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了飞剑，沈云谏熟门熟路地拉着人推开卧房门，让神色疲倦的周青余进去：“你快好好睡一觉！省得都把心思用到我身上！”
“我自己找间屋子睡。”
被反客为主的周青余还没来得及说话，雕花砌玉的门就迅速在眼前合拢，门上朝他挥手的影子自顾自远离，不过几息，脚步声渐远，周围彻底静了下来。
周青余兀自站在门口好一阵，直到重新熟悉了寂静，才慢吞吞转身坐到床榻上。
他脑袋放空，什么都不想想，手却违背意愿地从枕头下拿出一卷书来，金色的云纹在他视线扫过时，赫然重组成笔锋凌厉、古朴苍劲的“天命之书”四字。
距他穿进这个世界已过十八年零三月，这也意味着他靠着从沈云谏那获得的好感度活了十年，如今好感度卡在六十，任他百般努力，不进分毫。
余下的时间只有一月不到。
思及此，手中的“天命之书”变得沉重起来，周青余起身打开窗，望着月下的竹林出神片刻，才缓缓启唇。
“查询沈云谏对洛琢玉好感度。”
“沈云谏对洛琢玉好感度五十。”
果然。
早有猜测后，他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继续同以往的每个夜晚一般平静地等待着今日的宣判。
“查询沈云谏好感度。”
“滴——！”
熟悉的机械音令他的心脏条件反射地提起一瞬，但紧接着而来的是——
“沈云谏好感度六十。”
提起的心重新坠回原地。
十五年的情谊再加上被亲口承认的挚交身份，换来的也不过是十点好感度。
周青余深吸一口气，对着“天命之书”道：“我需要解释。”
和他声线一模一样的声音环绕在耳边：“宿主心知肚明。”
“沈云谏作为本书的白月光，原作者并不允许他对其他人产生偏爱。”
“他要轰轰烈烈地生，更要轰轰烈烈地死。”
“天道予他万千荣光，他须粉身碎骨来还。”
“这样的人怎么会为什么人停留？”
“除非——”
周青余闭了闭眼，已经知道“他”会说什么了，毕竟他就是这么听了五千多个日夜，才会对自己的“挚交”产生不该有的妄念。
“除非宿主能做到原主角做不到的事，突破‘挚友’的界限。”
“让如光、如流云般的人物为你驻足。”
“最后一个月。”
“宿主的脑电波告诉我，你应当还想活，还想回‘家’，还想——”
空洞的声音一顿，带上引诱的意味。
“让他爱上你。”
完全相同的声线钻入耳中，宛如他在自己劝诱着自己。
“反正只剩一个月，无论如何，都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不是吗？”
周青余没吭声，阴影笼罩着他的眉眼，将他的神情掩在黑暗中。
他就这么枯坐了一夜。
……
“呼～”
沉沉吐出一口浊气。
伴着窗外传来清越的鹤鸣声，沈云谏睁眼，隐有流光从他淡金眼瞳中闪烁而过，他活动了一下修炼打坐了一夜的身体。
今天要先去看看柳师姐，再去找闻白尊者……
在心中过了一遍几件要紧事，他就从床榻上下来准备推门去找周青余。
哪料到门缝一开，玉兰修竹般的身姿撞入眼帘，沈云谏一愣，有些诧异。
仔细打量一下眼前人，看不出什么异常，但他随即想到修行者一日不睡在外貌上也体现不出来，于是谨慎问道：“你不会在我门前就这样站了一宿吧？”
他在周青余的宅院里向来放松，自然不会放开神识时时刻刻地警戒着周围。
要是周青余真的在他敛息修行时于门外站了一晚，他没感知到也算正常。
周青余摇摇头，淡笑着转移了话题：“你今日要做什么？”
看着比昨天的模样正常多了，沈云谏上下扫他一眼，没再揪着这一点不放，回道：“刚想邀你去外峰看师姐，之后再拜访闻白尊者，下午……要是无事就去黑剑山看看。”
黑剑山是玄峰凡境以下弟子的历练之地，迷障丛生、妖兽横行。
周青余了然：“你要去黑剑山替玄剑弟子掠阵……你这仙君倒当的尽职尽责。”
“一饮一啄，皆有定数。我有旁人不可比拟的修行天赋，自是要付出些什么。”
“你不是不信命？”
“不是命，只是回馈，亦或可称之为责任。”沈云谏眸色认真，其中光芒真如耀阳璀璨。
他天生道子，修炼于他而言就是坦途，只要放开念头，周围奔涌而来的灵力几乎是催促着他向前去攀登大道。
赞扬、仰望、追随的目光投向他，他悉数接下，理所当然地拿起剑前往天地四极，站到斩魔镇妖的最前线。
轰轰烈烈地生，轰轰烈烈地死。
周青余不期然地想到昨日天命之书说的这句话，眸光一暗。
他不准备在这里与沈云谏辩论，他们俩谁也说服不了谁。
于是话音一转：“身负大义的沈仙君，再不走，天色又要晚了。”
沈云谏理不直气也壮地甩锅，懒懒回道：“还不是拜‘小鱼师兄’所赐，一大早就站在我门前说些仙君啊命啊之类的东西。”
“一点都不关心我昨夜睡得如何。”
周青余从善如流：“沈仙君昨夜睡得如何？”
“还不错。”
沈云谏道：“一夜好眠。”
*
流云如白雪般分散两列，沈云谏与周青余从云端落下，敲了敲柳琮的小屋门。
里面传来柳琮有气无力的声音：“进。”
“师姐身体还没好转吗？听上去不是很精神。”得到许可后，沈云谏领着周青余推开了门，他将带来的灵药放到桌上，做完这一切后，才与站在柳琮床边的人影打了个招呼道：“洛师弟也在？”
“嗯，我带了些家中长辈给的器物来看师姐。”洛琢玉长而翘的睫毛颤了颤，欲言又止了好久，才下定决心怯怯道：“沈师兄……小鱼师兄，早上好。”
“早上好。”沈云谏与周青余齐声应下。
洛琢玉身后的柳琮刷灵息刷的津津有味，等他们互相寒暄完，才含糊地招呼了一句：“来了！”
“师姐怎么……”沈云谏表情有些意外，在他的感知中，象征柳琮的蓝色光团与昨日相比“活泼”了不少：“恢复得这般快！医桢堂的药这么好使了？”
“不知道。”柳琮对此也很茫然，“不知是昨夜还是今早，我灵力的运转速度突然加快、灵力亲和度也莫名提高了，不过就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就恢复正常了。”
谈到古怪之处，她抽空从议论明日婚宴的灵息上移开视线，指了指自己脑袋道：“脑中的晕眩和疼痛也好得差不多了。”
“我看看。”
沈云谏默念咒诀，金瞳亮起，仔细观察柳琮灵力的运行轨迹：“没什么奇怪之处。”
“那就好。”柳琮心态良好：“可能是你师姐我平日好人好事做多了，得了好报！”她继而双眼放光：“那我明日是不是可以去摘梦楼了？”
“嗯。”她既差不多恢复正常，沈云谏也没什么非阻她不可的理由。
“好耶！”柳琮小小地欢呼一声。
在一旁安静听着的洛琢玉适时发问道：“摘梦楼是什么地方，师姐明日要去做什么吗？”
一谈到这个，柳琮就来了劲：“来来来，让师姐跟你好好科普一番。”
自进屋后只说了一两句话的周青余视线轻轻扫过聊得起兴的两人，柳师姐……是因为洛琢玉的极冥之体吗？
他沉思时，胳膊突然被人碰了一下，熟悉的声线将他的思绪拉回。
沈云谏问道：“怎么了？”
周青余对他笑笑：“只是在想什么能令柳师姐恢复得这么快。”
“嗯……”沈云谏闻言思索起来，片刻后他道：“总归不是坏事，许是师姐真得了什么好报。”
“你也别愁眉苦脸地纠结下去了。”他对周青余说：“师姐没事，我准备去找闻白尊者，你要与我一块儿，还是继续待在这儿？”
这对周青余来说不是什么选择题：“自然是与你一起。”
明明早有预料，但听到想要的答案从周青余口中说出时，沈云谏仍不免唇角翘起。
沈云谏心情甚好地提高音量，唤道：“师姐！”
“怎么了？”意犹未尽地分享完八卦的柳琮闻声望去。
“跟你告个别，我与青余有事要去闻白尊者那里一趟，你伤虽然快好了，但还要多修养。”
“去吧去吧！”
“青余……？”
“怎么？我不能这么叫你吗，‘小鱼师兄’？”
“不是，只是奇怪你怎么突然……”
“被师姐传染了。”
“可师姐已经这么叫很久了，你今天才改口……”
“乐意，不行吗？”
“当然可以……”
两人的声音伴着身影远去，洛琢玉怔怔地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许久，喃喃道：“沈师兄和周师兄感情可真好……”
他的影子蠕动了一下，黑色的触手警告似的攀上他的脚腕，寒意渗进骨髓。
洛琢玉抖了一下，面色苍白下来。
柳琮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只道：“那当然，青余和云谏可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等等……我是不是又用错成语了……”
“咳咳咳，上上句话你可别和你沈师兄说！”
“嗯”字落下，黑色的触手又向上涨了一节，几乎要攀到小腿肚，洛琢玉神色越来越慌张，他声音颤颤：“师姐，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先回去了……”
“好……”柳琮看向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眼中带上些许疑惑。
“洛师弟的影子怎么……动了一下？”
“错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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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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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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