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流一梗,他默默撇开眼睛,为防止宋欢意刨根问底,先一步发问道,“你和白漆的交易是怎么回事?”
宋欢意好奇的心刹那冷却,她顾左右而言他,支支吾吾道,“就是那个,嗯,就是......”
她憋不出理由,她对白漆一无所知。
她很少有对江流这么隐瞒的时候,一是没什么能瞒过他,二是她也没什么非要瞒着江流的,但这件事确实算一件,宋欢意只在最开始和江流相处的时候这么窘迫过,现在比起害怕,更像是和相处久了胆子肥了因此有点有恃无恐。
“唔......怎么说呢,就是......”
“不想说就算了。”江流先一步叹气,他不是非要知道,只是有点害怕宋欢意出意外,但她不是个小孩子了,应当有自己的秘密,“我也有很多没有告诉你的事。”
“比如,白漆?”
江流点点头。
“那能和我讲讲她吗?”宋欢意想起那个对她展现出莫名亲近感的神秘的女人,“我之前在那家农户就见过她,但那时候她就是一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她还说她是我母亲的朋友,我可以叫她姐姐。”
“她说的不错,如果你想,确实可以叫他姐姐。”江流一开口就抛下一个惊天信息,“她和白黎——也就是她的双胞胎哥哥,他们两个是双生子,是白塔制造出来的生命,你的妈妈是他们两个的监护者,算是半个母亲。如果他们都还活着,如果没发生那么多事,你确实可以把他们当做是你的哥哥和姐姐。”
难怪那天魔物只是在窥伺我,却没有对我做出什么事来。
难怪白漆会慷慨得帮助她,原来是有母亲这一层关系在。
“白塔对他们...很不好,为了保护他们,并且你的妈妈认为如果你出生在白塔,会不幸福,因此在将要生下你之际,趁着防备松散,带着他们两个逃跑了,却不料遇到了百年难遇的兽潮。”
“妈妈......白漆和...白黎。”宋欢意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名字,她是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名字,却不知为什么有些熟悉,好像有谁轻轻在她耳边提起过,“你说如果他们都还活着......”
“...嗯。”江流闭上眼睛,将头朝墙壁那边偏去,丝丝缕缕的悲伤从他平静的面容中流露出来,“他们都已经死了,白漆和白黎死的那年是7岁,如果他们现在都活下来,就是23岁。”
那个神秘的女人差不多就是这个年纪,宋欢意后知后觉感到一丝荒谬,已经死去的人与魔物融合,从地狱中爬了出来,朝复仇者举起镰刀,“那他们是死于兽潮,还是被黄焱杀害的?”
“你的妈妈是为了躲避兽潮不幸去世。”江流皱着眉头想了想,却想不起来白漆和白黎是怎么死去的,他的记忆只留有宋毓瑾将孩子托付给他、他推开一扇农户的门这些片段,再是从白塔的医疗仓睁开眼睛,时间如鸟雀匆匆掠过的羽毛,飞驰而过三年之久。
他明明不知道白漆和白黎是怎么死的,为什么那么肯定他们死了呢?
江流皱着眉头在他的记忆中搜刮,突然屋子中响起一声清脆的折断声响,他余光偷偷瞥见宋欢意刹那眉头皱起,一脸凝重得在屋子里四处张望,“有声音。”
“也许是这屋子里的管道发出来的,这里有些年头了。”江流撇开眼睛,将手抽走,“你去休息一下吧,发生太多事了。”
宋欢意“嗯”了声,却没打算离开,她不依不饶将手探进被子里,复又去摸江流的骨节,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着坚硬的骨头,削去锋利感而变得温吞起来,宋欢意用指腹在江流的骨节上绕圈,没绕上几圈,就让江流的脸转了过来,疑惑地看着她。
“我给哥哥的止血针,哥哥为什么不用?”
江流又淡淡把脸转了回去,他没缩回手,只是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低声告诉她,“医疗资源很珍贵。”他强调,“非常珍贵,不能随意浪费。”
“那又不是浪费。”宋欢意默默叹气,心脏饱胀又酸涩,她将江流的手捧到唇边轻轻哈气,这么半天他的手没有一丝回暖的迹象,但热气一来,侥是江流手冷得和冰块一样,此刻也浮起飘忽的暖意来,她不由朝江流露出个胜利的微笑,“你不用就不用吧,反正我已经给你用完了。”
江流一愣,他无奈得看着宋欢意,只是幽幽叹气,没再说什么,手指传来的热度令他说不出一个字,他像一只在风雪中穿行了很久的鸟,终于肯舍得歇下翅膀放松一瞬,这一放松,令他瞬间就沉沉睡了过去。
哇塞,秒睡诶。宋欢意轻手轻脚把江流的手塞进被窝里,小心翼翼没发出一点儿声音,江流睡觉轻,她不想打扰他休息。
她的精神如今处在亢奋之中,短时间内积攒不出睡意来,宋欢意索性躺在另一张床上思考事情。
白漆的死肯定和黄焱有关系,不然她的恨意不会那么强烈。白漆变成了魔物,不知道白黎有没有?我的妈妈死于兽潮,那他们两个又是因为什么死去?
还有江流,他最后是怎么从黄焱手里逃出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找到的她把她托付给孟姨的呢?十六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宋欢意顿时轻盈起身,还没等脚步声凑到门口,她就已经悄无声息推开门,发现是曹哥之后在唇边竖起食指,示意他安静。
曹哥点了点头,比着口型——出事了。
宋欢意顿时两眼一黑,她多希望眼前的曹哥只是个幻觉,可惜眨巴两下眼睛,曹哥依旧在那里,一股莫名的直觉涌上宋欢意心头,她再次感受到了那被窥伺的感觉。
来到这里的短短片刻,事情以一个惊涛骇浪的走势与势不可挡的速度发展着,好像有一只沉着睿智的白蜘蛛在这里等候良久,默默吐丝结网,就算猎物踩到陷阱也不急不躁耐心等待,毕竟比起随时能够捕获的猎物她有更加值得等待的对象,有更加迫切要找回的物品——
比如,宋欢意。
比如,白漆口中的那条项链。
宋欢意悄声关上门,她朝曹哥点头,跟着她来到一个房间,这房间恰好在曹哥老婆所住房间的隔壁,又一位产妇大着肚子倒在床上,脸上的面容却并不是孩子将要出生的手足无措,而是一种尖锐的恐惧,令她张着嘴无声尖叫。
仔细一看,她的肚子有些奇怪,并不是平整的,内里有什么东西在翻腾蛄蛹,顶得她肚子凹凸不平——这不是一个正常孕妇的肚子。
“这个产妇......”
曹哥摇头,他面色凝重,“她刚怀孕三个月。”
按理来说三个月大的肚子应当相对平坦,宋欢意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听到曹哥缓缓道,“她的肚子是在这几分钟之内大起来的。”
宋欢意瞳孔缩紧,那这就是——“魔物。”
在她说出口的一瞬间,围在“孕妇”旁边的众人躲得更远,近乎要逃离这个房间,宋欢意沉默着上前,她端详着对方的肚子,试图看出来在皮肤下蠕动的是什么,却见那皮肤上缓缓爬出一只巨大的眼睛图案,黑色的裂纹如蜘蛛的脚,仿佛那肚子上真的栖息着一只蜘蛛般。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骇得不敢出声,更何况当事人,她紧紧抓住宋欢意的衣服,说出的话都失去原本的声音,宛若一道尖锐的警鸣,“救救我我不要死!救救我!”
宋欢意嗅着她身上哨兵的味道,这味道她曾在死去的李妍身上闻到过,这会有什么联系吗?
她和少女都是肚子大了起来,如果这是白漆搞的鬼,那这个孕妇肯定做了什么事。这个产妇不超过二十岁,十六年前的话还是三四岁的孩子,应当不是她本人做了什么事。
宋欢意握着她的手腕,她盯着产妇,用目光传递安抚意味,产妇果不其然慢慢沉静下来,“你的孩子是谁的?”
产妇哆嗦着嘴唇。
“是黄焱的吗?”
曹哥疑惑着,“黄焱是谁?”
宋欢意一时形容不出,却听门口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不是他。”
这声音有些耳熟,宋欢意扭过头,看到一位中年女人,齐肩短发,正用手指搅着衣角,皱纹沾着风霜爬上她略有些胆怯的面庞,嘴角下撇,平添几分刻薄。
十三年的风沙催人老,宋欢意有些不确定般喊道,“孟姨?”
孟玲眼睛从孕妇身上移开,看向宋欢意,眼眶刹那睁大,她脸上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是死神来到他们身边的惊慌,她闭上眼睛,脸上写满了尘埃落定的平静,“你回来了。”
宋欢意被她这一出搞得有些奇怪,她在孟玲家过得并不好,她和孟玲非亲非故,再加上孟玲有一个女儿,她与其说在孟玲家生活,不如说是在孟玲家活着。
她看宋欢意的眼神总是写满了厌恶,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看起来想用刀子捅死她,又怕被什么人找上门报复,于是迟迟没有动手,直到三岁时江流把她接走,她就再也没和孟玲见过面了。
不过现在宋欢意没心情注意这些,她继续问,“那是黄焱身边的人的?”
“也不是,和那家伙没关系,是我害了我的女儿。”孟玲颤抖着跪在她的女儿床边,苍老的手不断抚摸着女儿的手,“是我害了她......”
宋欢意想叫她冷静一点,孕妇肚子里的生物还没有对人体造成伤害,与那个被开膛破肚的少女并不同,宋欢意觉得还有回转的余地,于是伸出手拍着孟玲的背,“孟姨、”
熟料孟玲一下子躲开她的手,“你不要碰我!”
宋欢意莫名其妙收回手。
孟玲在旁边深呼吸,比起嫌恶,她更像是害怕,“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收留你吗?”
“不知道。”宋欢意说,“我只知道是我哥哥、是江流把我嘱托给你的。”
“根本不是这回事!”孟玲声嘶力竭,“当初、当初本来是要把你扔掉的!但是扔不掉!不管把你扔到哪里,你最后都会回来!你一个婴儿,怎么能自己回来!太邪门了!”
“所以我决定,把你杀掉。”孟玲神经质笑了一下,“但就在拿起刀对准你的那天,来了一只魔物,有一只那么大的眼睛!它在我脑袋里说话,如果杀了你,它就要杀了我!杀了我的女儿!”
她死死揪住宋欢意的衣角,跪坐了下去,“我知道你记仇,怪我不对你好,你找我报复啊!不要找我的女儿!”
宋欢意无端被扣了一顶帽子,握住她的手缓缓摇头,“和我没关系。孟姨,你冷静点。”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一定是在因为你哥哥怪我们吧!你把他们都杀了吧,他们有罪,都是他们动的手,我提供场所,我也有罪!但我女儿是无罪的,她只是喝了一口江流的血,是我硬要喂给她喝的!是我的错!”
白漆的话如一道闪电响彻在宋欢意耳边:“你不该同情他们的。因为在十六年前,他们喝下江流的血,差点杀死了他。”
孟玲口中的场所,从不准许她随意进出的农家——宋欢意难以控制般微微颤抖起来——难道她在这个伤害江流的地方生活了三年吗?
孟玲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脸上的表情也更神经质,她或许早就疯了,只是现在这神经质才显现出来,她松开手,开始翻找衣服上的口袋,宋欢意听到叮叮当当玻璃相撞的声音,如此清脆如此刺耳,五六个盛放着红色液体的试剂瓶掉出来,在地上咕噜噜滚动。
宋欢意捡起其中一个,银色的圆筒形,底部还有一个浅蓝色的X,她打开盖子,闻到了江流的向导素的味道,浓郁到她这次绝不会弄错了。
这一个试剂就是一百毫升,看浓度还是没有稀释过的,宋欢意感觉身体内有一把火刹那燃烧起来,仿佛要将天地都燃烧殆尽那般汹涌,愤怒、悲伤、难以置信等情绪杂糅到一起,竟让她一时无法表达任何感情,她只是暗想幸好肋骨是坚硬的栅栏,死死框住了她猛烈跳动的心脏。
宋欢意福至心灵一般转头,果不其然江流正站在门口,依靠着门槛的身形看起来有些清瘦,垂着眼睛看着滚到他鞋尖的试剂,视线轻轻看向她,又不知所措一般移开。
“这就是......”宋欢意哑着声音,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变了音调,好像那把火也把她的嗓子也给烧毁了,“这就是白塔的特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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