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
“2008年冬至，凌晨下的那场雪。”
说完，楼邢之走到搬到电视机旁的冰箱前，端了一盘新鲜的草莓蛋糕给他双手奉上。
一身高级西装的人轻松地靠上冰箱棱角，不笑时望着人，眼睛总是凉薄淡雅，让他天生的矜贵油然而生，当之无愧的阶级滋润的得意门生。
他朝咬勺子舔嘴唇的人微微偏头，笑容洋溢得白弦愣愣地觉得他可爱，自己也跟着喜笑颜开，觉得对方像在和他说悄悄话。
“承蒙菩萨慈悲。”楼邢之又说，冲动的手正把白弦掉出耳侧的短发往后撩。
“骗谁呢。”
他又含了勺奶油，只是笑笑，知道对方想哄自己开心一点。
毕竟他总是静静的，看起来和不倒翁一样，不过经楼邢之这么说，心里确实宽慰很多。
他抬头望二楼的阳台，没想到那里真的多了一架钢琴，白弦吃完蛋糕吞感冒药，继续贴上发烧贴。
不听楼邢之说话，偷偷坐在钢琴前打开琴盖，盯着黑白键看。
最终他还是从口袋摸出口琴，同时把被撕毁成碎片的画作放在黑白琴键上，看来只能网上汇款，能帮一点是一点了，白弦心想。
吹响的琴音不是人见人爱的优美悠扬，像是一位恶魔居然在爱护一盆花，狡黠陷阱和致命诱惑糅合在一起，破败残酷，追逐拷打，是痛苦死亡十分纯粹的节奏。
宋言笑的妹妹宋颜，就是痛苦的主人公，她十分痛恨自己的母亲，姐姐率先拥抱世界，让她的一生都在冷眼旁观，她心大觉得无所谓，至少她有机会感受到温度。
可她的幸福存在镜子里，她不知道自己和未来哪一个会永无安宁之日。
妈妈只会把一切都献给姐姐，从妈妈让姐姐抢走她美术培训的那天开始，她无论是怎样努力最后出彩的都是姐姐。
优异的成绩、热衷的大学填上姐姐的名字，从小青梅竹马喜欢的人是姐姐的未婚夫，自己的讲稿、材料、设计让姐姐被顶端人物都赞不绝口，钢琴高级证书、各国语言证书最终得益者是姐姐，步入国际市场的当然也只会是姐姐。
但姐姐爱我，姐姐说妈妈也爱我，我知道。
我去医院了，我会治好自己的，在姐姐发现之前。
细微颤抖的音符突然划出刺耳的尖锐声，他立马手指摁在琴键上撑稳身子，巨大的轰鸣立马掀起波动。
上次，白弦还只能听到可怜的哭泣声，影影绰绰的黑影一晃就消散了。
这次从福利院见完宋颜后，现在都身临其境能看到清晰的记忆了。
他捏着残缺的画作小心叠在一起，和口琴放回口袋后，轻轻抚摸钢琴键，心想办完工作室手续，得回家一趟，用点手段查查宋颜的过去。
他默默叹气，宋颜现在可记恨自己了。
他本想着把画作物归原主的，没想到对方以为他在羞辱她，一张口就贬低自己，说精神病就是该死，说只有恶心人的东西才会得精神病，打破不了大众印象是因为本来就是贱货一个。
宋言笑拽不过她的癫狂样子，宋颜喘不过气又谩骂得疯狂。
白弦觉得心空落落又塞满岩石，他记得当时，自己尽力眼朝别处，不让自己看起来在心疼人。
脚步声缓缓踏上台阶，白弦转头看了眼楼邢之，试着按下一个白键，亮出一个清脆舒缓的音。
高大优雅的黑色西装擦过他余光，楼邢之低下腰坐在他身侧，白弦按下又一个响亮悦耳的音，头贴在对方肩膀上，心里有几分疲惫的无力。
虽然他特别不希望自己这么想，但宋颜可能会想自杀。
精神病都这样，她没说错。
白弦悄无声息地黯然下去，不知过了多久。
“不再试试吗？”
楼邢之开口让人猛回神，手指在琴键上划了一行，他迅速抬起头，下意识和对方拉开距离，挪到快掉下椅子了，却还是望见楼邢之眼里藏起来的锋芒。
“不好意思。”他缩回手，又胆大包天把屁股挪回去一点，抱歉地说：“你要是不嫌弃，我可以帮你烫西装。”
看来自己又要多一个肤浅的缺点了，不过优点确实创造不出他来，白弦抿抿嘴，又开始自己那无人在意的毫无作用的洒脱。
“不再试试吗？”
楼邢之拿起他蜷缩在一起的手，放在琴键上面，宽大温暖的手掌轻轻拂在上面，慢慢弹。
白弦松弛无力的手指悄悄地自己动了起来，顺着旋律将另一只手也抬了起来，他手指优雅得游刃有余。
动听的乐曲像飘扬在琴键这个海洋之上的帆，又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被送给身侧的爱丽丝。
可惜楼邢之接到电话得去自家公司一趟，白弦笑容缠绵，搓着手指说机会不是多的是吗？
楼邢之走前故意贴了会儿他肩，突然有点小庆幸，声带的破坏并没有让他从此一蹶不振。
重拾旧爱总比拥新欢好，虽然白弦很喜欢反复绕圈子，又怎么也没想到回忆是个窟窿洞，但他明白，白弦可以抛弃一切，但钢琴不可以，音乐不可以。
因为四者之中，他最爱的是生命。
白弦一窥探到楼邢之走出大门，立马低着头闷声捧着颤抖的手，他刚想站起身，软弱的脚一歪，人便被一股巨大的推力匍匐在地，额头猛烈撞上钢琴脚，他蜷起腹部，手部剧烈的疼痛仿佛刹那间席卷全身，他下意识要伸手攀附什么起来，却只能趴在冰凉的地板上。
崩裂撞击的声音从牙齿间传来，他粗喘气地蹭着腿摇晃站起身，迅速飞奔到浴室调热水淋手。
紧张让白弦突然感到猛烈下坠的失重和挤压心脏的溺水感，他阿不出声。
看来没办法从钢琴这一块让宋颜认可自己了，冷静下来后白弦无奈地叹气，忍着痛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敲出一封信，他现在没办法写字。
[原本给你人生的宝贝突然摔下峭壁，就算你难过，也还是会下意识伸手拽紧它，就像还想再活一次。
但你从来没有发现，是它的影子在后方跃跃欲试地要绊你的脚，钢琴就是，只会给人带来痛苦的东西。
别依赖痛苦活着，宋颜，要像没爱过一样。]
“林裴“停在白弦手里，他思索着默默删掉，填上另一个署名——宋言笑。
用下巴和手肘装好需要的东西，给保姆小姐留下字条，白弦便出了门，红润的脸颊埋在楼邢之的围巾里。
白弦感受不到发烧的难受，温热又红彤彤的脸，就会像温暖烘焙成的。
很快，白弦就得到了线索，他坐在角落喝咖啡，终于从托人查来的材料上发现了意外，宋母在宋颜小学三年级时被人勒索了，居然没有后续，时间线和宋颜回忆里，母亲第一次把鸡蛋只分给姐姐撞上了。
罪犯目标精确，手法熟练，应该不是恶作剧，不然宋母也不会大变样。
这时候她还没有成暴发户，没有白手起家迅速一家独大的本钱。
夏融小学……白弦咬着咖啡杯慢慢喝，视线依旧没有从电脑上移开，他得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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