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川闷头往前走，太宰慢悠悠地跟在后面，颇有闲情地左顾右盼，时不时发出惊叹。
“老板，那棵树看着好适合拉伸脖子。”
“今天的河流还是这么温柔多情，她在邀请我，老板，你听到了吗？是海妖的呼唤！”
“哇，今天天气真好，很适合做蘑菇汤，老板吃过蘑菇吗？会有超棒的幻觉~”
……
至于浅川，浅川什么想法也没有，只觉得他吵闹。他只是想赶紧离开让他社死的热闹场所，但真的走出车站之后，反而对目的地没有了头绪。
太宰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不决，上前把自己的衣摆从对方手里解救出来，轻声道：“老板，回家吧，今天已经没有必须要做的事情了。”
一直连轴转，硬撑着没有倒下已经精神可嘉了。直到今天，对方的状态一直都肉眼可见的差啊。尽管很好奇浅川百泉的异能，但是来日方长，他可没有劳役病号的习惯。
“回去休息，吃饭。”太宰伸了个懒腰，笑容也有了些懒洋洋的意味，再看看浅川脖子处松开一截的绷带，补充道，“唔，有时间再学习一下怎么缠绷带？”
“那你呢？”浅川盯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专注极了，像是看着飞鸟的黑猫。
“那当然是入水啦~”
荡漾的声线尚未落到地上，男人就已经跳上桥墩，双手展开，身后的天空蔚蓝而明媚，无边无际地往外延伸。
阳光偏爱地吻上他的脸，将棕色的发丝镀上暗红的流光，目光温柔地注视河流，好像下一秒就会消失在风中。这场面几乎就像是光虚化出来的幻影，如海市蜃楼般的可望不可及。
太宰好似在说些什么，但是浅川已经听不到了。爆炸般爆发的杂音堵住了他的头脑，让他完全分辨不清楚哪些是真实，哪些是幻觉。
【你留不住他的，放弃吧放弃吧放弃吧，放手你要放手……】
【他宁愿去死也不和你在一起，你被讨厌了又被讨厌了，嘻嘻嘻没有人会喜欢你……】
【你错了你又错了，你没藏好你要躲起来躲起来，快点来不及了，都是你的错】
【恶心的小怪物你想要什么，你想要他的尸体吗，你在做什么太狼狈了】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你真的以为自己有某种价值吗……】
浅川整个人僵在原地，像是信息过载后卡死的机器，理智挣扎着冒头让他停止思考，虚弱的气流在喉咙里穿梭，却没有传出半点声音。
于是太宰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一切，他满足地闭上眼向前倒去，好似那不是湍急的河流，而是拥抱飞鸟的苍穹！
不，等等……至少，至少不要死在他面前！
身体先于头脑动了，浅川不假思索地跟着一跃而下。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过头顶，衣料吸足水分后重得像是镣铐，伤口翻涌起绵密而尖锐的疼痛。
但这一切浅川都无瑕顾及，他的视线里只剩下了一个身影，离他很近很近。
河流下游，浅水处，太宰把浅川推到岸上，听着少年伏在地面上因为呛水而咳嗽不止。他没有急着上岸，而是趴在岸边的枯树上托着脸抱怨：“真是的，差一点就变成殉情了啊，浅川君。理想中的殉情对象，怎么都先得是位女士吧？”
浅川急促地呼吸着，脑中的噪音渐渐低缓。他爬起来，又踉跄着倒下，急切地近乎是单膝跪地的姿态蹲在太宰面前。
少年拽过太宰的领口，用力收紧拉近，把衣料扯出深深的褶皱，咬牙切齿地说：“你疯了吗？”
太宰脸上的闲适褪去，转化出深沉的冷漠，他注视着那双愤怒的眼瞳，声音冷得像是冰：“或许吧，这个世界不就是只有疯子才能活下去吗？我倒是希望自己疯了。”
“而且不会水还跟着我跳下来，浅川君你恐怕也病得不浅。为什么执着于我呢？我们就连交流都没有过吧？”
浅川定定地看着他，就好像在注视一大片浓雾，脸上竟然出现了孩子似的茫然。他跟着太宰重复：“为什么执着……”
为什么执着？
因为这个名字无时无刻不在身边围绕。
在领奖台下，在班级的窃窃私语中，在地下室，在老师赞叹惊愕的夸赞里……就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钻进他的头脑，融进心脏和血液，变成藤蔓抓住他的灵魂。
起初只是有些在意，有些不服，渐渐地就复杂到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但是分不清又有什么关系，没有津岛，这个世界也不会变得更好。
所以……或者是自己抓住了这根藤蔓，如同抓住伸向地狱的蛛丝，并把试图抢夺的人全都踹下去。
浅川的破绽转瞬即逝，他很快就回过神，拽着对方衣领的手不仅没松开，反而拽得又靠近自己几分。他眼神里有着和芥川相似的执着和疯狂，更加自我，却同样偏执。
“原因和你无关！你想死在哪里都可以，在我把你抛掉之后，你就是像垃圾一样死在别人床上我都不会看你一眼！”
“但是现在，你是我的东西。我付出这么多代价不是为了拿到一具尸体摆在卧室里欣赏的，所以给我重视你自己！”
“你的愿望还没达成吧？芥川龙之介不只是前置条件吗？这样吧，你可以利用我，我会不遗余力去帮你。但是现在，在我丢掉你之前，你的命是我的！”
太宰静默地看着他，许久之后才忽地露出个过分甜腻的笑，鸢瞳中并没有多少情绪：“我明白了，那就这样吧，互相利用的关系也算干脆。”
少年终于松开手，慢条斯理地帮对方拉平领口上被扯出来的褶皱。他伸手把太宰从河里拉起来，让对方站直，面无表情地问：“你没什么问题了对吗？”
太宰摇头。
浅川点点头，“很好，那么现在麻烦转身。”
暂时让渡了主动权的太宰无所谓地照做，还有些好奇对方想要做什么。他的外套被水冲走了，连同钱包和手机，现在是一穷二白。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踩树干上的声音，很快，有重量覆盖下来，过分的热量透过潮湿的衣服和绷带缓慢地扑在皮肤上。
这回轮到太宰浑身僵硬了。
“……老板？”没有回应。
“浅川？”
“亲爱的？”
连喊三声后，太宰无奈扭头。陷入昏迷的新老板睡在他肩头，眼镜被挤得歪到一侧，露出下面那张安静乖顺的脸庞来。
他伸手去戳了戳对方的脸，因为高热而渐渐通红的脸颊倒是比脾气软得多。
太宰把对方的眼镜摘下放进口袋，长叹一口气，到底还是把人背起来了。这一身伤，他要负九成责任。
啧，这还怎么生气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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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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