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是谁?”
阿列克谢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拎着那个破损得不成样子的十字架,小步跑着穿过城堡的走廊,脚步因为未消退完全的寒冷还有些踉跄,走路姿势都僵硬过头。
而在他前方,刚刚帮他驱散幽灵的女人正大步往前走,她脊背挺直,步履如飞,这个时候阿列克谢才注意到她穿着一件款式宽松的黑色长风衣,衣服的面料很特别,有些像丝绸,但稍挺括些,静止时像垂落在空气中的瀑流,动起来便衣袂飘飘,仿佛马上就要乘风而去了似的。
最令阿列克谢感到讶异的是,他作为一个身体健壮(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成年男性,尚且被幽灵们制造的阴寒冻得够呛——其实直到现在城堡里残余的寒气仍在折磨着他——然而这个女人看上去却没受任何影响,比在自家花园里更闲庭信步。
“等一下!”就在女人脚步似乎越来越快的时候,阿列克谢终于忍不住大喊了一声,一方面是他确实有话要问,另一方面是……他实在有点跟不上了,“你到底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
女人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阿列克谢,表情有些惊讶:“还能跟上,不错嘛……那你又是谁,来做什么的?”
“我……”阿列克谢张口结舌,突然发现一件非常好笑的事情:他给了女人一颗糖,女人帮他驱赶走了围攻的幽灵,而他们到现在甚至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
“阿列克谢·叶夫格尼耶维奇·卡洛什维利,是个灵媒。”想了又想,阿列克谢最终还是首先做了自我介绍,毕竟对面的女士已经提问,如果他再不回答就显得太过失礼了,“我来这里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人?这空空荡荡的城堡你要找谁?”女人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看,突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几百年前的城堡,明明鬼魂都被驱赶走了阴气却还是重得不行……哦我明白了,说吧,又是哪个闲着没事儿跑到荒郊野外来玩儿通灵板的小兔崽子?”
“这……你怎么知道?”阿列克谢眉毛几乎拧成疙瘩。
“多简单啊,这种废弃多年的城堡最容易成为无主游魂的群聚地,这帮家伙虽然没什么神智了,圈地能力可是一等一的强,任何企图闯入它们领地的行为都会被视作有敌意的行为。而且这帮家伙几百年没闻到人味儿了,抓住一个弱的还能放跑了?”女人叹了口气,“我还在美国接委托的那段时间,平均一星期要从各种乱七八糟的鬼屋或者废弃大楼里捞几个倒霉孩子出来。”
“美国?委托?”两个突然蹦出来的名词让阿列克谢迷惑地眨了眨眼,“你是……”
“哦,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虞鸢,职业么……勉强算个云游道士。”女人摊了摊手,“就是那种满世界乱跑,帮各种人解决点小问题以此混口饭吃的那种。这次是德里克·桑普斯——就是这座城堡的主人桑普斯子爵的后人——委托我来帮他找回他祖宗落在这儿的一样东西。”
云游道士——这个很具有东方格调的称呼,阿列克谢只在祖父那里听到过,祖父年轻时似乎与这些神秘的东亚旅人有过接触。除此之外便是欧美那些经久不衰的鬼怪电影,里面总有那么一两个神神叨叨的中国道士。他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还能亲眼见到一位“云游道士”。
只不过不管是在祖父口中还是在电影里,那些云游道士总是身穿样式怪异、古色古香的道袍,怀抱桃木长剑或拂尘,手持黄符,很具备那种欧美人刻板印象中所谓的“东方人的神秘韵味”。但眼前这个名叫虞鸢的女人,说实话跟阿列克谢想象中的“道士”一点都挨不上边。且不说那身面料奇特但款式一看就很时髦的风衣——她的桃木剑呢?她的拂尘呢?她的黄符呢?
“找不到人?”面对阿列克谢的疑虑,虞鸢似乎并不很在意,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她的话题太过跳跃以至于阿列克谢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在问什么:“呃……是,白天没找到,所以我想晚上……”
“别指望了,白天找不到的话晚上也一样,她是被藏起来了。”虞鸢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阿列克谢的幻想,眼看着年轻人一下子变得苦恼低沉的面容,她眯起了眼睛。
“这样,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阿列克谢抬起头:“什么交易?”
“我可以帮你找到那孩子,不止如此,我以后还可以帮你驱魔除鬼。”虞鸢抱起胳膊,“条件么……一日三餐,外带一个住宿的地方,其他的都不需要。”
她是什么意思?!
阿列克谢有些没反应过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可是我觉得我现在不需要……”
“嗯?真的不需要吗?”虞鸢露出好整以暇的笑容,向他走过来,她比阿列克谢矮了将近半头,这一刻阿列克谢却感觉到难以置信的压迫感,“我刚才就注意到了,你在通灵方面的能力堪称天才——你以为你吸引过来的只有这一栋古堡里的鬼魂吗?——然而在战斗方面可谓一窍不通,刚才如果不是我,你恐怕已经冻死在大厅里,成为这古堡的一部分了。想来你在接一些驱魔委托的时候也很苦恼吧?”
“我可以少接,或者不接……”阿列克谢弱弱地抗议,换来的是虞鸢的笑声:“可偏偏还就是这种委托给钱最多,嗯?而且经常不接驱魔委托,对于你的口碑来说不算什么好事啊。”
女人的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却让阿列克谢产生更大的疑虑。“我不是很明白,”他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你的力量明明那么强大,为什么要选择做我的……副手?”
“哈哈,你们这群人真有意思,这可不叫副手,这叫平等互利的合作关系。”虞鸢笑了笑,“而且我确实已经受够了漂泊的生活,实在想找个地方稍微安定一点——哪怕是打工呢?说实在的你不应该这么犹豫,这对你来说可是稳赚不赔呀。”
阿列克谢陷入沉默,正如虞鸢所说,这实在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但或许就是因为对他来说太过有利了,反倒更让人心里打鼓。
“你也不用觉得好像有什么阴谋似的。”见阿列克谢还在犹豫,虞鸢哼了一声,“你只需要担心一下会不会被我吃破产——话说你再这么愣下去,我可就不帮你找孩子了。”
好吧,果然还是眼前的事情比较紧急。阿列克谢下定决心,伸出一只手:“那么,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虞鸢微笑着握了握他的手,“好的,你现在说个单词。”
“单词?什么单词?”
“随便,你现在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单词就行。”
“那就……玫瑰吧。”阿列克谢说,想起了城堡外那些四处攀爬的野玫瑰藤。
“玫瑰?”虞鸢点点头,拉起左手衣袖,露出一块精致的手表,“现在是夜里零点三十六分,子时……”她捏着手指念念有词了好一会儿,突然抬头四处看,“西南?仓库?杂物间?”
还没等阿列克谢搞明白她这一串自言自语到底有什么深意,虞鸢突然抓住灵媒的手腕向某个方向走去:“跟我来!”
“等下,这是要去哪儿?”女人的力气出奇的大,阿列克谢被她拽得险些摔倒,一路踉踉跄跄地跟着,直到俩人在一扇看上去平平无奇的木门前驻步。他将手贴近木门,渗透而出的冷气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这里是……”
“开门。”虞鸢朝显然已经对未知空间和凉气有了心理阴影的阿列克谢歪了一下头,“有我在呢,怕什么?”
阿列克谢伸手推了推木门,门像是被锁上了,纹丝不动。他咬咬牙,瞄准门轴,一脚踹了上去。
“咔嚓————!”
木门在木料和金属断裂的巨响中塌了一半,剩下那一半挂在变形的门轴上摇摇欲坠。经年堆积的灰尘糊了两人一头一脸,虞鸢颇为嫌弃地用手在面前扇风:“朋友,古董唉,好几百年呢。”
“咳咳……不是你让我开门的吗?”阿列克谢被呛得直咳嗽。等他好不容易从咳呛中缓过来,却几乎就要后退一步,房间里的寒气浓郁得有如实质化,仿佛藏了一池冷泉,刚才大厅里的幽灵集聚与此相比也相形见绌。
“见鬼,藏得够深的。”虞鸢皱了皱眉头,径直走进房间,阿列克谢愣了两秒才鼓起勇气跟上。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当他跟在虞鸢身后时,周围的寒气似乎也没有那么刺骨了。
这个房间似乎没有窗户,淹没在浓黑里不见一丝亮光。虞鸢的目光环绕房间逡巡一周,朝着房间右侧走去。随着她的动作,手中布满裂痕的十字架再一次震颤起来,阿列克谢心下一沉,这不是什么好兆头,他立刻将手伸向腰间的匕首。
事实证明阿列克谢的直觉准得离谱,几乎是他刚摸到匕首,空气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音,下一秒他眼睁睁看着周身的黑暗开始流动旋转,像是倒悬在空气里的漩涡。漩涡中心,他看到一张扭曲惨厉、显骨生蛆的女人面孔。
伴随着低哑怪异的尖笑,身穿中世纪长袍的女人从犹如浓雾般的黑暗中缓缓走出,原本是眼睛的部位只留下两个血肉模糊的空洞,两行乌黑的血泪淌过铁青干枯的面孔,尖而长的獠牙从她腐烂的嘴唇里刺出来。
阿列克谢心头一跳,看来这就是罪魁祸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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