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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门开之后

黎明之时,取三杯生壤,用火烧制成人形,加入一点点迷雾般的梦境,再为它炮制面具。记住,千万小心人类,那是对‘钥匙’来说像传染病一样的东西。完成以上步骤,您将有机会打开一扇通向天堂的门。

阿卡莎并不知道加尔沙为什么这么执着于那扇门,关于梦的意外,约夏尔族的覆灭,那或许是理由。在几千年的时间里,北地下了无数场雪,盖住了废墟和尘土,化去,然后再重来。可这时,他却从一个残次品,有缺陷的可怜孩子,忽然成为了全部。

是的,全部。造梦,赋灵,记忆力也变得更好。

某一天,他开始走入教堂,捧读圣书,沐浴祈祷。接着,他尝试融入更接近神的世界,去寻找一个更圆满的,平和的,幸福的,无主之家。时间流逝,他以惩罚似的悠长寿命,见证着历史,可这还不够,终于,他脱下圣袍,手握利剑走入战场。

亲自砍下敌首的瞬间,炽热鲜血喷洒,可他看见的却是母亲,这里到处都是,那失去头颅的母亲的尸体。国王和人类平民赞颂着他的英勇,圣袍被披在身上。

加尔沙的双手沾满杀戮的血液,但那并不重要,他用那双手接过了圣杯,人们敬畏他,像见到了神的使者一般跪拜行礼,因为他为这个国家铲除了威胁。一个在征战中被毁灭了族群的幸存者,这一次成为了战胜者。

他需要一把钥匙。起初只是为了将心底的地狱锁住,最后却成为打开那地狱的东西。

血肉从阿卡莎身上剥离,好像落叶归根。她的心脏却不再是泥土模样,甚至最后一刻,它依旧顽强地跳动着。世间对她的索求和惩罚这么多,最后只是怪罪她那泥土做的四肢,盯着他们看的眼睛,和能够思考的头颅。是四肢,让她从泥潭中挣扎着逃离,是眼睛,倒映着自己的恶意,是头颅,一切的罪魁祸首,那里生出了奇怪的女巫意志,让她挣扎,让她愤怒与痛苦。

加尔沙没有眨眼,他用一种祈求的眼神看向那里。即使门后会出现母亲的尸体,那也没关系了,对天堂的期待占据了全部。没有人知道,他真诚祈求的心,‘钥匙’的确能打开一扇门,天堂,或地狱。

只不过,两千年前,他最终没有被天堂选择,那不是他想要的,他恍然,不解,无助,身体颤抖,但没人知道。

天堂,有母亲的天堂,那里无怨无仇,太阳,月亮,会同时出现在天空。人们不再征战,精灵,人类,矮人....欢快地生活在一起,公平,自由,真诚充满了世界每一个角落。温暖的壁炉指引着家的方向,母亲微笑着,将他拥入怀抱。

在真正的圣地之中,没有所谓的罪与罚,人们只会流下幸福的眼泪。

也只有假象会如此美好。

一只手撑在门边,将那里拉开了一条缝。“厄里克,好久不见。”

恶魔的怀抱中出现一个人类的身影,那人白得发黄的手从侧边软绵绵地垂下,仔细看,心口处还有一个巨大的空洞,看起来血肉模糊。

盗走‘火种’的人类,被降下惩罚。阿卡莎忽然想到旧约中的一句话。加尔沙或许是因此找到她的,关于命运那些事,她有些心情复杂地看着早已死去的佩斯。

厄里克早已无法维持人形,他成了一团难以形容的黑色物体,甚至说话也困难。从忽然出现在这里开始,他没有开口说过什么,像是无意识地受到门的召唤,机械地做出反应。至于佩斯,她想,或许是出于某些心底的本能吧。

“听着,我不能够维持太久,一旦加尔沙从那个梦境中醒来,门全部打开,所有的大陆和海洋,森林都会被侵蚀,到时我也会不复存在,你一定是想救他吧,厄里克。”阿卡莎说着,嘴边溢出丝丝缕缕的血迹来。厄瑞波斯门内是恶魔们的故乡,她需要厄里克的帮助,尽管她并没有真正能让人死而复生的方法。

那团黑色的东西依旧没有说话,但能够从他周身剧烈浮动的雾气可以看出他的回答。像是恍然有了反应,他向阿卡莎的方向靠近。

精灵从过剩的自然之力中诞生,但加尔沙迷失在自己的森林里。本身活在无尽痛苦的人,后面所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也都会跟着加入这个无尽的序列里。死亡是饮鸠止渴,梦更是裹着糖衣的毒药。他生命中唯一一个美梦,来自现实的破灭。

他要不舍地从梦中醒来,满含热泪地。黑色的雾气越来越重,遮蔽了走向厄瑞波斯的每一个人。巨大的梦境钻进胸口处黑洞,引诱着人们主动诉说自己的**。末日距离他们只有一步之遥。

“阿卡莎,这里已经腐烂了,新世纪需要开启。”熟悉的声音平淡且残忍。“就像这个大陆上发生的每一次征战,我的家园消失了,但新的家园会诞生,只不过,那是你们的家。”

“嗯。”如毛絮般的回声,阿卡莎抬起头,眼底像有坚硬的石头沉下湖面。她接受了,任何的说法,理由,她都表达了理解,从那个美梦里发生的画面,让她恍然间明白,加尔沙至今还在那片白色的大雪里徘徊,他的灵魂像得了雪盲症一般迷失。

“加尔沙,其实地狱听起来也不错。但是,破坏环境的事,还是算了吧。”阿卡莎抹去嘴边不断喷涌而出的鲜血,她长长地叹出口气,“厄里克,回去吧。”她说。

其实‘钥匙’的作用很大,向右转一圈,可以打开一扇门,向左转两圈,可以让那里永远上锁。那团黑影迷茫地站在原地,看着门边,他身边的气息变得异常平静,似乎恢复了些理智。长久地,他注视着怀中的人类,血液早已凝固,变得又黑又硬。

“阿卡莎,你不能那么做。”加尔沙伸出手,那里燃烧着一团明亮的黑色火焰。“主不喜欢欺骗,真诚一点,孩子。”

火种出现在那,一点也不让她意外。“快走,离开这里。”阿卡莎对厄里克说,全身的力量被眼前的漩涡拧动着,一旦接近极限,温暖却开始包裹着身体,像即将被冻死的人产生的幻觉。

黑色的雾气忽然狂暴地蹿动起来,张牙舞爪地在空中蔓延,空中凭空响起厄里克变得一动不动。阿卡莎费力地晃了晃脑袋,试图让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厄里克的身影移动到不远处的地方,他的身体正急剧膨胀。

从门内溢出的侵蚀气息在这里肆意累积,不用说阿尔曼德,长时间呆在这里,任何人都会被那种侵略性极强的异质影响,此刻这种气息成为了恶魔的养料。

火种,人类是那样脆弱的小东西,他就那样失去心脏,灵魂也破烂不堪,因为一个想尽办法打开地狱大门的疯子。越靠近那扇门,七大罪的影响便逐渐在身体翻涌。

“厄里克,走!”大量鲜血从口中落下,门被半开,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真的会亲手代开这扇门,或许从一开始,它就没有被关上过,不然,为什么自然之母会抛弃她的孩子。

旧约里记载道,人死之际身体会变得像羽毛般轻盈,阿卡莎的身体很重很重,重到她无法支撑向后倒去,远处的声音飘渺虚无,面纱似的落在身上。

恍惚间,她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高大温暖的身躯环抱着她,五官模糊不清,像从那团黑雾中活生生钻出的人形。一旦迫切地想看清那张脸,她就感到自己变成熟透的果子,从枝头自然地砸落,摔成烂泥融进泥土。

门内闪耀着星辰,黑得似墨的空气中,反复亮起微弱的粒子般的光,诡异的像眩晕产生的幻觉。

阿卡莎安静地躺在那个怀抱里,仿佛来到了温暖狭小的阁楼,疼痛蔓延在身体各处,但这是好事,她依旧能察觉到自己微弱吸入空气的咽喉以及还没分离的头颅。

她听到由远及近的,迟来的脚步声。“加尔沙,不.....”阿尔曼德大喊着,“圣子.....”圣骑士们拔出剑来,外面巨大的暴风雪瀑布般翻涌着从北地席卷而来,风声夹杂着惊惧的呼喊,天空中红光闪烁,将堆积白雪的地面映照成血色。场面一度混乱至极。

“再见,”厄里克说道,“谢谢。”恶魔终于走回地狱去,带着它的人类和它的敌人。

像被解除诅咒的城市,时间仿佛倒带般向后退去。黑色的雾海逐渐退潮,身下出现雪化开的濡湿气息。巨大的魔物,腐烂的根茎和有毒的土地,漂浮分解在空中,成为那些细碎的微光,掉进了深渊。门关上的瞬间,吞没了很多东西,梦,惊呼,执着的心,还有最后的‘钥匙’。

两千年,不可否认地,像等待命运般,她等待着这一刻。阿卡莎并不后悔,尝试将泥土变成心脏这件事。况且,最初万物也从人类眼中的死物里诞生。

生命是一道循环的魔咒,这一路,她走得鲜血淋漓。

不过,鲜血证明她还活着,此时此刻,她也依然活着,不是一无所知地活着,思考对她来说,也不再万分费劲。

静静地,她像一片雪似的飘散在地上,大地成为了跳动的心脏,树根轻而易举地填满了胸口处的空洞。难怪霍伊姆的树洞知晓一切灵魂的奥秘,她想。厄塞瑟斯那个蠢小子,当初就因为看见她那一片灵魂,就把自己的全部都还了回来。

她莫名想起在拉邦德陀山洞中度过的那一夜,柴火在小声地燃烧,她被狼圈在怀里,洞外风雪刮过石壁,像夜梦精灵轻轻哼起旋律。温暖像河水在身体中流淌,叫人快些合上眼。

世界正在无声中重建,活下来的人们走出避难所,相拥而泣,无数眼泪落下,汇成新的河流。远处的群山间响起自然之母的哀歌,她刚从一场噩梦中苏醒。

“然后呢?”一只小小的手摇晃着故事书,最后急切地抬起头问道。

“然后就是现在。”讲故事的那人有些嫌弃地抵住那颗越来越近的脑袋。

两千年前,以圣子坠入地狱,厄瑞波斯门彻底消失在北地上空,黑暗时代彻底宣告结束。大地复苏,森林,河流,世界生长出新的脉络。旧臣们找回了遗失的帝国公主,百年内,公主继任国王之位。女皇统治期间,残余的魔物与侵蚀之力被彻底清除,勇士除恶龙的故事一时间变得层出不穷。公平,自由,真诚,成为新时代的口号。

那些覆盖着尘土的故事逐渐离新世界的人们越来越远,可永远有讲这些故事的人在。

拉普塔小镇。

“她笑了,妈妈,你快看。”男孩朝牧场大声呼喊。

“什么?你说什么,莫克多。”妇人抬起头来,拭去额上的汗珠

“我说,丽莎笑了!”男孩回答。

安提利亚王都中心

“维亚,我桌上的面包是你偷走的吗?”梅丝洛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忍不住扶额叹气。

“哦不,我早不再做那种事了。”维亚舔去嘴边的面包碎屑。

“我真该早点上报给女皇,治一治某些犯了‘偷吃面包罪’的无耻犯人。”梅丝洛打开抽屉,拿出罐子里的硬饼干放进嘴里。

“谁让莉卡兰特总是偏袒你,每次只给你送这么好吃的面包。”维亚盯着那罐饼干,不满地皱起眉来。从前多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怎么现在.....

“瑞亚,别总是直呼女皇的名字。”玛克利姆用力地拍在维亚的背上。

辛特拉海边,这里正值夏季。

“什么‘钥匙’,她不叫那种鬼东西。”男人扯下脸上沾了些汗的覆面,露出严肃的表情。

“和心意相通的人缔结生命契约,你们的灵魂不会分开,只会变得更加牢固。”少年模样的狼人忽然抢过男人手中的笔记,翻到后面几页,瞪大眼睛念道。“从那团融合的火焰里,你们会再次相遇......喂,这是真的吗?那她是不是还活着。”没等男人回答,克蒂诺便焦急地埋头翻动笔记。

“嘿。”话音刚落,笔记从少年手中飘起,最后飞到头顶,狠狠地下落。“后面就别看了,少儿不宜。”

.......

——正文完——

部分角色会在番外里交代结局,好像结尾那里写太多有点怪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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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门开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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