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春,琉璃厂的柳絮开始纷飞时,林砚养成了一个新习惯——每日清晨用点绛笔在宣纸上点一粒朱砂。
那滴朱砂总会自己游走成不同的形状:有时是半枚锁,有时是残梅,最惊心的是谷雨那日,竟凝成个穿军装的小人儿,在纸上走了三步才消散。
"林先生又在玩什么把戏?"
松雪斋的门帘被掀开,穿阴丹士林布旗袍的女学生跨进来,臂弯里抱着几卷画。林砚抬头时怔了怔——不是那个总来送茶的"新茶",而是琉璃厂西头书画铺孙掌柜的闺女。
"劳烦孙小姐跑一趟。"他匆忙用镇纸压住宣纸,那滴朱砂还在纸下游动。
女学生放下画轴却不走,盯着他案头的点绛笔:"我爹说,这支笔是前朝宫里的物件?"
林砚下意识摩挲笔杆上的裂痕:"家传的旧物罢了。"
"真巧。"女学生突然从手袋里掏出个锦囊,"昨儿收拾库房,找到这个。"
锦囊里是块残缺的玉锁片,只有小半个锁头,嵌着粒黯淡的鸽血石。林砚的指尖刚触及玉面,点绛笔突然从案上跳起来,笔尖朱砂溅在锁片上——那抹红竟慢慢渗了进去,石芯泛起微光。
"这…这怎么…"女学生吓得后退半步。
林砚的右眼突然刺痛,视野里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军部大楼的某个办公室,这块玉锁片被当作镇纸压在文件下,而握着钢笔批阅公文的手…戴着枚熟悉的翡翠双鱼戒。
"孙小姐,"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紧,"令尊可说过这玉片的来历?"
"说是三年前一场拍卖会的流当品。"女学生不安地绞着手帕,"那人…那人没来赎。"
窗外传来汽车鸣笛声。林砚冲到门口,看见辆黑色雪佛兰停在街对面,车门开处,穿藏青色中山装的男子正低头点烟。火光映亮侧脸的瞬间,林砚的呼吸停滞了——那人眉骨上有道疤,位置与陆鸣舟被噬魂钉所伤处分毫不差。
"叮铃——"
门楣铜铃无风自动。男子若有所觉地抬头,隔着纷飞的柳絮与林砚四目相对。他夹烟的手顿了顿,突然摘下帽子按在胸前——这个动作让林砚看清了他无名指上的戒痕,一圈淡淡的红,像是常年佩戴某物留下的印记。
女学生追到门边:"林先生认识徐参谋?"
"…徐参谋?"
"军需处的徐世铮呀。"女学生压低声音,"听说他半年前从战场上抬下来,昏迷了三个月,醒来连自己名字都记不清…"
林砚没听完就冲了出去。
柳絮迷了眼,等他跑到街对面,雪佛兰已经发动。透过车窗,他看见后座放着个黄花梨画匣,匣子没关严,露出半幅《腊梅噙雪图》的绢本。
"等等!"
汽车却已驶远。林砚追了几步,突然被什么绊到——地上躺着个牛皮纸信封,封口火漆印是军部的鹰徽。他颤抖着拆开,里面只有张便笺:
> 惊蛰雷动,璇玑归位。
> 酉时三刻,老地方见。
便笺右下角画着粒朱砂,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他掌心游走出个"陆"字。
(《纸间生花》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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