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愿？
什么情愿？
怎么可能情愿？
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几乎想要不顾一切地笑出声来。
但我没有，我也不该那么做。
我仰头，看着比我高出了一个头的青年。
接着，我向他伸出手，用上了我跟同事学到的招数，带着挑逗地一寸一寸撩过他的衬衫。
那一刻，我在想的是，或许我也不需要什么明天了。
虽然没有办法把我最恨的人拖进地狱，但眼前的人似乎也不坏。
我知道这样的念头实在阴暗，就像是扭曲在黄泉的水鬼，只想将能捉到的一切都拖进地狱里。
除了毁灭之外，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我看着他，说：
“我的第一个客人是您这样的人，我能有什么不情愿呢？”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那个瞬间，他的脸色似乎一下沉了下去。
可他的脸色其实一直都是阴沉的。
他有些用力地擒住了我的手腕，并不容我再说什么，几乎是拖着将我扯进了那栋公寓。
他似乎是生气了，但我不明白，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生气。
他算是什么呢？就算他年轻，英俊，或许有着超然的地位，可他也只不过是出现在店里消费我的客人。
仅此而已。
他对于我来说仅此而已。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我被他拉扯进了房间里。
室内冰冷的空气让我打了个寒噤。
屋子里空空荡荡，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房门关上的时候，我感受到一股不寻常的力量，接着，我听到了什么落地的声音。
那是一把餐刀。
本来只是用来切点心的刀具被我打磨得尤其锋利，室内光线昏黄，它却依然无比清晰地反射着耀眼的银光。
那是我用来对付那个男人的刀，那是我想用在眼前人身上的刀，那是我想用来结束一切的刀。
而当它出现的一刻，我的一切计划都无从掩藏。
我抬起头，看着那个青年，却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但我还是笑着开了口。
“好吧，你没猜错，我的确是不情愿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从来都没得选。”
父亲欠下高利贷的时候我没得选，母亲逃到另一个世界的时候我没得选，警察包庇那些恶徒的时候我没得选。
空气里响起轻轻的叹息，在空旷的房间里，那样的声音甚至听上去有些空茫。
“如果我给你选择呢？”
他放开了握着我的手，下一个瞬间，我感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拭过我的眼角。
于是我看清了他的脸，温柔的，漂亮的，满带着担忧的脸。
“你可以离开，有我在，谁也不会再来找你。”
他说。
“离开这里，去找警察，去找福利院，会有人把你保护起来。”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确可耻地心动了。
可在听到警察两个字的时候，原本才刚有些活泛的心情顿时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你是在戏弄我吗？”
我问他。
“你以为我是怎么被送到这种地方来的？”
这个世界没有公平也没有正义，所有人都在拼命把我拖入黑暗。
而这样的我，又要去奢望什么呢？
我曾以为这世界有阳光，可阳光从不曾照到我身上。
于是我也不奢望那种东西。
苏格兰沉默了下来，这次的沉默似乎尤其久。
接着，他伸出手，很轻很轻地覆上我的发顶。
“好孩子，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那些痛苦和不幸足以摧毁一个人，更足以摧毁一个人对公正的信任和对未来的期待。”
“但是啊——”
“就是因为不够公正，所以才要追求公正。就是因为看不到未来，所以才要拼尽全力地创造未来。”
“你很聪明，也很勇敢，你不该在这种地方腐朽，你不该为不值得的事殉葬。”
“我想帮你一把，我想看你走出黑暗，走向你的未来。”
“你不出现在这种地方，去你该去的地方，去过你的人生，去拥抱所有属于你的可能性。”
“你愿意相信我吗？”
他的声音在夜色里低沉得很好听，像是琴弓划过低音提琴的琴弦，一下一下拨弄着我的心绪。
这是在父亲和母亲出事之后第一次有人和我说这样的东西。
未来。
多好听的字眼。
曾经的我以为我将永远失去进入未来的资格，但我何其有幸，遇到了这样一个人，他告诉我，我还可以走向未来，拥抱未来。
我第一次很想拥抱一个人。
于是我扑到了他的怀里，嚎啕痛哭。
仿佛所有的不幸都会留在这个与他相遇的长夜，而我想走向有他的未来，我想，被他照亮的未来，一定一片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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