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
他不是很明白。
面前这个灰不溜秋·看不见脸·头发还炸起的小不点毛团为什么表现的比他还惊恐。
鉴于他才是只能睡在路边却无故被踢了一脚外加挤压攻击，事后还被施害者念念不忘二次被压伤害的可怜的不能再可怜的无辜受害者。
……这只灰团子甚至中途还朝他胸口锤了一拳。
太宰治的眼神渐渐放空，被儿童特有的尖锐音质，余音绕梁的尖叫声闹得脑袋嗡嗡的。苍白的脸上因极度缺乏睡眠挂着显眼的清淤，加上绷带的造型，搭配着小巷中幽暗的光线……
确实很像低温的尸体。
……如果他没有缓缓的坐起来的话。
随着这个活人的动作，微一更加慌乱的挥舞了几下自己的细胳膊，终于记起自己要赶紧离开才对，连忙顺着墙角往后退。
一个闪现加速，灰灰的小不点就消失在墙角转折处。
依旧被裹着的长条物体露着脑袋静坐着。
眼神直直的落在前方，对旁边的动静毫无反应，一动不动的坐了一会儿，僵直着身体又缓缓地向后倒去。
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再没动静了。
这边，微一惊慌失措的向前跑着，连东西也顾不上捡，一口气窜到了自己家，面朝墙角蹲了下来。
被这个猝然发生的意外事件搞到自闭了。
短时间内，惊惧与欢喜反复来回切换，心绪一下子难以平复。
所以，那个人不是尸体，只是裹着毯子在睡觉而已吗？
想起自己干的事，小孩的脸开始发热。
尴尬之余，小孩心里还是有点遗憾与毛毯无缘，那么厚实又柔软的毛毯，竟是空欢喜一场。
不怪微一闹了个笑话，能在这里弄到那么好的毯子的人，不应该占不到房子的。
连微一这样豆点大的小孩也睡在屋内，虽然是破的没人要的屋子，但好歹夜晚可以起到微薄的遮蔽效果。
遮蔽什么，当然是危险啦。
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人就愿意那样睡在街道上。
这样不好……
这样对待微一眼红不已的毛毯，好粗暴哦。
根据微一有限的经验，尸体上是有可能盖着好东西的，曾经就这样捡过一块很好的白布，那块布就是那样卷着尸体的。
……虽然到手没多久就被别人抢走。
那时候的微一就懵懂的意识到，这是其他人对尸体的一种仪式。
会给尸体送好东西。
为什么是给尸体，而不是给活人，微一还没想明白。
但这也是少数尸体的待遇，这里更多人死了就死了，也许嫌占地方丢到海里去，也许随地挖个坑埋进土里，也许丢到垃圾堆里和垃圾一起焚烧……
怎么省事怎么来吧。
例如自然风干，最省事。
就是过程中的味道难闻了些，对附近居住的居民不友好，所以有忍不下去的人倾向于费点事处理一下。
所以，大部分尸体不仅没有好东西裹着，身上好点的衣物都会被扒干净。
有免费的，这里的人总不会嫌弃的。
总之，微一觉得猜错也是情有可原的。
女孩像阴暗角落里生长出来的蘑菇一样，直到脚越来越麻才慢慢起身，……忍不住再次原地蹦了两下，才缓解了残留着的尴尬。
微一也不再出门，只在屋中将早晨捡到的垃圾分类，几天的存货加起来已经足够拿去卖了。
微一打算今天去收废品处将这些一齐卖掉，换取一些食物。
接着去一个很久没去的地方，看望一位一直对微一很好的姐姐。
因为担心去收废品店的路上被半路拦截抢货，她壮着胆子绕着大圈走了一条看起来宽敞明亮些的街巷。
这附近的住客们厉害些，瞧不上捡垃圾，老远就蹙眉捂着鼻子让开了，不用担心被抢。
但也得小心不能走快了，要是撞到人，惹了人家不高兴容易挨打。
讨厌的是遇见年龄相近的人，遇上他们总会被捉弄一番，被丢小石子或者被喷一身水，还有更甚者会拿长棍扒拉微一的口袋，衣服和头发。
这一回路上还算清净，没有发生什么。
在收废品站附近，碰见了同行熟人。
当然，是那种极其罕见的不抢她东西的同行。
那人望了走过来的女孩一眼，又低下头拿树叶擦拭着身下的垃圾品。
看得出来一样是过来卖东西的。
小孩站在旁边歪着头，看不懂这人此时的行为。
垃圾有什么好擦的？又不是给自己用，都要卖的。
最后总结:瞎费劲。
只顾着自己擦着的人也不管女孩。
小孩看够了，就拉着自己的卖品愉悦地走向买家，抬起头，伸直了胳膊，将袋子郑重地递出去。
然后惨遭买家嫌弃压价，又迅速收回提着卖品的手走出来。
可恶！
就这么点，还压价！！
小孩站在店门口无能狂怒了。
买家压价的理由是商品卫生堪忧，恶心到他了，只愿低价购买。
微一不敢置信。
这是垃圾啊！
这天底下，难道还有干干净净的垃圾吗？？
她不信！！！
然后微一就拖着袋子，乖乖的走到同行附近坐了下来，也学着他的样子，小手薅下树叶努力擦拭着垃圾。
同行依旧没搭理女孩，好像已经擦完了一轮，开始一个个检查成品。
眼见着女孩快擦完了，旁边的人突然提袋站起来走进店里。
微一也顾不上再检查一下，也紧跟着人屁股后面过去。
经验之谈，在某些极少的时候，大人的战斗力也不一定全是坏事。
小孩站在门口，双眸闪亮亮的望着正在激烈讨论的两个大人。
中间听到了“想收干净垃圾别在这开店”、“大白天说梦话呢”、“嘴里没个好屁”……
小孩不住的点头，虽然有些话听不懂，但天然的明白同行在争取利益，而他们俩的利益是一致的。
对此，小孩内心怒赞。
会说话就多说点！！
顺便还进修了一下语言的艺术这门课程，从人的各种器官的问候到各种奇妙经典的比喻夸张。
有一些点让正积极吸收知识的学生不太理解，但没关系，聪明的学生已经记下来，并且根据被问候者的脸色得知，攻击力超强的！！
总之，经过激烈又漫长的口水战，店老板照旧例将同行擦拭过的垃圾收下，女孩很有眼色的抓住机会立马随后递去自己的卖品。
嘿嘿，混到了一样的待遇。
店老板不高兴的嘟嘟囔囔说，下次再有那么脏的垃圾是一定不会收的……
下次的事，自然下次再说咯！
一转头发现，同行还没走远，就在门口拍着胳膊上的灰。
女孩更高兴的凑过去，结果同行好像刚好整理完自己，自顾自的大步走远。
和微一不是同一个方向。
女孩扁了扁嘴，沮丧的提着空袋子也慢慢走了。
微一按照计划走在去看那位姐姐的路上，感觉路上的空气都清甜了三分。
到地方后，微一没有直接过去找那位姐姐。
而是观察了一下周围。
发现没人，就跑过去拿起门脚下的一块绑着布条的石头，踮起脚尖放在门口杂物堆上。
确认有人一开门就能瞧见。
继续回到角落里安静的蹲着。
这一蹲就过去了很久，微一忍不住活动了几回手脚。
终于，那扇大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走出一个男人。
微一没动，耐心等待着。
男人一边往外走，一边双手拢了拢自己的外套，还顺手梳理了自己的头发。
门内又出现一个年轻姑娘，长发随意划在一边肩头披散着，懒懒的倚着门框，指尖缠着头发丝漫不经心的看着男人离开。
视线一转，看见了杂物堆上那颗绑带子的石头。
她眼皮一跳，微微直起身子。
不耐烦的应付走赖在门口还想说些混账话的男人，直盯着他走远，立马朝外面招了招手。
小孩眼前一亮，从阴影里出来，小腿哒哒的跑过去。
腿有点麻，走路左右摇晃得像喝了假酒。
年轻女孩忍不住笑了。
“等很久了吧，微一。”
弯下腰去捏小女孩的脸，却只摸到一层薄薄的皮，只好轻轻的摸了一下。
然后一手的灰。
年轻女孩又忍不住笑起来。
“兰兰姐。”
小孩抬起头站在那乖乖被摸。
年轻女孩把小孩带到屋里，在门外挂了个白色的牌子，就把门锁起来了。
还不够，又将一个箱子挪到门口堵着。
微一立马上去搭把手，和兰兰一起推箱。
一切弄好后，兰兰带着小孩到后院去，后院只是两米高的铁片叠加围住的小空间，但是露天的空气比屋里要好一点。
兰兰姐一边帮微一洗手洗脸，一边询问微一最近的情况。
不管问什么，微一都回答很好，还告诉兰兰姐今天自己卖掉垃圾换取的钱，边说卖废品的过程边兴高采烈的比划着。
中途被打湿的毛巾擦拭着，说话的声音也被捂得呜呜呀呀的。
兰兰被逗笑，一直笑个不停。
毛巾拿下来漆黑，染得一盆清水立马浑浊了，倒是微一的脸白了几个度。
换了好几盆水，小孩的颜色一点点变浅，再变亮，其实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白的不怎么好看，有些地方还是乌紫色的，但是与身上原本一致的灰色相比，反差大到晃眼。
兰兰的手指在乌青的地方停留，又在小孩察觉到什么之前挪开。
微一的一双小手和脸蛋被洗净后，兰兰没有着急继续清理小孩的卫生，而是做了一些食物端过来。
两人对着坐，安逸的吃了一顿饭。
食物简陋，但是干净，还有碗和筷子。这样有餐具还有温度的食物，微一觉得很上档次，很高级了。
像个富家小姐一样。
嗯……富家小姐也是微一进修的词汇，从使用它的人那羡慕嫉妒的反应来看，应该就是形容过得很好很好的人，微一觉得现在用这个比喻很恰当。
然后微一在夸了自己后，高兴地在心里再来了一个比喻。
像今天早上那条毛毯一样。
……
饭后，兰兰抓来一把糖放在微一的手心。
“姐姐不爱吃糖，你再不来看姐姐，都要放坏了。”
兰兰确实不怎么爱甜味。她早些时候是有家庭，且家庭条件不错的，小时候天天吃得到，反而吃腻了不爱甜味。
所以，这糖是为了等微一来，特意慢慢攒的。
兰兰看着小孩认真数糖的样子微笑。
看着微一，兰兰时常会想起自己那因高烧救治不及时而离去的妹妹，如果没有生病，一直到现在的话，应该要比微一长得要高一些了。
目光又落在微一手腕内侧的淤青。
兰兰不知道，过早的离开对于妹妹来说，是否其实是一件不算特别坏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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