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翻窗就翻窗你把我也叫来是几个意思?”
谭青满脸不情愿,但谁让江辽一回府二话不说就拖着他换衣服出门。他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被拉上了“贼船”。
“嗨呀,这不刚巧有位晏河殿的大人做见证嘛。”江辽四顾无人,轻巧地跳进屋内,“若真能找到什么,便省了我多跑一趟的工夫;若是不幸被人看见了,我也能沾你的光做个没事人。”
“……”谭青跟在他后边,也翻进了屋子。
“叶郴与薛晟既然能狼狈为奸那么多年,当然不是仅仅一方的把柄能作数的。眼下薛晟与谢家老二牵扯甚广,只怕东西落到了谢正弦手中也听不见响。”江辽从鼻子里嗤了一声,似乎是对谢铮怨气很大。
“……也怨不得他,谁不是为了自家。”
“你啊,”江辽笑他,“就你成天操心别人了,还说这话。”
屋中被翻得狼藉一片,江辽勉强找到了几处能落脚的地方,照着薛晟所言摸上柜子内侧的机关。
屏息半晌,脚边有块木板轻轻摇晃了两下。江辽撬起那块板,板下果真压着些印有血指纹的契书。
“……这又什么?”谭青也凑了过来。
“喔,一些能把陛下的注意从叶家再回到薛家头上的东西。”江辽一张一张快速翻阅着,忽然在某张字迹突变的纸上停了下来。
“?”
“……这不是薛晟的东西。”江辽把字纸举到谭青眼前,“你看。”
谭青的目光首先落到那枚红色的印章上——是叶老爷的私印。
“应该是在薛晟事发后,叶郴也来过这里,发现了暗格。”江辽推测,“但是他写这个干嘛?是不是有点过于假惺惺了?”
谭青面色凝重地读着纸上其他的文字。叶寻秋从小在家中如何受冷落、 初入仕途时如何辛苦他最是了解,而今叶家没落了,叶老爷竟还特意伪造了几封宣称与叶寻秋断绝关系的家书,想着这样便能让叶寻秋免于罪罚,试图唤起他的恻隐之心么?
“……混蛋。”谭青暗骂了一声。
“当真是混蛋。”江辽顺着他的话附和,“那这下怎么办?告不告诉小叶?”
谭青沉默了。似乎这不是他有资格决定的事情。
“……总之先上呈晏河殿吧。若有好消息,再告诉他也不迟。”
“他如今已有赦令,这区区几封家书存在与否,都不重要吧?”江辽的表情像是现在就想把这些脏眼睛的东西烧了。
“……多少还是有些用处。你给我吧。”谭青真怕他突然又发起疯来,赶紧将东西抢到自己手上。
“哎——”江辽质疑归质疑,倒也松手任他拿去了,“那上面那些东西,也就都辛苦你带去了。”
“嗯。”
“嘶……啊……”
叶寻秋拧了一下言樾的耳朵:“安静点。”
“痛啊叶大人。”
“忍着。”
“……”
言樾蔫了下去,听任叶寻秋往他从脸到脚新的伤处毫不留情地洒药粉。这等换药的工作叶寻秋在山中驻地照顾言樾时与黎莺学过不少,还算是得心应手。
……就是这个一直在不停扭动躲闪的病人实在很是烦人。
“……喂喂叶大人,这是你对好不容易‘死而复生’的爱人该有的态度么?”言樾实在忍不了身上各处同时传来刺骨的疼,泥鳅一般从叶寻秋端着药粉的手底下钻了过去。
叶寻秋咂咂嘴,无奈转过了眼睛。
“有这么疼吗?我看这回都是小伤,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内伤啊?一会儿叫黎姐姐来瞧瞧?”
“诶还是别了。”言樾翻了个身,盘腿坐好,“……我撒个娇,你别当真。”
叶寻秋笑了,手上洒药的动作倒是轻柔了些。
包纱布的时候叶寻秋不免又看到他前胸后背各一条的长刀伤。伤痕已经很旧,留下深色的、也许永远都不会褪去的印记。
叶寻秋牵着纱布,指尖不由地从他背后的刀伤上抚过。他知道那是言樾初次与殷城“结缘”的标记,是他之后一切不幸的开端。
“偷偷摸摸做什么呢,叶大人?”言樾察觉到他的迟疑,仰过头来倒着看他。
“你想回山里么?”却听叶寻秋这么问。
“?怎么突然问这个?”言樾收起不正经的神色,微微侧过身来面向着他。
“就……问问。”
“你想走的话,我随时都可以带你走。”言樾说,“不管那皇帝老儿有什么命令。横竖等到了山里,也没人能追得过来。”
“你不要急,”叶寻秋倒是被他如此认真的回复弄得一愣,“赦令都下来了,肯定是没事,迟早会放了我的。我就是想说……如果你不想马上就回,我们或许还可以四处逛逛……?嗯……带上青哥和黎姐姐,他们成亲后也都各忙各的,一直也未能成行呢……江辽哥……让小淼儿闹一闹他便是了,十天半月的假还是请得来的;谢大人……算了,他肯定不去……”
言樾认真地望着叶寻秋神游天外的模样。他一字一句、缓缓地描述头脑中的未来之景,倒把言樾也勾得十分期待起来。
原来小秋心里一直有一片桃源。他想要带着所有人一起分享自己的美好;只是这个幻想并不是可以随口就说的——他花了太大的力气,才终于得以说出口。
如果……言樾真的死在那个晚上了呢?
谁会来听他说这些?谁会知道他想要的只是一次无限期的逃离,谁会看见他被埋葬在自己建造的桃源里?
“小秋。”
言樾像是害怕打扰到他的梦境一般,温柔地与他十指相扣,
“都可以。我都听你的。
“你想去哪儿、想带着谁、想怎么玩,告诉我,我去安排。不用着急以后要往哪里去、要做些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我又不是贪图你地位家产才同你在一起的。”
好好的气氛被言樾的话一下打得粉碎。叶寻秋看着他一脸无辜又真挚的表情,实在不忍心说出口来。
“那你是图我什么?”叶寻秋笑问。
“美色啊,”谁想言樾几乎是不假思索,“啧啧啧,在下不过是一个出身风月烟花之地的小小伶伎,那日恰逢夜凉如水,叶大人一袭青衣翩翩而来——”
“——哪里看来的话本子。”叶寻秋往他尚且安好的那只脸颊上轻拍了一下。
“啧,不是你给我安排的故事背景么?”
“我可没教你这么说——”
“行那我换一个故事——”
“??闭嘴啊!”
缠好了纱布,言樾重新穿上衣服,往榻上一躺。末了见叶寻秋好像也想躺下的样子,他只得往里头挪了挪,空出一人的位置。
“是不想我跟你睡了?”
“想想想,怎么不想?”言樾翻身,用胳膊肘支着床板,歪着脑袋看他。
叶寻秋把手垫在脑后,只定定地看着天花板:“言樾啊。”
“嗯?”
“言樾。”
“在呢。”
“再答应一声。”
“答应。”
“……”
叶寻秋也侧过脑袋来,噙着无可奈何的笑意望着他。
“……我那时候真的以为你回不来了。”
“我知道。”
“……?”
“……我本来就没抱着能回来的愿望。”
言樾说着,话音逐渐低了下去,眼神也飘忽起来,不敢与叶寻秋对上。
而后他忽然吐了一口气:“现在可以跟你说啦!那时候我骗你了。”
“你这人……”
“我知道即使没有我,青哥啊江辽哥啊他们也会想尽办法救你的。”言樾说,“至于我嘛……我只要能引蛇出洞,和他们同归于尽也是可以的。”
“可什么以——”
“反正那时候我也没什么活下来的愿望啊,”言樾继续坦白着自己的心思,“知道自己这么多年都白活了之后……多少是会有些绝望嘛。复仇的决心啊、下山来的目的啊什么的,我也不知道我离了这些还能做什么。”
叶寻秋紧抿着唇。
“还有你啊……你救了我好几回,要是在最后我能把命还给你,也不失为一种善终嘛。”
叶寻秋的眼睛红红的,一动也不敢动地盯着他。言樾不用看,就知道自己脸上也是一样的狼狈。
“那后来呢?”叶寻秋哑着声音。
“多亏你认识琳琅。”言樾猛地一吸鼻子,把先前的情绪收拾妥当,“你三年前给我吃的那颗药也是他给的么?是他教我的脱身之法。”
叶寻秋的眼皮一跳。言樾既然这么问,那就说明凌也把第二颗药也给了他。
“……药呢?”
“我没吃;但后来可能在路上弄丢了,一直没找着。”
叶寻秋点点头,说了句“改日还要多谢他”,便闭上眼睛打算休息了。言樾挣扎着爬起来拉下帘子,好让外边的太阳不那么直接地打在叶寻秋脸上。
“小秋……”
言樾很难说服自己不去逗他。这么好看的叶大人,再看多少回都不够。
“嗯?”叶寻秋也不是真睡,只是躺着听听他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能回来真好。”
他看见叶寻秋的唇角微微扬起。
“我以后可以天天睡在你身边,可以陪你去看各地的名山大川,你想的话我们还可以青庐结发,然后一起找个没人的山头住下……师父他老人家肯定也会很高兴,说不定还会向你传授些道法什么的,到时候你若有不懂的我还可以教你……”
叶寻秋听着他同样漫无边际而又自由自在的遐想,好像也能看到他说的那些绮丽幻梦。
原来喜欢做梦这点,也会相互影响。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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