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溪错开张井淳炽热的视线,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答不答应女孩的约会请求明明是他的自主选择,为何要故意征求她的意思?
这别有用意的问题,让程溪陷入了一种左右冲突的心虚。
她迟疑着,久未开口。手上的奶茶仿佛也化作了白开水,桌上的甜品更是浑然无味。
甜美女孩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顺着张井淳的视线往程溪这边略微打量,又收回目光看向张井淳,面呈不解,也很直接:“她是谁啊?你干嘛问一个不相干的人……到底要一起看电影吃饭吗?如果今天不行,我可以等到你有空的。”
张井淳的视线仍一瞬不移地凝在程溪身上,他看着她的眼睛,仍旧是那句话:“都听你的。”
程溪微微瞠目。
她想起他们是接过吻的关系。
有了这层肌肤相亲之后,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
而现在,对于要不要接受别个女生的约会邀请,他故意询问她的意见。
这分明带了试探的意味。
他想要知道什么?
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暗流涌动,彼此都在较着劲。
最后,她扔下一句:“我不发表任何意见,你……你自己看着办吧。”起身,逃离现场。
甜美女孩灿笑若虹:“张井淳,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啰。”自顾自地兴高采烈,不曾发现,张井淳的眸色已经随着走掉女生那不痛不痒的回应沉如寒潭。
此时间段店里的人流量并不很多,张井淳却一刻也不想停下来休息,面无表情地找来各种事做,心里像是挂了千斤秤砣。
心中只盘踞着一个问题:她真的毫不在乎吗?
甜美女孩尤自喜笑颜开,被另个女孩拉到帘子后面一阵耳语:“那你岂不是一脚踏三船了?你都多少约会对象了,连咱们店里现在的镇店之宝你也不放过啊?”
甜美女孩不以为然,压低声音道:“你没听过有句话叫做遍地撒网,重点培养吗?养鱼懂吗?干嘛吊死在一棵树上,挑对象这种事就得多多益善。听说他还是准一本大学生呢,相貌学历哪个不比我那几条鱼强得多!要是能拿下他,我就把那几个都给踹啰。”
下午张井淳要赶往驾校,程溪虽是一同跟着,但两人坐在车里一路上都各自沉默。
赌气似的。
他专心练车,程溪就坐在场地的便利店内,到中途休息,她跑过去递给他一瓶矿泉水。
他接过水,故作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想到驾校人多,为着体面,程溪今天破天荒地穿了件淡蓝吊带连衣裙,167的身高和纤细的腰身加持下,倒有几分婀娜娉婷之姿,加之化了淡妆,较平日的清灵恬淡平添了几分婉约的妩媚,频频引来男生侧目。
于是等到张井淳再度休息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去用视线去搜寻她的位置,骤入眼中的画面却是她被几个男人围着有说有笑,并且她还将甜点一一分给了大家,一个不剩。
甚至被要联系方式,她还真的就拿出手机准备给人微信。
一颗心瞬间跌入深海。
他径直走近,靠在她身边,面无表情地将她手里的手机顺滑地一下抽走,搁进她包里,一气呵成地做完后,又轻轻牵起她的手,不待她反应,直接往场地外走。
程溪懵懵的:“你不练车了吗?时间还早呢。”
“不练了。”
“那我们去哪儿?”
“回家。”
“你怎么回事?怎么说不练就不练……”程溪想要挣脱被张井淳牵着的手,怎奈她越是要挣脱,他便牵得越紧,她只好放弃,问,“难道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张井淳停下步伐看她,眼里杂糅着各种情绪:“我的确不舒服,非常。”
“嗯?是哪里?那要不要去看医生?或是买药?”
张井淳淡淡地冷笑一声,带着些许自嘲意味:“你就当我是无药可救。”
“……”
他这状态过于奇怪,程溪不明所以,毫无头绪。
彼此的手还牵着,电流在身体里轰然炸开。
清晰地感知到对方手里的温度,甚至是细腻的肌肤纹理,只剩下心跳如雷。
张井淳觉得自己的确已经是无可救药。
只是同她牵个手,就这样失魂。
但如果可以,他不想放开。什么都无法做,便只能贪念手上的那点温存。
许久之后,冷静下来,他终究松开了手。
“你……真的要去跟女孩子看电影吗?”犹豫再三,程溪还是问了出口。
心里隐隐害怕着什么,却也说不清道不明。
张井淳似乎捕捉到了某种信息,眼神微变,想要知道更多:“那么你呢?你觉得我应该去吗?你希望我去吗?”
程溪敛了表情,状似轻松地笑了笑:“想去就……就去吧,挺好的,抓住机会谈个恋爱也不错,好好跟人女孩子相处……”
张井淳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复杂,许久,终于恨恨地开口,咬字清晰:“行——”
程溪笑容一顿,僵在脸上。
她知道男女约会,不外乎吃饭看电影,可这也就意味着有机会往下发展,哪天气氛一到,更意味着可能会做情侣之事,譬如接吻,更或者……
她忽然想起大学的时候,曾经谈过一次短暂的恋爱,是跟同系的学长,但只进展到牵手阶段就草草结束了关系,原因是,两人仅仅一起吃过两次饭,某天在玫瑰红烛的暧昧氛围之下,学长竟毫不掩饰地表示想要找个酒店立马进行深入交流,并且不想戴某工具。
这过于唐突的提议,使得她大惊失色,仓皇逃走,回去后她立马拉黑了学长所有的联系方式。
后来学长仍不死心地来她宿舍楼下等过几次,表示想要继续接触,可以适当放慢节奏,她对此嗤之以鼻,毫不犹豫地放话分手,最后一次,她端了盆水冲他身上浇了过去。
对于那次的果断拒绝,她从未后悔,原本也就只是对那个人有些好感,连喜欢都谈不上,男人的急功近利直接让她产生了反感,恋情迅速终结。
回到家里,程溪心里始终惴惴不安,脑子里蹦出无数个小人儿狂轰乱炸着,告诉她赶紧去阻止张井淳。她意乱心慌,直接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她并不想亲眼看到张井淳收拾整理一番后去赴约会。
在烦乱的心绪里听了一个小时的歌,又翻看了半个小时的英语工具书后,房间门被敲响。她速速开了门,见张井淳已经换了身衣服,白衣黑裤,身形颀长,清爽而修挺地立在门口,递过来两张票:“你之前一直想看的话剧,槐花剧院,七点半开场,要去吗?”
程溪疑惑: “你不是要去约会吗?”
张井淳轻叹了口气,像是认输,语气和软:“可惜这次我没办法听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约会我其实没有一点兴趣。”
程溪眼里蓦地一亮:“好。”
话剧还未开场,剧院里的灯光明暗不定,程溪侧头看了看身边的张井淳,心神晃动,有种叫感动的情绪翻涌至眼里。
〔红楼梦〕是她一直想看却买不到票的话剧,不过是从前无意提了一嘴,没想到被张井淳默默记在了心里。
正要收回眼神,张井淳有所察觉地也看了过来,在一片暗昏里,他的眼睛里闪动着明灭光影,视线交织间,他忽然伸出手,将她鬓边的一缕头发挠至耳后。
肌肤接触之处,有些微微发热。
彼此都有些晃神。
他的手仍然停留在她的耳侧。
程溪开口终止了这不合时宜的旖旎氛围:“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红楼梦吗?”
“嗯?”
“我喜欢那首好了歌。”
“是什么?”
她拿出手机,点关键词搜索,屏幕上出现几行字。
——【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
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
蛛丝儿结满雕梁,绿纱今又糊在蓬窗上。
说甚么脂正浓、粉正香,如何两鬓又成霜?
昨日黄土陇头送白骨,今宵红灯帐底卧鸳鸯。
金满箱,银满箱,展眼乞丐人皆谤。
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
训有方,保不定日后作强梁;
择膏粱,谁承望流落在烟花巷!
因嫌纱帽小,致使锁枷扛;
昨怜破袄寒,今嫌紫蟒长。
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
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张井淳一知半解:“你知道我是理科生。”
程溪清浅一笑:“这确实晦深得很,老实说我也不能完全明白……你还记得我们在白塔寺许的愿吗,我说我知道我们都只是普通人,不奢求大富大贵,也不祈愿纸醉金迷,能安安稳稳过完这一生,就已经是福报。”程溪眼神清明起来,“硬要说不喜欢金钱权势,或许就虚伪了,可我知道那些都是自己无法企及的虚无缥缈。并且高处总是不胜严寒的,德不配位从高处坠落的大有人在,像我们这样的普通小老百姓,在世几十年,能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有滋有味,末了化成一捧灰,散作云烟,这一生也足够了。”
张井淳深深盯着她看。
“之前我有遇到过上司骚扰,那人是个暴发户,听说家里拆迁了好多套房,又做生意发了家,闲着没事才来了我们公司打发时间。他提出来想和我发展情人关系,给我好处,的确我见过一些女生傍上所谓大款后过得潇洒滋润,她们并没问题,可我不愿意,并不是出于清高,是我知道自己不想沾染上那些混乱的男女关系……你知道我不想徒生事端,只能默默忍受他的骚扰。但后来我想明白了,与其担惊受怕,不如豁出去把事情广而告之,就算保不住自己的工作,至少也让那个人下不来台……”
张井淳拧眉,这是他第一次听她说起这些事,原来她曾经独自承受着这些灰暗肮脏的时刻。
心中一阵抽痛,想要将她拥在怀里。
连程溪也觉着自己过于啰嗦,张井淳却始终耐心倾听。
他喜欢听她说话,即使絮絮叨叨,即使不着边际。
喜欢耳边萦绕的全是她的声音。
话剧结束后,两人又一起去逛商超,程溪笑说:“这就是传说中的过日子吗?一起出行,一起逛超市买菜做饭,你说我们两就像家人一样,以后各自找了对象会不会有点不习惯?”
张井淳闻言沉默。
她总是这样出其不意地给他当头棒喝,他只能放弃这种对话,默默挑东西。
他很会挑东西,住在一起,家里大大小小的东西很多都出自于他的选择,她也免去了自己选择困难症的烦恼。
因而程溪觉得张井淳是会过日子的人,买菜做饭做家务样样在行,但这想法暂停于张井淳兼职结束后,用工资给她买了个小电驴。
她觉得浪费——上班的地方走路也不过才十多分钟,还可以当锻炼身体,根本用不着小电驴。
张井淳只说:“那就放在一边,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
时间像是掠过湖面的羽毛,轻飘飘地流逝。
张井淳上大学的第三个月,默默给她转了笔钱,说是和2个同学一起接了个咖啡厅的设计单子,分算下来有3万块的酬劳。
他只觉得内疚:“我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达成你的梦想,先委屈你一下,以后会好的。”
所谓的梦想,就是她从前工作疲累的时候无心抱怨的那句:“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不工作也能好好活着,还能过得很滋润……”
她对此自然是拒绝,却犟不过他的一再坚持,她也惊诧于他竟然这么快就能接单子这件事。
他解释:“都是托同学的关系。目前靠我自己还无法办到,专业达不到,也没有人脉积累,但我在努力加快进度。”
这三个月,他几乎是每个星期回来一两次,哪怕有时候半天不到就要赶回去上课。
邻市到桐城只需要坐1个小时的大巴车。他很庆幸当初选择了N大,但程溪始终为他放弃了更好的A大感到可惜。
基于内疚,她决定给他个惊喜——去N大看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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