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鲜血低落的声音,轻微,在这安静到极致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凝神细听,似乎想隔着尺厚的墙壁,分辨出人走动的声响。
帝国的白塔地牢,每一寸墙壁、地板和天花板,都用精神力屏蔽金属覆盖,再涂以纯色的白漆,没有一丝灯光,幽静密闭,每个囚室入口都有两扇门,就算趁人不备逃出一扇,也会被第二扇门阻拦。
三天内,他被狱卒打了好几次,审讯的人气急败坏走了,郑雨身上又添数道血痕,拜狱卒所赐。
那些人的鞭子专挑不伤他性命的地方打,满是恶意,像是气恼榨不出来更多消息似的。
郑雨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入敌人之手。
他等级很高,虽然自愿来到前线,联盟军团对他的防护其实非常严密,有一整支哨兵小队专门负责保护他。
但是他们都死了。
敌人的军队来得非常诡异,他们像是知道向导们藏身在何处,避开联盟主力军,集结了数倍于联盟小队的兵力,攻入堡垒。
郑雨记得自己身边每一个哨兵护卫,他们都对他很友善,虽然知道郑雨是为青梅竹马的哨兵才来前线,还是和他正常相处。
“说不定哪天他惹你不高兴,咱们就有机会——帮你揍他!”
郑雨让他们逗笑了,从封闭的向导学校出来后,这是他最开心的一段时间。
说话的哨兵,是最后一个为保护他,被帝**杀死在郑雨面前的护卫。
连接着哨兵五感的精神力丝线因哨兵的死亡瞬间断裂,剧烈的头痛与鲜血遮盖了郑雨的世界。
精神丝扯断的一瞬,腥甜、温热的,血液的气味,刺入他鼻腔,感官受到链接哨兵的影响,被放大数倍,五感神经不堪重负地震颤。
“不要!”
嘶喊声拉长到极致,自己是听不见的。
失去哨兵保护,子弹击碎精神力屏障,打在郑雨身上。
回忆结束
虽然受的伤不致命,低烧带来的乏力与晕眩,并未消失。
向导的体力太差,或许是神在赋予超凡能力的同时收取的代价,自从觉醒那天开始,他们精神力飞速成长的同时,还会带来身体机能的下降。
“该死。”
郑雨尝试床上坐起来,失败了,“这件牢房是开了重力增强吗。”
身体好沉,脖子也好沉。
被俘虏后,郑雨被他们戴上了一只黑色项圈,很沉,像是什么特殊的金属材质,戴上后精神力再无法释放分毫,项圈把精神力完全锁在脑域中,帝国人管这叫精神力屏蔽项圈。
不能外放精神力,向导与一个孱弱的普通人无异。
所幸郑雨的精神力防护屏障牢固,他是双A级向导,帝国不知他底细,派来几个向导都无法击破他的精神屏障,自然也不能从他嘴里撬出半点情报。
但向导的价值自然不止情报,除了精神力,脑域,还比如向导素。
那些白大褂拿着采集器与钢针进牢房时,郑雨已经没有足够反抗的力气了。
被几个人合力按倒时,郑雨恍惚间又想起某人的眼睛,如果我就此死在帝国人的解剖台上,他的哨兵会难过的吧。
“来啦。”
沈文清把一沓文件夹和一串钥匙交给来人,“把生物信息密钥录入一下,然后就赶紧上工吧,那孩子高烧一晚上了,以后你全权负责他,别让人报废了。”
“是,主任。”
穆海接过东西,端端正正理了理医师胸牌。
“唔,我看看,这是引发了炎症。”
他小心地掀开向导项圈下,一看就是让人草草缠上的染血绷带,观察一番,“出血多但不是特别严重。”
心里默念了句得罪,穆海将高烧昏迷的年轻向导身体摆平,剪开那件血迹斑斑的联盟军服,仔细检查身上其它的伤口。
“枪伤。”
在年轻向导身上,共有两处枪伤,穆海犹豫了一下,按规定他不能擅自把向导囚犯带出牢房,也就不能使用设备查看里面子弹的位置,沈主任真是给他丢了个难题,普通人又不像向导有精神力,能够探知伤口内部的情况。
不过穆海做过战地医生,取个子弹还是可以的。
当郑雨模模糊糊恢复了一点对外界的感知时,仿佛梦见有人动作轻柔地给他擦脸、敷冷毛巾退烧。
周围非常安静,仿佛回到了某个安静的午后。郑雨在空荡的废墟中茫然穿行,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即使最大限度放出精神力搜寻,也找不到哪怕一个昔日的同伴。
为什么丢下我。
焦急与恐慌萦绕着他的心,郑雨却喊不出来,只能继续向前寻找出路。
真的有出路吗。
阴沉的天空似乎下起了雨,仿佛在无声催促。郑雨越走越急切,他说不清自己在寻求什么,只知道自己什么都找不到,身后巨大的愧疚云团几乎将他淹没。
对不起,没有守护好你们。
郑雨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
身体的疼痛让他迅速清醒,虽然精神力被项圈束缚,向导的直觉告诉他,室内有其它人。
“你醒了。”
听见声音的下一秒,郑雨从床上翻身暴起,用手上铁链向对方砸去,对方反应很快,躲了过去,铁链又猛然往回收紧,郑雨本就打算勒死他。
不料“哗啦”一声铮响,铁链长度不够没能击中,对方直接抓到了手里,郑雨没能拽动。
不对劲,明明算好了长度够,郑雨惊疑下听对方说:“刚给你取了子弹,不想大出血就躺着别动。”
说着,他把那根铁链扔回来,打开了囚室内的灯。
“我叫穆海,是你的看守兼医生。”
眼前的医生戴着黑框眼镜,圆眼圆脸蛋,是个气质温和的青年人。
看清对方穿的绿色手术服,郑雨抚上自己肩膀,果然裹上了一层厚绷带,他后知后觉自己被换了衣服,整套旧衣都不见了。
精神一松,他用力过猛,脱力感和强烈的痛楚席卷而来,郑雨歪倒回了床上。
看见向导脸色惨白,穆海端出他带的餐盒,“吃点东西吧,你不活下去,怎么等到被赎回去的那天。”
“赎回去?”
郑雨捕捉到这个词,抬头瞪他,半是讥笑半是憎恨,“你们肯放向导回去?尸体都不会还。”
“那也要看局势。”
穆海对面前虚弱却炸毛的向导礼貌地笑笑,舀了勺粥喂到他唇边,“吃点吧。”
面对那勺热腾腾的粥,郑雨有些仿徨和犹豫,被囚禁三天,他几乎没吃多少东西,全靠一口气撑到现在。
他不知道这个人有什么目的,既然是帝国人,那自然不能相信。
但是子弹…被俘后,郑雨的确有两处火辣辣的枪伤,是在战场上被射中的,可以说是这两枪,断送了他撤离的希望。
现在那反复折磨他的伤处似乎没有那么痛了,伤处的皮肤甚至有一点清凉。
如果是帮他手术的医生的话,还是可以信的吧?
郑雨犹豫地打量眼前斯文的医生,最终被饥饿感打败,接过了粥碗。
他想活下去。
向导吃东西的空隙里,穆海拿出纸笔,地牢层有大量精神力屏蔽材料和装置,禁止带任何通讯设备和智脑进入,所以他们依然用手写文书。
穆海悄悄打量年轻的向导,少年黑发白肤,非常秀气,换上一身白色条纹的病号服后,整个人显得又瘦小又单薄,看起来像还没成年。
要不是刚才醒来后,那番野猫般迅速、气势狠厉的攻击,很难想象他是个高等级向导。
早上就退烧了,恢复能力不错,彻底恢复估计也要等三天。
沈主任的要求是最多两天,就要给这个难得抓到的A级向导上329药剂,缓解一下白塔面临前线大批重伤军官,需要同等级疏导的压力。
穆海心里划过329药剂那一长串的实验记录与副作用列表,平静地观察向导少年因过度失血而苍白的脸。
他见过很多这样的向导。
在帝国白塔的监狱里,死的,活的,残的,精神失常的。
我努力让你保持正常的时间多一点,穆海心想。
穆海进帝都白塔两年,还是第一次轮到看管这样高级别的向导,在白塔地下工作的感觉十分压抑,但是看到这个向导,总有种心里轻了一些的感觉。
“放开我!”
不得不说,两天的休养还是很有效果的,出于不知道哪来的恻隐之心,穆海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来照顾向导,包括提供营养食物以及用最好的药,效果也很显著,两天前还虚弱得发高烧、不能下地的向导,现在已经有力气扑腾了。
穆海叫了两个经验丰富的护士,废了老大劲儿,才把人拷到疏导室的金属桌上。
向导不甘心地挣扎,但放不出精神力,他细白的手腕怎可能掰得过护士粗厚的膀子,穆海都担心护士们把他的手弄折了。
“省省力气,这才刚开始。”穆海真心实意地说,他娴熟地给向导打上一针329药剂,才松下眉毛,有种工作顺利进行的愉悦。
郑雨对精神疏导室非常熟悉,每个向导来到学校最主要的课程之一,就是如何给哨兵做精神疏导。
但是郑雨从来没被绑在桌子上,也没见过这种让他失去对精神力控制的药剂。
那个声称是他看守的医生,解开郑雨脖子上项圈对他精神域的封锁,郑雨的精神力满溢而出,可逸散出的精神力压根不受他自己的控制。
随着第一位哨兵进门,握住郑雨的手,哨兵与向导的肢体接触,瞬间形成链接。
丑恶扭曲的战争乱象,鲜血、腐烂、灰尘和火药的气味,裹挟着厌憎、愤怒等等负面情绪的洪流,纷纷从链接那一端涌入,精神层面的污水如山洪,郑雨的向导本能在一瞬间被激活,精神力本能地筑起高墙,开始全力消解被污染的精神力。
失控感如洪水冲垮理智,如果说正常精神疏导是由向导主导、清理精神图景,被注射药剂后这种被动疏导,其实全靠向导精神力的被动消解。
天旋地转,强烈的干呕感反上喉管,脑袋像有铁凿子在猛敲,神经剧烈钻痛,冷汗、眼泪与透明的涎水不受控地涌出,糊在灼烫的皮肤上。
一直被联盟娇养的郑雨如何能接受,他声嘶力竭地尖叫,拼命往回抽自己双手,却被护士压着肩胛骨,狠狠按在金属台面上。
后来,郑雨已经记不得最开始那半小时的精神疏导中,他现实的反应是什么样了,大概很狼狈,断开链接后他想要晕厥,却偏偏像快要撑裂的气球一样清醒。
而这样噩梦般的疏导经历,足足持续了八个小时。
此时,是郑雨被帝**俘虏的第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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