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小时里,他就坐在那个位置,一动不动地,沉默着,冷静着,想了很多。
反复纠结,反复捶打自己的心。
最后,得出结论。
她值得世界上最好的。
她也永远是自由的。
无论身在何处,何种境地,她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如若有天她能找到与之共度一生的良人,如若她愿意,他绝对不会做她的绊脚石。
而现在他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往那个高位靠近,而不是幼稚地吃醋,生气,发疯,自怨自艾。
如果有人能提前一步给她优渥的生活,足够的爱,让她开心,欢喜,感到幸福,他会情愿远远守护,以她所希望的,家人的名义。
如同小时候,她也曾那样勇敢地坚定地守护过他,为他出头。
七岁那年,亲妈过世,让他第一次对死亡有了概念,却仍旧朦朦胧胧,直到有大孩子戳着他的脑袋讥讽:“小不点,你妈上西天了,你高兴不?哈哈哈哈。”
她路过,看见了,抄起地上一根棍子奔过来,用自创的招式胡乱挥舞:“说什么呢!再胡说八道我就叫我爸来打烂你们的嘴!”
无人不知她爸长得人高马大,有些脾气,一句话唬得人一哄而散。
他那时就那样站着看她,神情呆滞,有气无力,她说:“你怎么这么瘦了,你爸没给你饭吃吗?去我家吃饭吧。”
他于是跟着她去了她家,连续蹭了好多天饭,每次她都给他夹满一碗的肉和菜,直到他终于还是有了羞耻心,不愿意再厚着脸皮去蹭饭。
那时候,他想,他总得学会自己做饭。
*
在相亲对象的坚持相送下,程溪只好勉强应允,在小区外下了车,又被邀请一起散了会步,与之挥手告别之后,她转过身,长长地松了口气,上楼,开门,扑向家中的沙发。
刚刚开机的手机立时又弹出了对方的微信消息:“到家了吗?”
她想了想,疏离而客套地回了句:“到家了,谢谢,以后不用那么麻烦送我回家了喔。”
她自认为给出的信息已经十分明显,果然,对方便没再吱声,就此,她浑身倏地放松了下来。相亲这种交友方式,历来在婚恋市场上占有一席之地,可它们往往目的性太强,充斥着双方对于家庭,学历,工作等各种条件的检阅,在她看来,虽然直接明了却不够纯粹。
可这个世界上又何来的纯粹呢?是她太傻。她也知道。
漱洗后坐在客厅的地垫上,她开启投影仪,随意放了部电影。
男人的消息却冷不丁又弹了出来:“那我以后还能请你吃饭吗?”
程溪叹了叹,随手回:“以后再说吧。”
男人不依不饶:“什么时候呢?我把时间安排好。”
程溪将手机扔到了沙发上,不作理会。
烦躁地喝了杯水,却忽然想起这杯子是和张井淳共用过的那个,心烦意乱地将之搁在了桌上。
她静静地看起了电影。
电影名字叫做《一天》。
电影里的女主角用一天爱上了一个人,却用了一生去忘记。
“这真的值得吗?”
“答案显而易见,傻瓜才会这么做。”
她自问自答,关了电影,重新拿起手机,才发现好多个未接来电,是张井淳的。
心头掠过一丝诧异和担心,她想也没想地就要回拨过去,可看了看时间,11点了,她怕他这时候已经睡了,不想打扰他而就此作罢。
眼下最要紧的是工作,她进了房间,翻看起来最新买来的俄语工具书,旁边还有一堆教学碟。
公司最近跟俄国的合作多了起来,最新有一批毛衣出口的对接,她大学专业是英语,现在只能恶补俄语。虽然翻译软件已经足够,但她仍想努努力。
混吃等死太久了,如果一直这样止步不前,那未来就真的只有被拍死在沙滩上。
第二天,她和同事一起在公司接待了个俄国客户,整个过程磕磕绊绊的,没有谈妥。
这让她陷入一种沮丧的情绪,临近下班,何露忽然过来叫她去酒吧喝上一杯。
正好,她也想去缓释下紧绷的心情。
夜幕低垂,霓虹闪烁。
酒吧的空气里,淡淡的烟草和酒味弥漫,慵懒,激情和迷幻交织肆虐。
一杯酒入喉,耳边充斥着吵闹的摇滚乐曲,程溪忽然觉得有些无法适应。
她说:“要不我们去清吧?”
何露点头:“行,得等会儿,某人就快到了。”
程溪刚问了句是谁,忽然感觉到身边走近了个人,淡淡的男士香水随之临近,伴随着何露的回答:“这不就是。”
程溪侧头一看,微微愣神。
是上回在私人会所里见过的那个男人,衬衣西裤,低调装扮,却一出现便夺人视线。
她暗自诧异,难道何露真的有做媒的意思?下意识低头,皱了皱眉。
何露先开口了,似乎是在对那男人说话:“我这个朋友觉得这里太吵了,想去找个清吧坐坐,江津年,怎么样,要一起吗?”
男人淡淡看了程溪一眼,应了声:“可以。”
男人就在身侧,程溪只觉得有些尴尬,速速抬步便往外走,没注意跟人撞了下,是个女生,纤细高挑,模特似的。
从江津年的角度看去,便只看到两个女生反复躬身互为道歉的滑稽场面。
何露和江津年往前走了,何露回头叫了她一声,她只好跟了上去,却听到后面一阵喧哗,她忍不住往后看了看,却见刚才那女生瘫坐在地上,面前有个年轻男人冲她吼叫。
似乎是在发火。
程溪低骂一声:“真没风度。”
斥骂声还在继续,地上的女生却只唯唯诺诺的道歉,程溪听不下去,小跑过去,想要将地上的女生扶起来。
她抬头:“放过别人吧这位哥,人女生已经道歉了……”
骂人的年轻男人扫了她一眼,冷眼迁怒:“你谁?”
女生在她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又向男人弯腰道歉了两声。
男人没再继续,程溪拍了拍女生肩膀就迈步走了。
往前走着,她隐约听到了身后有人唤着“宋语锦”三个字,似乎是那个女生的名字。
清吧的环境雅静许多,一首《月半小夜曲》轻柔萦绕,恰到好处的灯光让程溪觉得放松许多。
何露提醒她道:“这个世界,最不必要的就是随处释放善意。你知道你刚刚的施以援手有可能会惹上麻烦吗?”
程溪也有些后怕,却不后悔方才的举动:“要是真的因此惹上麻烦,那我也只能逆来顺受,想办法去应对了。”
正说着,视线里出现了一杯调制酒,她无心喝,却听江津年说:“试试看。”
她礼貌接过,抿了一口:“这是你调的吗?有种淡淡的甜呢。”
何露往旁边一坐,闭上眼小憩:“你两聊,我听听音乐。”
程溪愈发尴尬起来,默默望向一边发呆,不远处台上有歌手在弹唱,底下有几对年轻男女跟着氛围跳起舞来。
似乎忘了身边有人,她微微一笑,跟着节奏轻拍着手,忽听江津年说:“可以和我跳个舞吗?”
程溪一怔,只感觉到手上一道力量将自己徐步带到了一处安静的角落,随即腰上被手环住,她抬眸,面前是江津年那张儒雅俊逸的脸:“…跟着我的节奏来。”
“但我不会跳。”她十分尴尬,腰背僵直。
江津年淡声道:“放松,把手放上来。”
近距离感受到江津年身上的男人气息,程溪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好在江津年极为耐心地对她指导了一番。但她双手仍是僵硬,木木地不敢游移。
一场舞下来,程溪有些累了,看向何露的位置:“我想我得先回去了。”
何露看了眼江津年:“那我们送你。”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打车吧,算不上远。”
最后仍是江津年开车将她送回了家,她坐在副驾驶,同旁边的男人一路无话。到了小区外,车一停,她几乎是瞬间打开车门下车,急步拐进了小区,一时间连落在座位上的手机也忘了拿。
江津年往手机看了一眼,不由好笑:“这人怎么这么冒失?”
话音未落便听到敲窗声,摇下车窗,是程溪因着喘气而微红的脸:“抱歉,手机忘拿了。”
她捡起手机,说了声谢谢,又迅速小跑而去。
车上只剩下何露,仰头靠着座背,问:“怎么样?比你之前那些女朋友有意思吧?”
江津年没回答,在夜色里淡淡笑了笑。
何露皱眉:“你之前交往的那些太过媚俗,我不喜欢。”
“所以呢?”
“玩和认真谈,我认为是两码事。”
江津年不置可否地一挑眉。
何露往前凑近:“就凭你这张脸,难怪那么多女人送上门来投怀送抱。”
江津年忽然轻笑着抛出一句:“但你却偏偏找了个老男人。”
何露笑了出声:“这就不劳您操心了。”
这日之后,程溪好些天没再见到过江津年,何露也极少出现,就在她暗自松了口气的时候,江津年的车忽然出现在了公司楼下。
他摇下车窗,同她打招呼:“顺路送你?”
程溪摇头:“不了。”转移话题,“你是来找何露的吧,她应该还在公司,要不你上去找她吧。”说完忙不迭逃了。
早从何露那里,她被迫知道了这个人看似低调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虽然她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有多“富二代”,但她可从来不做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白日梦。
她知道现实不同于影视剧,女人不过是某些人眼中消遣的玩意。
与此同时,温秀之前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也打了电话过来继续邀约。程溪只觉得头大,她忽然意识到,最近生活里频繁出现的这些人,并没有让她觉得新鲜,反而对她来说只是种压力。
而张井淳,却已经两个星期没回来了。
她忽然想去看看他,偷偷地。
当她出现在张井淳学校的时候,刚好撞见他同几个人一道出来,男男女女说说笑笑,有女生走在他身边跟他说着话。
女生青春靓丽,简洁装扮,举手投足皆是落落大方之态。
她愣怔片刻,心底涌起一种不甚分明的情绪,一时间忘记了跟张井淳打招呼,反而是他立马看到了她,赶紧走到她身边。
“你怎么来了?”张井淳明显地惊喜,伸出手想要牵她,忽而一顿,将手收回,自顾自解释道,“是同系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组局吃饭,你别多想。”
后面的几个男女走了近来,问张井淳:“这位是你女朋友?”
程溪抢先解释:“不是,我是他姐,来看看他。”
张井淳神色黯了一瞬,随即道:“跟我们一起吧。”
方才那靓丽女生爽朗地向她打了招呼:“你好,我叫舒亦如,跟张井淳一个系的。”
程溪微笑回应,不由多看了几眼。
都是年轻人的饭局,程溪倒融入得很快,张井淳就坐在她旁边,鞍前马后地照顾着,一时为她倒水,一时夹菜,一时怕她冷了,也不让她喝酒,时时盯着,仿若其他人不存在,好在两人算是有了姐弟名义,天经地义般并没有引来起哄。
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张井淳会喝酒了。
他从前并不会喝酒的。
几个男生说起正事:“工作室的事情大家回去再考虑考虑,组建一个团队是需要些时间,或长或短,但总比一个人单打独斗效率高。”
程溪贴近耳边小声问他:“你们有做工作室的打算吗?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你才大一,专业度都还没上来,会不会太快了?”
张井淳柔声回道:“这只是初步计划,当然并不能一蹴而就,还得慢慢来,工作室到时候会加入几个有工作经验的毕业生,倒也可以学到东西,未尝不可。”
说话间他又同人喝了两杯,程溪心里一堵,又同他附耳说了几句。
有道视线往这边落了过来,是舒亦如,她眉眼弯弯,笑着问道:“你们姐弟两说什么悄悄话呢?关系真好。”
程溪抬眸往那边看,舒亦如错开视线,直看向张井淳:“你对你姐倒是真好,你这可是重姐轻友,得自罚一杯。”
有男生开玩笑:“人家对姐姐好不应该啊,你还吃上醋了,凭什么要人自罚一杯。”
舒亦如笑了笑,将酒一饮而尽:“是我错了,那我自罚一杯行吧。”
这氛围说不上来的奇怪,程溪没来由地有些别扭,起身说要去趟卫生间,张井淳会意地跟了出来。
出了包间,她将他拉到过道尽头,问:“你怎么学会喝酒了?是为了人际来往,为了应酬吗?”
“是。”他坦率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但这是没办法的事,你可不可以谅解一下?”
她低头不吱声,张井淳向她靠近一步,柔声道:“好吗?”
她抬头看他:“那你为什么两个星期都没回来一次?你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张井淳一愣,带着些赌气的语气温声道:“不是你说的让我不要那么频繁回来吗?”
这句话一下将她噎住。
她无可反驳。
宋语锦是我下本文《抓住浮木》的女主,这里安排了一小段两个女生的交会。
我的女主们,一定都要得到幸福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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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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