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死寂，林肖恩一动不动定在床上，不回话。
他沉默越久，切斯顿就越心焦，越是心焦，就越凶悍：“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林肖恩轻叹一声，拍拍切斯顿搂他的那只手，无力道：“我脑子好乱，你回自己房间，让我清静一晚上，好吗？”
乱？
这话是什么意思？
切斯顿今天就不乱了？
饭桌上看林肖恩和蒂亚戈眉来眼去，另一头米娅还无意揭了他的老底，边上还有个如狼似虎的科林，他就不乱了？
可是晚上和林肖恩意乱情迷的亲吻，将他这些天所有的怒火和嫉妒，所有的心碎和苦涩，都化成一只粉红色的小鸟，在胸腔乱飞乱撞。
小鸟撞破了糖罐，打翻了蜂蜜，多巴胺冲爆神经，他什么都忘了，只剩下快乐。
而林肖恩，跟他切斯顿在一起，不仅没有同等的、难以置信的幸福，而是“脑子好乱”——是疲惫，是烦闷，是苦不堪言。
切斯顿无法接受。
他抽回抱着林肖恩的手，翻身坐起，麻利地掀开被子，凶恶道：“好啊，你自己待着吧，一辈子都自己待着吧。”
他光着脚往自己房间走，重重跺踏地板，即使铺着地毯，咣咣声也响彻整间房。
回屋摔门的那一刹，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而林肖恩就眼睁睁看着他走，看着他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没有挽留。
这就是谈恋爱吗，甜蜜了一个小时都不到，就厌倦他，不愿哄他了？
切斯顿走后，林肖恩翻来覆去到两点，才将将睡着。
他做梦梦见，他们两个你侬我侬窝在沙发，忽然他背后一阵凉风，转头一看，黑无常阴森森地站在他身后。
他毛骨悚然，尖叫着缩进切斯顿怀里，却猛然发现抱着的人，怎么穿了一身白袍。一抬眼，这哪是切斯顿啊，面前的竟然是白无常！
他又是一声惨叫，拳打脚踢想逃出去，白无常却锁住他，轻飘飘留下四个字：“你妈死喽。”
林肖恩一下子就僵住了：“什么？！”
一旁黑无常道：“惊恐忧思，神劳魄散，俗称‘想死你了’——真想死了。”
林肖恩唰一下睁开眼，窗外天蒙蒙亮，他再无困意，起来洗漱出门。
可他下了楼，冷风吹得瑟瑟发抖，又无处可去。
上楼，以他现在的心力，不知道如何面对一个高需求恋人；去蒂亚戈那，经过昨晚那一小段插曲，又略显尴尬；找卢克，他又没想好怎么坦白，自己和切斯顿的事。
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大圈，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昔日做兼职的那家咖啡厅。
玻璃窗内，诺亚还是老样子，麻木地给客人点单。冬天真是适合他气质的季节。
林肖恩推门进去，静静地站在队伍末尾。
等轮到他，诺亚在机器上滑动的手指一滞，一向木然的眼睛，泛起微小的涟漪。
但他很快就压下波动：“需要什么？”
林肖恩点了一杯拿铁一份可颂，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安静地进食。
早上顾客最多，但大多是外带，像他这样起个大早，还无所事事的人，真是扎眼了。
他慢吞吞地吃吃喝喝，咖啡又续了两杯，观察来去匆匆的客人。
早上的时光飞过，人流渐渐息止，店里也闲了下来。
林肖恩拿出手机，点开GR Reads随意翻阅，这时对面的座椅落了一个人。
他抬头一看，是诺亚。
诺亚的眼神平和：“最近过得好吗？”
真是出乎意料，林肖恩还以为，诺亚再也不会和他说话。
他放下手机：“不错，你呢？”
“老样子，上学，赚钱。”
林肖恩点点头，按捺心中的好奇，诺亚却总能看穿他的心思：“除了不再去Arousal。”
“真的吗？”他喜出望外，可一想到收入问题，又担忧道，“那你的收入呢？”
“总有活下去的办法。”他淡淡的一句话，不知承载了多少辛酸。
诺亚不再聊他自己：“什么事困扰了你？”
林肖恩茫然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猜出来的。
诺亚笑了笑：“你的脸就是张白纸。”
林肖恩的指尖摩挲着杯子，无意识地在上面打着圈，缄默良久，才开口问道：“假如有一个人，你和他没有结果，你还会浪费时间吗？”
“会。”他坚定道。
“即便这样没结果的关系，甚至对你有害？”
诺亚难得露出好奇的表情：“什么害处？”
“假设......会让你牺牲掉过去拥有的一切，你成长的痕迹，你的父母，你的亲朋好友，你的家。”
诺亚沉默不语，思考了一会儿，答：“那就不要。”
林肖恩不作声，他便进一步说明：“虽然我想象不出，到底什么样的情况，会剥夺你这么多东西。但在我看来那些都很重要，即使你再爱一个人，也不能光靠一段感情活在这个世界，不是吗？”
话毕，店里又走进几位客人，诺亚不能多留，回到柜台重新忙了起来。
是啊，他不能为了一个人，就不管不顾，抛弃生命中其他重要的支点。
今早的梦又一次勾起他的不安，真实的世界正在发生哪些变化？时间在流转吗？父母、朋友知道他消失了吗？
或者他对切斯顿有点信心，努力改造他，甚至逼婚，可这样就更不人道了。
因为他们结婚，他就可以回到原本的生活，那切斯顿呢？切斯顿能接受他跑掉吗？他们还能再见面吗？
天呐，他现在才发现，这是一个死结，不管结婚对象是不是切斯顿，谁能接受爱人消失呢？
万恶的希斯特姆真应该被五马分尸。
他内心翻滚沸腾之时，邮箱的提示音响起，他点开通知栏一看，发件人是公寓中心。
莫非......
颤抖的手指点进信箱，公寓中心告诉他，房间终于腾出来了。
可偏偏是现在。
破申请递交了一个多月，偏偏在他最矛盾、最不知所措的时候，收到了回信。
他茫然若失，咖啡厅开开合合的大门，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都在提醒他，甜蜜的摩卡是暂时的，喝完这杯就该站起身，继续赶路。
*
切斯顿的愤怒像熬汤一样咕噜了一晚上，勉勉强强睡着，早上醒来，错过了林肖恩出门的时间。
打开手机对话框，一上午林肖恩什么都没给他发，他更生气了。
不发就不发呗，谁稀罕看他的消息。
他起床去厨房煮咖啡。
咖啡机嗡嗡作响，中间夹杂了一声微弱的“叮——”
切斯顿跟百米运动员听见枪声似的，立马飞奔回卧室，拿起手机。
是尼尔。
他扔下手机，又回去弄咖啡去了。
尼尔也是执着，见切斯顿已读不回，马上一通接一通的电话打了过来。手机嗷嗷叫个不停，切斯顿听着心烦，只好回卧室接了起来，电话那头尼尔鬼哭狼嚎，控诉昨晚米娅聚餐没带他。
切斯顿冷嗤一声：“真谈了，就不在乎人家叫不叫你了。”
“我才不是这样的人呢。”尼尔不服，“再说了，你又不谈恋爱，哪有话语权。”
“......我有。”
“你就别......等会儿，你有什么？！”尼尔这才反应过来，惊呼，“你谈恋爱了？我的天呐，和谁啊，你那个室友吗？”
“你怎么知道的？”
“傻子都看得出来。”尼尔一半抱怨，一半调侃，“你多不喜欢闲在家的一个人，这学期就跟死在公寓里了一样，怎么叫都不出来。你们在一起多久了，是认真的吗？”
“呵，昨晚才在一起，不到一个小时就吵架，也不知道哄我，这恋爱谈的有什么意思？”
“一个小时就吵？哈哈哈，不愧是你。”尼尔在电话那头一通笑话，气得切斯顿要挂电话，他才好言相劝，“你别老冲人发脾气。”
“我脾气已经很好了！”
尼尔懒得反驳，直言道：“你三天两头小脾气不断的，不怕人家受不了，跑了？”
“跑就跑，我还怕没人要？”切斯顿狂妄得要死，但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你说一下，要怎么和好。”
“......”好在尼尔早就习惯了老友的说话方式，认真给他提了一大串建议，好说歹说劝他先服个软，主动示好。
最后，他调笑道：“不过肖恩还真是大度，你这人一张嘴说话，狗都嫌，他还能忍你......”
过河拆桥的派茨先生，不等人说完话，就切断了电话。
回到厨房，他一边搅动着煮好的咖啡，一边不由自主地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如尼尔所说，太爱发脾气了？他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
他想起上次吵架，林肖恩带回来的蛋糕，据科林转述，他进门时说是“GR排行第一”。
于是他给灵斯酒店打去电话。
要说GR真正好吃的蛋糕，还得是灵斯酒店，只有他们家的黑巧鱼子酱蛋糕，才配得上第一名的头衔，可惜价格太贵，林肖恩这样的穷学生不是他们的目标群体，自然也刷不到相关营销。
但他打了这桶电话才知道，竟然要提前两周预定。
“酒店的黑卡会员也不行？”
“对不起，派茨先生。”
切斯顿不信，肯定有订到的办法。
果不其然对面辗转腾挪，讲了一大堆废话后，才说：“不过您要是再单独充二十万的蛋糕会员，我们可以尝试......”
“晚餐前送到。”
“好的，派茨先生。”
他都做到这份上了，林肖恩要是敢真像尼尔说的那样嫌弃他，就死定了。
*
夜幕垂临，林肖恩拖着疲累的身心，推开了家门。
客厅没有开灯，但屋里并非全黑，不知从哪透过来一点光亮，刚好够看清脚下的路。
他又往屋里走了两步，忽然停住脚，瞳孔张开，不敢相信眼前的场景。
客厅四处摆满了银色烛台，白色的蜡烛随风摇曳，烛芯荧荧，柜子上，茶几上，架子上，全都是蜡烛的火光。他一转头，餐桌上也烛光点点，中间还摆着一个贵气十足的黑金蛋糕。
而切斯顿就站在桌旁，他身着一袭黑色西装，手里捧着一束玫瑰，头发甚至还做了造型。
明明在家里，他打扮的却像参加宴会的公子，芝兰玉树，风度翩翩，一时间分不清这里是他们的小公寓，还是巴黎。
林肖恩呆在原地，发不出声音。
口袋里那副新钥匙，沉得膝盖发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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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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