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第一天刚好是星期一，本应该响起的上课铃声换成了特定的早会集结铃声。
高三全体师生在铃声响起之后，开始陆陆续续走出教学楼，朝着操场走去。
江绾芷懒得和一群学生挤在楼梯上，任凭铃声响个不停，仍旧淡定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写着卷子。
直到前面的陆秋月发出一声“我去”，江绾芷这才抬起来。
环顾一周，班上剩余的学生已经寥寥无几，基本上也都是在小跑着离开教室。
“你还看呢，都要迟到了，快下去集合，不然等一下老班的脸又要开始黑了。”陆秋月转头朝着江绾芷催促完之后，伸手便扯着身旁的莫雅萱站起身来。
江绾芷也不再磨蹭，站起身子看向一旁，这才发现温以歆也还待在位子上。
“走吧，要迟到了。”江绾芷一边提醒一边从温以歆的身后走向了最后一排的过道上。
“嗯，好的。”温以歆轻轻的应了一声过后，起身跟上了三人的脚步。
四人迈着碎步来到操场上的时候，铃声恰好停歇。
班主任站在队伍的末端冷眼看着踩点到的四人。
四人不约而同的将视线瞟向一旁，不敢与之对视。
身材娇小玲珑的莫雅萱非常自觉的朝着女生队伍的前列走去。
陆秋月脑子还没有转过弯来，习惯性的跟随江绾芷走到了女生队伍的末端。
才刚站好，陆秋月便听到了班主任幽幽的声音传来：
“陆秋月，你看看你站在这里合适嘛？”
陆秋月听罢，目光在自己面前的女生和身后的江绾芷之间逡巡，发现自己一米六出头的身高，在两人中间就像是两座山峰之间的低谷。
“好的老师，我站前面去。”
陆秋月无奈的最后看了一眼江绾芷，只得灰溜溜的朝着队伍的前方走去。
江绾芷在她离开之后，自觉的向前迈出了一步，填补了留下的空缺。
班主任见状也不再废话，慢悠悠的从班级的队伍旁边经过，朝着主席台的方向走去。
走到中途，她脚步忽地放慢了一些，像是很随意的朝队伍当中伸了一下手。
待她将手重新收回来的时候，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本小说。
江绾芷伸长脖子，也只能隐约看到小说封面写着‘娇妻’两个字。
早会正式开始，照例过了一遍以前那些必要的环节之后，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神情庄严的校长走上了台。
江绾芷视力不错，遥遥望去，估摸着校长手中的演讲稿应当只有一张信笺。
依照校长的语速，不出五分钟应该就能讲完。
但只要是一中的学生都会知晓一个事实，那就是校长特别喜欢脱稿演讲，而且说的基本上都是没有一丝营养价值的场面话。
“老师们，同学们，在这个炎炎夏日，我们即将迎来整整一年的高三备考时光，我很高兴将会同你们度过这一年，眼前的你们脸上洋溢着朝气蓬勃的笑容······”
校长手中的演讲稿果真像空中楼阁一般狗屁不通，反正江绾芷随意扫视一圈后，横竖看不出有谁的脸上是洋溢着朝气蓬勃的笑容。
估计校长自己也觉得这演讲稿脱离实际情况，讲了几句过后便径直扔在了主席台的角落，开始自由发挥起来。
主席台搭建了一个棚顶，可以保证阳光整日照射不到，校长站在上面说的十分激动，下面师生们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八月的太阳正值最为毒辣的时候，江绾芷站着的位置本来还有树荫遮掩着，可随着时间推移，太阳逐渐升至半空，树荫也在渐渐向着移动。
江绾芷不愿被太阳这般长时间的灼烤，一点点挪动着身子，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一直处于树荫的庇护之下，直至碰到了身后的温以歆。
江绾芷赶紧又向前挪动了一下身子，认命的任由阳光照射。
然而下一刻，一只手却从后方探出，抓着江绾芷的衣袖扯了一下。
江绾芷回过神来，微微向后偏过头，“怎么？”
温以歆微微倾下身子朝江绾芷凑近了一些，轻声回道：“换一下位置呗。”
江绾芷眼前一亮，不假思索的回道：“谢啦。”
站了那么久，温以歆没有说一句话，结果就因为江绾芷碰了一下她的身体，她就主动提出换位置，江绾芷猜测自己在前面的一举一动应该都被温以歆看在眼中，她才会这般体贴提出交换位置。
温以歆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是从江绾芷身旁走过，又很快的插回队伍当中，江绾芷也十分自觉的后退了几步，顺势重新投入树荫的笼罩范围。
那一丝越加微弱的清凉感再度回归，令江绾芷烦躁的内心逐渐趋于平静。
她望向自己正前方的温以歆，此刻的她整个人都处在阳光之下，她没有像其他学生那般躁动不安，站的笔挺，头微微向下垂着，似是在看些什么。
江绾芷忽地想到了班主任刚才缴获的那本小说，自己的同桌不会也在看小说吧？
带着几分好奇心，江绾芷竟然主动走出了树荫庇护的范围，踮起脚尖向着温以歆的前面望去。
一本英语单词小册子映入眼帘，因为阳光照射的缘故，江绾芷觉得很是刺眼，匆匆一瞥便将目光收回。
从昨天认识到现在，温以歆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勤奋程度令江绾芷都有些佩服。
她不敢再打扰温以歆，悄悄的收回脚步，退回到了树荫当中。
校长的脱稿演说还在继续，他似乎已经意识到自己讲的有些久了，于是抽空说了“我再讲五分钟”，紧接着又继续讲述他那艰苦卓绝的岁月。
江绾芷可以确定，校长口中的五分钟跟标准的五分钟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儿，于是又往后退了几步，继续享受着树荫的笼罩。
此刻的她距离温以歆已经有了不短的距离，隐约看到温以歆身后的校服布料多出了一些深色的印子，想来应当是汗水浸湿的，即便如此，温以歆仍旧维持原来的姿态，像是个雕塑一般。
旁边一些普通班处于队伍末端的学生见到江绾芷一直站在树荫当中，酷热难耐的他们眼见有了出头鸟，也有样学样，全然不顾校规校纪，原本紧凑的队伍逐渐变得拖拖拉拉起来。
江绾芷又站了一会儿，眼见树荫下的身影越来越多，忽地抬腿朝着前方走去。
走到温以歆身后之后，江绾芷也不说话，抬手扯着温以歆的衣服就将她往后拉。
温以歆的力气江绾芷是见识过的，若是她有意反抗，江绾芷根本就拉不动。
事实也确是如此，温以歆察觉到有人突然扯着自己的衣服后，以为又是以前宿舍的人来找她麻烦，身子一动不动，拧着眉望向身后，结果却看到因为未达目的而同样蹙着眉的江绾芷。
温以歆身子不由得放松了下来，脸色虽然带着些许疑惑，却还是任凭江绾芷拖拽着她朝后方走去。
待两人都站在树荫处后，江绾芷这才松开温以歆，轻轻一笑：“这里凉快些，接着看吧。”
说完便真的重新站到了温以歆的身后，距离还稍稍拉远了些，似是生怕自己打搅到了她。
此时一丝微风吹来，拂过温以歆的脖颈，带来些许凉意。
刚刚在烈日照射之下，温以歆还能将看过的英语单词记得一清二楚，可此时她再次低头望去，却怎么也看不进了。
温以歆按耐不住心中涌动的情绪，悄悄的转头看向江绾芷。
此时的江绾芷正百无聊赖的搅弄着自己垂落的发梢，细长的睫毛煽动了几下之后，她似有所感般蓦然抬头看向温以歆的方向。
温以歆不知怎的心下一紧，赶紧将头重新转了回去。
强迫自己紧紧盯着手中的小册子，过了好一会儿，就当温以歆的注意力将要重新专注于那些英文字母的时候，零碎杂乱的脚步声自周遭响起。
温以歆还未来得及抬起头，一只稍显冰凉的手却已经率先攥住了温以歆的手腕，拉着她跑向了班级队伍的后面。
才刚在班级队伍后面停下脚步，江绾芷便马不停蹄的一把温以歆拽到了自己前面的位置。
温以歆心中有些疑惑，就要转头询问。
江绾芷察觉到她的意图后，伸手按住她的脸颊，强迫着她重新扭头看向正前方，口中还不忘解释道：“教导主任来了，别看！”
温以歆闻言不再做出丝毫多余的动作，默默的将头重新转了回去，恢复了笔直的站姿。
须臾，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回想了一下方才江绾芷手掌的触感。
好凉。
比冷风吹拂还要凉。
江绾芷没有再分出心神留意温以歆，她双手垂在身侧，神情肃穆的望向主席台，俨然一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模样。
教导主任眼神一向很尖，方才大老远便看到了一群学生挤在树荫处。
如此散漫没有遵守学校纪律，当即惹得他火冒三丈，可为了能够将那群学生一网打尽，他选择默不作声的迈着大步走了过去。
谁知才走了没几步，便有一名学生看到了他的身影。
得，这下子藏不住了，教导主任直接跑了起来，学生们更是如同老鼠见了猫般，不过眨眼间便作鸟兽散。
等到教导主任气喘吁吁的跑到树荫下的时候，各个班级的队伍已经恢复得整整齐齐，方才的情形更像是教导主任一时眼花看错了。
教导主任显然也是早就料到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冷着一张脸，走到每一个班级的后面，精准的从中揪出了几名方才在树荫处的学生。
本来还以为能够蒙混过关的学生登时心下大乱，纷纷按耐不住转头朝后看去，没想到正好对上了教导主任愠怒的眼神。
教导主任仅凭这些学生脸上的表情便分辨出有谁是刚才躲在树荫底下的，一抓一个准。
最后走到重点班队伍的时候，教导主任将双手背负在身后，当他看清站起最后一名的学生是江绾芷后，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
随后他又向前迈出一步，看到紧绷着一张脸的温以歆，便打定主意不在重点班继续寻找了。
他就说嘛，重点班怎么可能跟那些普通班一样肆无忌惮呢。
江绾芷用视线的余光看到教导主任身子向后撤的时候，刚要暗自松一口气，教导主任却又忽然喊了她一声。
“江绾芷。”
江绾芷心脏猛地剧烈跳动了一下，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反问道：“怎么了主任？”
教导主任抬手指向江绾芷和温以歆两人中间的位置，“保持好队形，你和那个温以歆的位置调换一下。”
江绾芷甜甜一笑，“好的，主任。”
说完她便拉着温以歆换了位置，心中却不免暗自嘀咕：自己和温以歆的身高差距有那么明显嘛？
如此想着，江绾芷飞快的转头朝身后匆匆一瞥，看到教导主任正在训斥那十几个被揪出来的学生之后，她冲着温以歆问了一句：“你身高多少？”
温以歆手中虽然还捏着那本小册子，却全然没了学习的心思，沉默片刻后回道：“171。”
江绾芷听完自顾自的点点头，心中对于班主任的眼尖有了进一步的认知，自己就比温以歆矮了一厘米，他居然仅凭肉眼便能看出来。
“那你呢？”温以歆挪动了一下脚步，礼尚往来的问道。
“我？”江绾芷有些愕然的伸出食指指着自己，随后清咳两声，模棱两可的回道，“跟你差不多。”
“哦。”温以歆应完，发现班主任朝队伍后边走来，便恢复了沉默。
班主任见到教导主任在角落训斥学生，发现其中并没有自己班上的学生，绕了一圈之后便又溜达到了别处，和其他班的班主任闲聊起来。
此刻温以歆想要同江绾芷续上方才的话题，却已经不知如何开口。
主席台上的校长在讲得自己感觉口干舌燥之后，终于走下了台。
台下顿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欢送他的离去。
与此同时，角落的那十几个学生也被教导主任放了回来，隔壁班恰巧就有两个，他两的对话依稀传了过来。
“这皇叔怎么刚开学就那么狠啊，躲个太阳就要写一千字检讨！一千字检讨怎么写嘛？”
“你别说那么大声，他都没走远呢！”
“我回去让我弟帮我抄一下算了。”
“你真是个人才！”
“······”
江绾芷再次无比庆幸自己刚才拉着自己同桌跑的快，不然一千字检讨还真不是人能够写出来的。
她转过看向温以歆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温以歆紧紧盯着自己，似乎欲言又止。
“你————”
“怎————”
两人不约而同开口，又立刻顿住，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最终还是江绾芷率先反应过来，看着温以歆眨了一下眼皮，嘴角微微翘起，做出聆听的姿态。
温以歆看着主席台，开口问道：“你这次怎么没有上台啊？”
江绾芷闻言顺着温以歆的视线朝主席台的方向看去，此时正好轮到学生代表发言。
因为昨天江绾芷随意找了个理由回绝了教导主任，今天的学生代表换成重点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短发女生。
江绾芷沉吟片刻，语气散漫的回道：“其实这种学生代表讲话的内容一般都有模板的，谁上台演讲都差不多。”
因为闲聊了好几句，两人又不敢说的太大声，怕引起班主任的注意，因此此刻她们彼此的距离不觉间拉近了许多。
温以歆望着江绾芷清丽的面庞，忽然回想起高一第一次模拟考后总结大会的现场，彼时的江绾芷相较于此刻更为青涩。
她双手拿着演讲稿在主席台上激情陈词，直言每一个人都能够激发无限的潜力，自己以前曾经是倒数第一，就是靠着努力才取得了如今的成绩。
那时的温以歆身处普通班，从小县城千辛万苦考一中的她再度泯然众人，信心一度被击溃，正是靠着江绾芷的那番话激励着自己。
“你说你考过倒数第一。”温以歆说出江绾芷曾经说过的话。
谁知江绾芷听后茫然问道：“什么？”
温以歆哑然一笑，心想江绾芷说的果然没错，好像谁上台都是差不多的。
不过这也让温以歆觉察到，眼前的江绾芷不再只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年级第一，此刻的她是鲜活生动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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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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