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件事情败露时,便要另一件来遮掩,若不然,便要有人出来背这事。”
林栀还记得母亲当年留下这封亲笔信里的话,这么些年,她在林家瞧着,总觉着这面上的风平浪静实际是有人替了难。
现在想来,倒是她同母亲在这家里替人全了体面。
所谓家和万事兴,家和才能万事万物百废待兴,可她瞧着这家里,哪有所谓半点儿家和的模样。
他们不愿将这层纱布捅开,她来!
梅小娘显然没想到林栀是个这般倔傲脾气,她哭得红肿的眸色里闪过几分狠毒,她睨着她,似凶兽猛禽要将她吞下去般,林栀冷冷一笑,看来梅林也不打算装了。
“父亲,梅小娘说我偷家里的东西,试问,这些年女儿过得如何父亲当真不晓得吗?”
林栀捡起地上的家法,“还是说。父亲心里早便认定这事儿该女儿背着,因为...”
她一步一步走到梅林面前,将家法紧紧攥在手里,似下一秒就要挥上去般冷言——“因为父亲不想让别人瞧见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儿是个表里不一的人!”
说着,林栀将家法重重砸在红木地板,家法发出“轰轰”几声,仿若在抱怨谁的不满偏心般,“父亲约莫不知道罢,在这个家,不论是大娘子还是小娘,亦或是女儿祖母,未有一个人是父亲眼里见到的那般!”
“父亲,你就沉醉在你同自己编织的温柔乡中,安生糜烂的活下去罢!”
林栀近乎是带着恨意将这番话讲完的,林庸瞧着从前一向温顺清瘦的女儿讲出面色狰狞的模样,不由得心头一窒。
别说是林庸,一旁的梅林也被她这模样吓得怔然片刻。
林棠更是没想到一向在家中透明隐身的大姐姐竟是这般模样,想到母亲同自己说的那些话,只觉得大姐姐今日怕要彻底同家里闹开了来。
只是母亲方才说姐姐偷了香云纱和流光锦是什么意思,她疑惑地朝母亲斜睨了两眼,那不是...
母亲用银钱买回来的吗。
林栀走到林庸面前,她扬起头,第一次以这般居高临下的模样瞧着这位父亲,只见他鬓发黑亮,想来这些年是过得极畅快顺道的,只是想到自己,她忽地觉着这世间情意也不过如此。
她清浅释然的笑了笑,觉得这些年过得实在是唏嘘又好笑。
“既然父亲偏心,那我今日便认了这罪,”说着,林栀弯身将散落在地上的香云纱同流光锦一道捡起来,“不知通判大人可听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话,只是女儿不明白,究竟是父亲您的偏心重要,还是这些年的官声清誉重要!”
林庸还没从林栀方才的样子缓过神,一双眸子紧紧盯着她,似想从林栀平淡脸上寻到几分从前模样的温顺乖巧来。
林栀忽地笑了,这些年她在林家已经装够了,打算回来,本就想撕破脸来,想到这里,林栀视线落到梅林身上。
“小娘约莫是想通过诬陷我将这桩婚事延下来,可是小娘千算万算算漏了自己女儿,不过我倒是要感谢小娘这般替我看清这屋子里的人。”
“尤其,是父亲大人。”
林栀将香云纱同流光锦一道扔进冒着火星的炭盆中,“既然小娘说我偷了,那这些东西算我的罢。”
她轻笑了声,在猩红点点的火光中,她见着两人不可置信的眸色。
林栀轻笑,眉眼间映照着几分火光葳蕤,是晴日却莫名携着几分诡秘气息来。
林庸回过神,猛地将林栀身前的暖盆踢翻,“孽障,你是想将我同你小娘烧死在这里不成!”
烟灰扑灭的浓烟呛得人眉眼生疼,林栀早已习惯这番味道,倒是梅林一直金尊玉贵的养着,闻到这味道止不住猛咳。
“栀儿...我知道你怨我,可你怎么能这般挥霍呢,这些布匹可值三百两呀...”
林栀眉心一挑,“三百两?小娘怎么晓得这东西值三百两?”
梅林面色忽地有些僵硬,唇角的笑容并着泪水也一齐变得极不自然起来,只见她眸色微动,下意识地避开了林栀的视线,“我...我不过是乱说罢了。”
林栀步步逼近,笑得一脸云淡风轻,“小娘真是乱说得不错呢...”,她蹲下来,一字一顿,“即不是一百两,也不是五百两,小娘信口拈来的,竟是这布匹真实价格呢。”
林栀此话一出,便是没脑子的也能明白其中深意,林庸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心上人,整个人仿若置入风雪寒冬中,冷然清绝。
梅林立马明白过来,她紧紧攥着林庸的衣襟哭喊,“林郎,林郎,你要相信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林栀用手拭了拭唇角的血渍,讥笑道,“小娘这么些年处处处心积虑地针对我,倒是叫我学会了一招。”
“小娘你猜,我当真晓不晓得这些东西的价钱?”
反应过来的梅林取下头上钗环猛地向林栀扑去,她没来得及反应,楞生生立在原地,直到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将她护在心口。
“栀栀,别怕。”
说不清那瞬间是种什么感觉,只觉得这世上也总算有束光照拂到了她身上,后来年岁渐长林栀才明白,那份温暖的照拂,是爱。
“从前听闻林大人书香门第,乃清流人家,今日一见,倒是叫在下有些意外了。”言外之意不用细想,光是听着声音林栀便知道他来了。
她抬眸,瞧见他生冷阴郁的脸,许是察觉到她目光,他缓缓偏过头,在瞧见她唇角沾血时,眸里愠色渐浓。
林庸显然没想到赵琰会出现在这里,他也没想到赵琰竟会如此护着他这个不愁宠的大女儿。
可无论如何,赵琰身后是整个国公府乃至官家,他望着面前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女人,几乎是瞬间就将这轻重分了出来。
他松开手朝赵琰行礼,后者却显然没有想搭理他的意思。
赵琰当然不想搭理他,不仅不想搭理,甚至想将那长棍落到他身上打上几大板子。
林栀约莫是感受到他周身渐冷的寒气与怒意,没来由的,她今日也想仗势欺人番。
梅林也没想到赵琰会出现在这里,往身边一瞧,女儿早已被支到林庸的书房里去了。
她心底发狠,既然已经撕破脸,索性便一不做二不休的撕个干脆好了!
于是梅林踉跄着站起身,在林庸各种复杂交织的情绪中,缓缓朝林栀走去。
林栀冷冷看着面前那个姿色斐丽的女人,忽地觉得可悲又可笑。
“小娘,方才将军抱我时,你可瞧见与你朝夕相处枕边人的模样罢?”
“你当初宁愿抱着将我母亲害死终身不育的风险,也要得到这个男人的宠爱与偏疼,可方才你可瞧见他果断松开的手和质疑的眼神罢?”
林栀朝着赵琰微微福身,声如细蚊,“多谢将军。”转身便朝着林庸冷笑道,“父亲,其实在世上,我最了解你。”
——“因为你谁都不爱。”
林庸复杂眸色中闪过片刻波澜,许是想到什么,林庸莫名苦笑了声,“女儿,可你好歹是同我姓林啊...”
也是在这一刻,林栀清楚的明白自己与林庸之间那点仅存残留的父女情意,已随着他所言烟消云散。
没来由的,她竟感到自在轻松。
忽地眼前发黑,整个人轻飘飘地往后倒去,他伸手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感受到她滚烫发热的身体,他抬手摸了摸她额头,眉心紧皱。
正巧此时,孔太医提着药箱急匆匆地赶进来,赵琰正欲开口,孔太医倒是先瞧见他。
“将军,你怎会在这里?”
赵琰轻哼一声冷笑道,“约莫,是我家娘子被欺负了。”
“我来替她出头。”
于是在孔太医惊异眸色中,赵琰抱着林栀直接朝林府大门走去,豆子和随侍跟在后面,俨然一副谁也拦不住的模样。
抱着怀里轻飘飘的人儿,这是赵琰第一次如此深刻感受到她的虚弱,从前只觉着她瘦,现在抱在怀里,倒是像只猫儿兔儿小小的让人心疼。
很快,小厮便套来马车,“去鸿医馆。”马夫从未见将军如此急切模样,挥马鞭的手也止不住用力加快些。
温良生从鸿医馆出来的时候,正巧见着赵琰抱着一个姑娘急匆匆地往里头走。
他眸光不经意瞥了瞥,是林栀左肩上的胎记叫他认了出来。
“林栀。”
赵琰脚步一滞,回望的瞬间猛地这人何故!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怎么是你。”
小蝶跟在赵琰身后,瞧着自家姑爷那模样,十分担心下一刻便要挥刀过去将人砍了。
但小蝶笃定,小姐此时若醒着,将军是断不会表现的这般模样。
温良生本是有些不相信,在瞧见小蝶这个呆子时,心下一紧。
“小蝶,栀儿妹妹...”
话还未讲完,赵琰先黑了脸,“住口。”
“我夫人的名讳岂是你随意唤来的!”
呃...
小蝶澄亮的脑门飘过三个大大问号,所以现在,良生哥哥应该叫小姐什么呢?
难道...唤娘子?
不是罢,小蝶摇摇头,打算先将这事放一边,毕竟小姐说过,想不明白便不想,单纯的人总不要时刻为难自己的。
于是小蝶先将两人间微妙气氛打破,“...那个,将军,小姐似乎在讲什么...”
赵琰这才将视线落到怀里人儿身上。
只见她毫无血色的脸上眉心紧拧,惨白的唇角微微曲张闭合似在低吟什么,他不由地心头一酸,为自己没有照顾好她而歉疚。
“...水...我想喝水...水..渴...”说着,她还不自觉拈手抹了抹纤长嫩白的脖颈,一路匆忙本就滑落的襦衣同披肩一道往旁倾,赵琰忽地喉头一紧,只觉得身体里穿出阵阵燥热难耐。
他视线划过,目光落到她左肩一块带痂的胎痕来。
“这是...”
“将军,热水取来罢!”
小蝶一心为主,方才听见自家小姐口渴便到医馆内里要了小蛊温水,她着急地想小姐喂进嘴,却不曾想她像是熟睡了般。
“将军,这可如何是...”
小蝶余音未落,只见赵琰将水盏一饮而尽,在众目睽睽下,俯身朝林栀干冽燥热的樱唇吻去。
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从周围传来,跟着这股气息一道涌入身体里的,是她拧着眉渴望已久的温水清泉。
感谢各位宝宝追读~呜呜呜,喂水吻好酥![坏笑][猫头][星星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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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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