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着慕承轻来时的方向看去，那边有一道不容易被发现的小门，白笙落不太清楚这门的用途，便也没再深究。
慕承轻轻轻喘着气，她额头布满汗珠，像是一路跑来。
她有些害怕地将刀踢远，顺带着将那把扔在地上的剑也撞远了些。
李启伏在地上，长时间的恐吓到底是有害的，如今他俨然一副失了神智的模样。
慕承轻看了他一眼，转身看着白笙落，对上她担心的目光时却好似被烫到一般，避开了她的目光，她低着头道：“陛下被吓到了，本宫便替他将想下的旨给下了。”
旨？什么旨？
白笙落有些警惕地看着她，只见慕承轻清了清嗓子，道：“陛下自知自己愚钝无知，无法治理大俞疆土，即日将皇位传给皇弟李愿，先前颁布的圣旨也一并撤销。”
白笙落愣了一瞬，转头看向地下已然被失智的李启，有些复杂地看着慕承轻。
慕承轻抬眼看向白笙落，又慢慢侧目看向慕时泽，后者皱着眉，似乎是思考她为什么会做这些。
她眼中带着泪光：“碍于皇子李愿年幼。锦衣卫指挥使慕时泽于皇上在位时立功无数，特令其与安乐郡主共同辅佐新皇，至其能继位处理国事。”
说完，她后退了几步，向两人行了行礼，轻声道：“快走吧。今天这件事情我什么都没看见。”、
白笙落张了张嘴，开口道：“你……”
慕承轻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她忍住哽咽，道：“李启既然已经成这个样子，想来也没办法给郡主造成什么大的麻烦了，日后，我会一直看着他，就当是……”
她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就当是我给郡主赔礼了。”
白笙落沉默了片刻，还是轻声道：“无需自责。”
说完，便看向慕时泽，后者转身打了个手势，门外的黑衣人齐齐撤退，半晌，宫内各处才传来了断断续续的人声。
慕承轻扶着李启走到大殿深处，白笙落忍下翻涌的情绪：“走吧。”
……
天还未破晓，长安城内已然恢复昨日的平静，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得到李启退位的消息后，城门口的百姓也都陆陆续续地离开。
白笙落拉着慕时泽避开人群回到将军府。
应该是素娘接到了自己的信件，带着将军府众人离开，此时将军府内空无一人。
白笙落关上门，走到一旁点了蜡烛，顺便点了支香，沁人心脾的淡淡香气顿时弥漫开来，盖住了两人身上的硝烟味。
白笙落拎起茶壶晃了晃，转头朝慕时泽笑笑：“抱歉，可能没有茶水了。”
慕时泽摇摇头，走近她坐下：“没关系，我不渴。”
白笙落闻言放下茶壶：“你父母在城外西北方的旅栈里，我请了人守在周围，不会有问题，你放心。”
慕时泽点点头，他抿着唇，似乎是想说什么又堪堪憋住。
白笙落挑了挑眉，道：“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是得把话说开，不然一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太好。”
慕时泽抬眼对上她的目光，对面的人儿满眼笑意，似是在鼓励他敞开心扉的畅谈，便轻咳了一声，小心地问道：“那……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白笙落似乎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似笑非笑地问他：“你想我们是什么关系？”
慕时泽耳根通红，他小声道：“就……就之前的关系。”
白笙落“哦”了一声，逗他：“陌生人？”
“不是！”慕时泽有些着急，他靠近了几分，急道：“是、是爱人。我想我们之间，应该是爱人的关系。”
他认真的看着白笙落，眼里有着细碎的光，白笙落看着他，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慕时泽肯定道：“我一直都很爱你，从始至终，没有一刻变过。”
白笙落笑盈盈地低眉，又抬眼与他对视：“那就按你说的咯。”
慕时泽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满脸欣喜，像是有劲没处使，在桌子旁踱了几步，便喜笑颜开地想来抱白笙落，却被白笙落抵住额头：“不过……”
慕时泽顿时安静下来，他略有些紧张地看着白笙落：“怎么了？”
白笙落弯着眼睛看他：“除了以我的名义把粮草给百姓，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吗？”
慕时泽又松了口气，他认真道：“除了那批粮草就是国库丢失的那堆之外，没有了。”
白笙落静了片刻，虽然先前有过怀疑，但听到他亲口承认还是有点震惊于慕时泽的胆大妄为，有些咬牙切齿道：“真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
慕时泽尬笑两声：“还、还行吧。”
说完，他便轻轻扯住白笙落的衣袖，小声问道：“那前提条件是不是完成了？”
白笙落愣了一下，很正常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有一种撒娇的意味，看着他期待的目光，白笙落没忍住抿着唇笑道：“是是是，完成了。”
闻言，慕时泽顿时喜笑颜开，但又凑过来继续追问，似乎是想听到白笙落亲口说出来：“那我们现在是……”
白笙落笑了一声。慕时泽脑子里在想什么都写在脸上了，她一看就明白。
若是先前，她说不定会吊着逗他一会，但想来两人之间能走到现在实在是经历太多，便也不想看他难过。
于是，她笑着凑近，目光紧盯着他通红的耳垂，又慢慢移至他的微微张开的唇瓣，最后看着他有些害羞但还是执意盯着自己的眼睛，轻声道：“爱人的关系啊，慕大指挥。”
她稍稍拉远了些，面前的人却好似不想拉开距离，随着她的动作凑近，就像是本该发生那样，他没有一刻的停顿，侧着头吻上了白笙落的唇瓣。
没有**，一切的合理都只是爱意的碰撞。
他闭了闭眼，睫毛轻轻颤动，又像是看不够一般微微睁开眼看着白笙落的反应。
唇瓣细细厮磨，连鼻尖在偶然间触碰到对方的肌肤也会发着颤将酥麻流至全身。
慕时泽单膝跪地，手抚上了白笙落的后背，指尖顺着脊骨一寸一寸抚摸，将人按进自己怀中。
他又闭上眼，黑暗中，对方的每一个触碰都让自己身体的每一处疯狂呐喊。
窗外卷起一阵冷风，飘飘忽忽地穿过缝隙，无意间将那本就有些摇摇欲坠的烛火吹灭。
朝阳升起，似是熔金，大把的金光弥漫开来，顶替了烛火的位置。
它更亮些，照得屋内两人的眷爱更明晰。
而在这明暗交错之间，两人呼吸尽数交缠，微微分开时便猝不及防撞进对方的眼中。
相视而笑。
“咳。”最后竟还是白笙落率先移开了眼，她像是转移话题一般道：“……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慕时泽满眼笑意地看着她，轻轻“嗯”了一声。
屋内气氛正好，门外忽地响起了一声轻轻的敲门声，江一的声音从门外闷闷地传进来：“阁主？是你吗？”
白笙落回过神来，起身应道：“嗯，是我。”
说着，她走至门前，将门打开，慕时泽也跟着站起身来。
江一看见白笙落，眼里亮了一下，下一秒瞧见慕时泽，脸又木了回去：“我方才接到消息，彭城水患控制住了。”
白笙落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她又问道：“那粮草？”
江一抬眉看了看慕时泽，后者对他勾唇一笑，他道：“也解决了，传音阁筹到不少粮草，但也不太够，后来是慕将军送去了一批。”
白笙落挑眉，有些意外地看向慕时泽：“这批粮草真是给你用到极致了。”
慕时泽有些得意，道：“在我手里当然有很大用处了，不然放在国库里要李启拿出来肯定要费一番功夫。”
就算偷取国库粮草实在不同凡响，但他这句话确实很有道理。
灾祸面前，时间太珍贵了。按李启那个尿性，指不定要怎么磨。
白笙落在心中叹了口气，碰碰慕时泽垂在一旁的手指：“干得漂亮。”
得了夸奖，慕时泽又笑得见牙不见眼。
江一垂着眸，有些犹豫地继续道：“还有……将军昨夜接到消息，连夜赶来了。”
白笙落愣了片刻，问道：“他什么时候到？”
“将军来得急，应该不一会便到了。”
……
几个时辰后，白笙落等在城门口，拦下了拎着长刀想冲进皇宫砍人的白易平。
白易平骑着马跑了一整夜，面上带了点憔悴，但却精神得很。
他少时本就任达不羁，上了战场经历了诸多事情后才被迫沉稳起来。
但白易平看重的东西不多，百姓是一，妻女是二。
如今将军府上下只剩白笙落一人，他怎么可能不拼尽全力护着。
所以此时他一改平时沉稳的模样，只想着进宫跟李启掰扯掰扯。
白笙落费了好些功夫才将昨夜的事情一一说清，白易平冷静了些，但还是不死心道：“那李启现在在哪？”
白笙落一脸“白解释了”的模样，白易平叹了口气：“不砍他，我去看看总行吧”
“真的只是看看吗？”白笙落不太相信，毕竟自己要是不拦着他，现在他都杀进皇宫了。
“欸，你还护上了？”白易平轻拍了白笙落脑袋一下：“刚才你说的时候我就想给你脑袋来一下了，做什么护着那皇帝，难道我西北那么多人还护不住你？要我说，慕家这小子倒是干得漂亮。”
虽说慕时泽做的这事确实惊世骇俗，但也是保下了白笙落，这倒让白易平对他多了几分好感。
白笙落敷衍地点点头：“是是是，我就该跟他一起把皇帝弄死，然后想想怎么护着下面一堆人不被杀头，再想想怎么跟百姓解释安乐郡主为什么会跟锦衣卫联手杀了皇帝，最好再想想之后有心人拿此事做文章对我们不利该怎么办。”
这一连串的话终于把白易平的理智拉了回来，一时冲动确实能解决问题，但事后的麻烦可就会一件接着一件地涌来。
白易平有些欣慰地看着白笙落：“我闺女确实长大了。”
欣慰归欣慰，理智归理智。
他还是不死心：“但是皇宫我还是得去。看看李启，再看看新皇。”
白笙落点点头：“嗯。突然从边疆赶来，确实得先进宫一趟。”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李启被慕时泽吓了一夜，失了神智，现在应该在太极殿。”
白易平笑了一声：“这小子不错。”
白笙落有些没反应过来，她疑惑地偏头：“哪个小子？”
“当然是慕家那个，总不能是李启吧？”白易平挑了挑眉，这动作倒是跟白笙落相差无几。
白笙落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
太极殿在皇宫深处，要路过新皇居所，白笙落便想着先去看看小皇帝怎么样。
她带着白易平走进御花园，便看见李愿身后跟了一排的宫女侍从，小脸愁得皱成一团。
看到白笙落吗，他就像看到了救星，大喊着朝她跑去：“郡主姐姐！”
跑到一半，他看到白笙落身边站着身旁盔甲的威严男人，顿时刹住了脚步，有些局促地看着他，又求救一般地看看白笙落。
这副小表情惹得白笙落一下子笑出声，她走近了些，蹲下身子道：“这位是我的父亲安国侯，你认识的。”
李愿惊呼一声，眼睛都亮了起来。
白易平也被这孩子逗乐，他笑得和蔼，弯下腰哄道：“皇上中午好啊。”
李愿笑得憨态可掬：“安国侯也中午好。”
他歪歪头，问道：“你是从西北那边赶来的吗？”
白易平看着小皇帝白白嫩嫩的，顿时喜欢的不得了，抱起他便道：“对呀，想不想听我在西北打仗的日子？”
小时候白易平经常这样哄白笙落，战场上的事情多而激烈，几天几夜都说不完，说着说着白笙落便不再哭闹了。
这招有点灵，连小皇帝也为其所动，搂着白易平的脖子不肯放手，
白笙落见这边一时半会结束不了，笑着看了一会后便悄悄地离开御花园。
太极殿离这边有些距离。
开始还不断遇到宫女太监跟她行礼，再往深处，便几乎见不到人了。
虽然人迹稀少，但毕竟是皇宫，倒也不显得荒凉。
不多时，便看到太极殿了。
白笙落站在殿外沉默地看了片刻，才迈步走了进去。
推开门，阳光随着白笙落的身影追进了殿，映出一片的微尘。
听到声音，慕承轻从侧殿出来，看清来人后，她微微愣住，半晌才道：“郡主……”
白笙落看着她，慕承轻还穿着昨夜的衣裳，似乎是还没来得及换下，但眼神却褪去了满眼的思虑。
她有些拘谨地看着白笙落，笑道：“这边没有宫女，凡事都要亲历亲为，所以……可能不太干净。”
白笙落摇摇头，她问道：“没有宫女的话，会不会不习惯？我帮你派几个过来？”
“不用了，”慕承轻笑了一下，看向白笙落的目光很是温柔：“我真的受不了之前的生活了，这样没有人打扰的日子也很好，我很喜欢。”
她低头轻笑，又抬头看向白笙落：“而且，你也不会让那些人欺负我，对不对？”
白笙落点了点头：“自然。”
“虽然有些不太好，但我还是想问一问，”她静了片刻，鼓起勇气问道：“我们还能做朋友吧？我不奢求从前那样，只要是朋友就可以了。”
白笙落垂眉。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其实不愿意再将自己困在以前的痛苦中，但……原谅吗？
她摇摇头，笑得漂亮极了：“只能说，我们可以不是敌人。”
……
从太极殿出来后，白笙落走在小道上。
太阳已然西斜，洒落的光一如从前。
慕时泽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笑着牵起白笙落的手，将自己的手指挤入她的指缝。
白笙落侧身看着他：“处理好了？”
“嗯，彭城重建，粮草入库，百姓居所、粮食都不缺。所以，放心吧，没事了。”慕时泽笑着凑上去，用鼻尖蹭蹭白笙落的。
“昨晚的事情呢？”白笙落没躲开。
慕时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声音缱绻：“也都处理好了，好不容易事情都安定下来，大家都不想闹事，也就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了。”
白笙落点点头，走到一半突然问道：“之前我送你的玉佩呢？”
慕时泽顿时捂住胸口后退两步，面露惊慌：“你不会是想要回去吧？”
白笙落没忍住笑出了声：“只是看你一直没戴过，问一下而已。”
慕时泽松了口气，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我一直怕你看到我戴着就会把它要回去，又不想放在府中，所以一直藏在怀里。”
白笙落盯着那枚玉佩，面上木了片刻后才笑出了声。
她笑得实在太欢，惹得慕时泽也没忍住笑了出来。
后知后觉的，他才意识到自己做的事太傻。
斜阳在前方引着路，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紧扣的手却依旧清晰可见。
过去种种，在热烈的光芒下闪烁着细碎而绚丽的光。
快乐的、悲伤的、痛苦的，皆在其中。
跳出记忆来看，每一个岔路口的选择都注定会走向这条路。
一如慢慢落下的余阳。
全文完。
完结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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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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