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过了多久，余暄依然记得这年新年，满树花火，爆竹喧天，萧景星带着风霜雨雪出现在他面前，声势浩大占据他的出租屋。
夜里亮起万家灯火，年夜饭的香气顺着窗隙飘出去，涓涓细流成一条河。
余暄浮在河面，无所可依。但只要他抬头，就能看见幸福在对面朝他招手，并且正逐渐向他靠近。
一百米，九十米……一米，这漫长的幸福。
余暄稍微不注意，幸福就扯着他，连说带笑的走过有限的岁月。
大一下学期后，他们就搬出去住了。余暄还是照旧没课的时候在外兼职，晚上才回到他们租的那间小小的家里。
这时候萧景星通常会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听见开门的动静了就去厨房把饭菜热了热。余暄进门时，恰好能吃上饭。
这样的生活几乎是余暄青春时代的幻想。他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真的跟萧景星在一起，并且还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
每当他突然怀疑这只是自己的梦时，萧景星就会很耐心的陪在他身边。他们没有说很多很多话，可即便如此，细水般的默契仍淌在他们心间。
Alpha挨着Beta坐下，头轻轻枕在他肩上。这份重量压实了Beta心底的虚妄，以至于不会日日惶恐哪天，幸福就会变成泡沫，一碰就碎掉。
可是这虚妄是消除不去的，如迷雾笼着Beta。因为他知道，Beta满足不了Alpha的需求，更别提萧景星的易感期在逐渐崩溃。
余暄没有信息素，给不了他安抚，他又坚决拒绝高匹配度Omega信息素的引导。
一旦接受引导，不仅是对Beta的背叛，他也容易上瘾。上瘾后，再想回到光靠熬就能熬过去的时期，基本不可能。
不可能的背后，代表着他会跟Beta分手，再跟别人重组人生。萧景星不可能接受。
所以这题，无解。
大三后，单扬彻底从上一段恋情走了出来，每天嘻嘻哈哈为将来做准备。
“老余老余，”单扬戳了下余暄的后背，见他转过头，眼神不停往他旁边的空位瞄去，“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怎么感觉老萧今天脸很臭？”
他本来是想找萧景星要份法考资料来着，结果见人拉着脸，浑身上下都透着想揍人的气质，他就没敢凑上去。
好不容易萧景星不在了，他才敢凑近余暄。
余暄也茫然，“我们没吵架啊。”随即皱起眉来，“其实我也觉得他最近脾气不太好。”
Beta回忆了一下，发现Alpha在吃的方面尤其严格，这要吃那也要吃，吃多少什么时候吃，都给他规定的明明白白。
还美曰其名说这是营养师推荐的搭配，可以调理身体。而且这人还是个标准的双标男，自己挑食不吃可以，他就不行。
今天早上他因为没胃口，只草草对付几口，这人就拉着脸直到现在。
单扬一惊，连余暄都发觉了，看来老萧最近火气是真大，于是就说：“不行啊，你不能让他拿捏你。他生气，你要比他更生气，这样他就不会不给你好脸色。”
他看着余暄欲言又止的脸色，再次大惊，“不是吧，你还会哄他吗？”
余暄说：“那倒没有。因为每次我想哄的时候，他就说没生气，让我别看扁他。然后我真的不哄了后，他就不说话了。”
单扬啧一声，刚想吐槽老萧那家伙就是装的时候，萧景星神出鬼没从后门进来，光影打在脸上，简直是生气的重灾区。
单扬赶紧闭上嘴，后知后觉这样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于是就顺势提起另外一件事，“你们考不考研啊？照我爸的意思，是想让我以后换个专业，学金融什么的。”
余暄点点头，他需要提升自己，这样才能跟萧景星并肩，“我想先试试，星哥呢？”
萧景星漆黑的眼珠盯着他们半晌，才缓缓出声，“考啊，怎么不考。不过我不打算换专业。”
单扬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他跟萧景星认识得早，知道萧景星选这个专业是为什么，为了维护公平正义，也为了那年滥用药剂强行改造性别的事情不再发生。
单扬耸耸肩，依然跟萧景星要了份法考资料，默默趴回到桌子上。虽然他以后换专业的概率很大，但怎么说，也得给现在的努力画上句号。
窗外阳光明媚，单扬看着，偶尔会想起Omega，想他们之间的过往，想他即将逝去的青春。
不知道这个时候，Omega在干嘛呢。会不会跟他一样，偶尔怀念从前老旧的阳光。他们会挨着交头接耳，聊吃饭，聊日常，聊未来。
余暄向后瞥一眼，随后手肘轻轻撞了下萧景星，刚想说话，就见萧景星忽然扭过头去，一副不爱理人的样子。
余暄：“？”
他压低声音问：“别生气了，再气我就不敢跟你玩了。”
萧景星还是保持不理人的姿势，同时扔了个纸条过来，轻飘飘哼一声。贴着的手肘却诚实的没有挪开，反而靠得更近。
余暄：“……”
他把纸条展开，这人字迹依旧龙飞凤舞，“哄我”两个大字简直力透纸背，后面还跟了个生气的小表情。
余暄想了想，在他大大的哄字前面同样补了个大大的“不”字上去，然后保持着展开的状态推回去。
萧景星一瞧，立马转头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似乎没想到他会这般绝情。可Alpha刚挂上控诉的表情没多久，眼中Beta笑意盈盈，无声动了动唇。
老公，别气了。
顿时Alpha跟高压锅冒气似的嗡嗡震动，侧过头不敢再看，耳尖也滚烫得通红。最后一节课下来，脑子里什么也没有，只记得余光里Beta偷笑的样子，以及那声老公。
这太犯规了，他根本没办法继续装生气。
＊
晚上下课后，操场灯光正好，萧景星就想拉着余暄散会步再回去。他正忙着给大学恋爱必做一百件事后面打勾，就看见余暄噌噌闪现到操场中心。
那里摆着几台音响，几把乐器，有男生在调适乐器。萧景星看见Beta不知道跟男生说了什么，那男生有些害羞的把手中的吉他递过去。
Beta还对那男生笑了，笑得那么好看，哪怕是吝啬的灯光也掩盖不了他的风华。
Alpha再次拉下脸，操场的空气隐约漂浮着各种各样的味道，淡雅花香、河水咸味……春风拂来，他心底的烦躁疯狂滋长。
不乖，真是太不乖了。
Beta明明都没有信息素了，为什么还要去勾引别人？是他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说Beta就是这样水性杨花的人。
萧景星黑漆漆的眼珠盯着前面专心调适乐器的余暄，眸色晦暗不明。
难怪早餐不愿意多吃，是嫌弃自己，所以没胃口了吧。明明那会还理直气壮叫他老公，转头又朝别人笑的那么灿烂。
也是，家花哪有野花香。况且Beta生来就不受信息素影响，不会被Alpha标记，所以在外面再沾花惹草多少都不怕被人发现，毕竟没有味道。
而他呢？易感期的时候Beta多吝啬，宁愿眼睁睁的看着他被医生强制关进隔离室，也不愿意被他抱着。
哦，是怕自己沾他一身味道，不好出去偷腥了吧？对别人都笑得这么灿烂，私下里会不会也亲亲抱抱呢？
不可以的觉觉，不可以……
Alpha眼中闪过一丝凉薄的笑，外围的铁网似的，反射着上面倒刺，寒光凛冽。
他往前走了一步，Beta刚好调完乐器，冷白的指尖轻轻拨动吉他弦，旋律如潺潺流水般悠扬，高高跨过围墙，飘向群星璀璨的夜空，Alpha的心底。
萧景星回过神来，晚风带走几分燥热。眼前雪亮的灯光中，Beta握着吉他，嗓音清越又婉转。音响拥护着它们的国王。
他忽然觉得，Beta的每一次拨弦，都是在搅弄他的心，搅得他心神不宁，引诱着他Alpha的本能，只想把人藏起来，藏到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
然后再用自己的信息素，涂满他。
一曲终了，余暄低头凑近麦克风，含笑温润的声音缓缓传来，“希望我喜欢的你，永远开心，永远幸福。”
萧景星缓缓呼出一口气，强压下易感期前期的冲动，若无其事的看着Beta道完谢后朝他奔来。
回去出租屋路上，他跟余暄并肩走着，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倏地他冷不丁开口，没头没脑的问题，“和你吗？”
余暄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在问他永远开心和幸福的前提是不是和他，心里升起暖意，他笑着点了点头，掷地有声，“当然。”
萧景星说：“我喜欢你。”
他魔怔似的重复这句话，把余暄说得面红耳赤，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萧景星落后他几步，望着他蹁跹的身影，呢喃着：“我真的很喜欢你。”
此时他更加坚定了心中的选择。他不能辜负Beta，他要跟Beta永远开心的幸福下去。
“觉觉，”萧景星追上去，挽住他的小臂，“周四下课陪我去个地方好不好。”
他想了想，补充道：“一个很重要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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