大凌一大半的经济来源都没了。昭康帝既头疼于国家的缺失，又头疼于没钱花在作乐上。有好几座宫殿而未建成，只能就此停止。
陆抒珩还在府中养伤，但却见了韦日盈一面。
此时此刻，韦日盈一身女装铠甲，因着那雌雄莫辨的模样，倒也能穿出几分美感。
“想好了？这一去，可就不保证能回来了。”陆抒珩道。
韦日盈释怀：“想好了。如今韦家是女子当家，我也算是放心了。就算回不来，我也心甘情愿。”
陆抒珩道：“说得如此壮烈。”
韦日盈道：“倒是，我还得多谢你。你在京里，又陷一个漩涡，万事小心。”
“放心。”陆抒珩道，“韦参将，一路顺风。”
韦日盈摆摆手。
一路跋涉，韦日盈尽管身有重伤，但也把日程加快往上赶。而后至曲州。这个正被攻占的地方。韦日盈一下马，就去参拜将军。如今今时不同往日，所有局势都一变再变。
边关战士见韦日盈一来，又喜又悲。惊的是韦日盈竟真的是女儿身，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悲的是庄忠良因叛国而被处决，毕竟，军营里，几位将领已一同共事多年，许多都是经他一手提拔上去的。
楚卫国仍是不敢置信，昔日死党，一招变成女性，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你真是女的啊？”楚卫国问。
韦日盈点头：“怎么？什么眼神？往哪瞧呢？”
韦日盈一脸警惕，使劲踹了他一脚。
楚卫国又给人上下打量个遍：“我靠……你……看着不像啊？”
“……”韦日盈骂了他一句，回自己军营了，临走还不忘交代：“别拿这眼神看我，还有，派两个人，把我营收拾一下。”
“……”
大凌如今也是上下不保，昭康帝却整日在酒池肉林花花世界醉生梦死。
眼看着就要打到了跟前，群臣也是不得已上书劝谏。有的只应那两句不得当的话，当即被斩首示众。
权贵世族，其中已经有准备圈钱跑路，也有计划投靠大聿。如今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谁也管不了谁。
陆铮成日也是愁。下了朝，便把俩儿子叫到书房。
陆竟析平日里嘻嘻哈哈，一幅纨绔公子模样，这会子也收起了笑脸。
“如今情况已不容乐观，光先不说改革变法，若要是现在改，也为时已晚。”陆铮道。
陆竟析点头，“我听人说，皇上准备往北迁，先不说消息是否属实，我们也得做些准备。皇上脾气越来越暴躁，也不见太后有何动静。”
陆抒珩接过话，道：“太后如今只想把温文元救出来。况且，皇上越荒淫无度，太后就越得意。”
陆铮道：“北迁不是个长久的法子，也只是逃得了一时。更何况，偌大的瑞临，不是一下子能被舍弃的。”
“我们该如何？”
陆铮说：“爹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而后，陆铮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们保护你们的娘，离开，不要留恋。”
“……爹。你呢？”两人异口同声。
陆铮道：“爹就留这，祖宗在这，爹就不走了。”
陆抒珩劝道，去握过他的手：“爹。瑞临不会灭，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陆竟析手也覆了上去：“爹，儿子不走。”
陆铮道：“我也不希望，陆家终于我们这一代。可皇上……哎。”
陆抒珩道：“爹，你不要想那么多。儿子有办法。”
陆铮惊住了，反握过两人的手：“你们……千万别干傻事……”
陆竟析笑：“怎么会。”
陆抒珩也道：“不会的。”
不会的……不会的……
如果真到那时，不得不而为之呢。
朝中大臣如今只能上书，以求和之法对抗大聿。但肥肉挂嘴边，哪有不吃的道理。
即使昭康帝愿将黎幾无偿让给大凌，也无济于事。
……
近日大聿倒是不太平些，顺懿帝不知怎的，突发恶疾，一病不起。
这事原本就发生的突然，消息封锁地，只有内部知道。陆抒珩收到卓仁寿密信，倒也是十几日之后的事。
按如今趋势，这话还没传到霍弃罹耳朵里，否则他说什么也要过去趟。
昭康帝恶疾，是自打母胎里都带出的病，而顺懿帝的恶疾，则有人故意为之的多。
今若是顺懿帝病起，霍允身为太子，则掌国必顺位于他。显然，这事霍允动机大。霍弃罹不在京中，京中本就霍允那派猖狂，而今又出了这事，这是非要把霍弃罹往死路上逼。
可这话又说不通，这矛盾点就在于如今是霍弃罹为国打仗，霍弃罹身为皇子又身为将军，自当是位高权重。更何况的是如今占领大凌朝已是指日可待，即将成为掌中之物。再闹也不可能挑这个节骨眼，国利在前，若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可就真反其道而行之，功亏一篑了。
陆抒珩心中有隐隐不安。
若这事能传到陆抒珩耳朵里，那就说明，这风也会吹到霍弃罹那。
到时候，他该如何抉择？
曲州。
霍弃罹如今也大概能听得见风声，已派人去打听消息是否属实了。
如若是真，那么大聿之内，必有阻攻大凌朝之人，此人必身居高位，离天子近，动机不纯。说不定，顺懿帝这病，十有**是被此人带出来的。
但毫无证据，目前动机最大的，还是太子霍允，这事能说是一个人，也能说是一群人，皇规森严，更何况是皇宫，有重兵把守。
霍弃罹蹲在军营里头，一个人在鼓囊着东西，周围的人都给退下了。
鼓囊的是封信，这信离地远，远在瑞临。
是自己的心上人。
那信也未有什么相思扭捏之语，不过是短短两字：“回京。”
霍弃罹捏着信纸，也沉思起来。
其实霍弃罹虽久经沙场，颇有运筹帷幄之态，但他仍是少年。一边是自己亲人，一边是自己利益。
独自身处军营，霍弃罹思索片刻，而后，毅然决然，召谢泉，派于他暂统军营之任，随后，霍弃罹骑上马，又回头看了一眼。
……
谢泉行军礼，意思是，放心交给我。
霍弃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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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题摘自《题西林壁》
更了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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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天涯·远近高低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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