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简君鹤探过来，牢牢抓住宋欢意的手臂，“是幻境。别贸然行动，我不会精神保护，万一你还未分化精神树就受损，准完蛋。”
眼前的漆黑如同泥土，在某双看不见的手中捏造成型，宋欢意闻到清甜的花香，花瓣吹开粘稠的黑暗，她已然站在白瓷砖铺就的地面上，光洁的表面不甚清晰折射出她的影子，她和简君鹤面面相觑，“你的记忆？”
简君鹤摇头，他啧了声，“看来魔物也有所谓的记忆存在，我们的运气还算不错，原本还担心是人的话会束手束脚的。”
若幻境以某个人的记忆为母本，贸然摧毁幻境可能会使这个人的精神受到伤害。但如果是魔物，便不会有任何顾虑。
“你在这里等着。”简君鹤五指张开，“五分钟，肯定把魔物给你找出来。”
他的身形骤然消失，只有一根羽毛飘悠悠落在了花上，宋欢意拾起羽毛，指尖擦过柔软的花瓣，这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轻轻摇晃着，垂落了一滴水珠，砸到地上四分五裂。
“不行哦。”宋欢意听到清脆的少年声音在旁边响起，“我来帮你摘，别让刺扎到你。”
白黎正轻轻拉住白漆的手远离花架，白漆看起来有些不太情愿却还是乖乖缩回手，“我想给你摘花。”
“我是男孩子，不需要花。”白黎折下一朵开得正艳的纯白月季，将其放到白漆手上，“我更愿意拿刀保护你。”
“我不想要你保护我。”白漆摇头，“毓瑾阿姨说我的眼睛过两年就可以做手术，到时候装上仿真眼睛就能看见你长什么样子了。”
白黎失笑着拿起她的手放到脸上，“好吧，那你到时候要保护我哦。”他引导白漆的手一步步抚摸过自己的嘴唇、鼻子，最后落在自己的眼睛上，“看清了吗？你是什么样子，我就是什么样子。”
白漆噗嗤一声笑出声，“毕竟我们是一同被创造出来的，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你，你还有我。我不想只有自己一个人是怪物。”
还没等白黎说点什么，一只年长的手抚摸上白漆的头，她长长的黑色卷发披散在身后，背过的手上拿着一盒点心，她的声音就和点心的香味一样清甜，“错误！你们也是怀着我们这些科研人员的期待与爱意出生的，就和普通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宋欢意左脑想着“我的老天是妈妈”，右脑开始分析：科研人员，创造——白漆和白黎是人造生命？
白漆没有说话，也没有接宋毓瑾递过来的点心。
“抱歉，毓瑾阿姨，白漆她最近心情有点不好。您要有自己的亲骨肉我们很为您高兴，但是白漆害怕您会因此疏远我、”
“白黎！”白漆尖叫着，却没堵住白黎往下要说的话，“毕竟我们是在您的照顾下长大的，您就像我们的家人一样，到时候请不要忘记我们。”
“白黎！”白漆因为看不见无法捂住他的嘴，只能狠狠抓住白黎的手，“我讨厌你！”
宋毓瑾一下子笑起来，她揽过白漆的后脑勺，将她的面颊贴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上，白漆一下子不知所措，只是愣愣伸出一只手放到肚子上轻轻抚摸，“有声音，我听到心跳声了。”
白黎也凑上前把耳朵轻轻贴上去，“好神奇。”他声音不由自主变小，像是怕惊扰这个新生命，“我也听到了！”
“是个女孩子哦。”宋毓瑾轻柔抚摸着他们两个人的脑袋，白漆的不安就这样被她渐渐抚平了，“你们愿意成为她的哥哥和姐姐吗？”
“我愿意。”白漆声若蚊呐，“等我能看见了，我来保护她。”
“我也愿意。”白黎说，“我是哨兵，我来保护两位妹妹。”
哨兵——！！！
宋欢意瞳孔一瞬间睁大了，她从未想过白黎会是哨兵，他才七岁！宋欢意转念又一想，他们两个是人造生命，不能用常理来解释。
她方才离几人太远，因此没闻到信息素的味道。宋欢意走上前去嗅白黎身上的味道——排除掉宋毓瑾的向导素的味道，极淡的腐烂的味道，这应该是旁边泥土中钻出来的，还有白漆身上的药味，宋欢意终于闻到了白黎身上向导素的味道！和李妍和孟向函身上的哨兵素味道一模一样！
那个人神秘的哨兵竟然是白黎！他还活着！
“......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简君鹤一言难尽的声音，“你...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宋欢意两眼一黑，一口老血喷出来，后知后觉自己在别人身上嗅来嗅去挺变态的，“谢谢我没有。”她指着白黎，“出现在李妍和孟向函身上的哨兵素，是他的。”
简君鹤打量着白黎，“没见过。”
“这段记忆大概在十七年前，他现在二十三、四岁。”
简君鹤还是摇头，“没见过。”
好吧。至少事情又明朗了一些，宋欢意走回简君鹤身边，“魔物呢？找到了吗？”
“......”简君鹤一下子不说话了，“这好像不是魔物的记忆，是人的。”
人的？当时那地方只有她、简君鹤和魔物，难道有什么人偷偷藏起来了吗？宋欢意伸出一只手去试探白黎，毫无反应——不是他。
“有可能是她的。”宋欢意指着白漆，“她与魔物进行了融合，保有自我意识。”
简君鹤瞳孔地震，“与魔物融合？有自我意识？”
“我没说吗？”宋欢意仔细回想了下，“哦我知道了，那个时候你直接走了。”她又去摸白漆的衣角，同样也是毫无反应。
“奇了怪了。”宋欢意退开几步，这里的时间仍旧向前流动，几人已经其乐融融坐在圆桌上吃点心喝下午茶，像一个无法被打扰的小世界。这个幻境到底来自谁的记忆？
“不能强行破开吗？”宋欢意问。
“我们没有向导。”简君鹤一语指出问题关键，“不过倒是可以一试、”
简君鹤豁然转身盯着自己身后，宋欢意被他弄得一惊一乍，“又怎么了？”
过了片刻，身后的小路现出一个人形，身着白塔制服的江流在不远处止住脚步，罕见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蓝眼珠细细端详着宋欢意，又看了眼简君鹤，又看了看宋毓瑾隆起的肚子，他歪着脑袋，垂下的刘海遮住眼睛，像一只困惑的猫，“...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欢意：“......”
是你的记忆啊！！！你该不会是偷偷跟来了吧？！？！
“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哥哥？”江流眼底满是不解，“哥哥是谁？”
宋欢意：“......”
简君鹤：“......”
“情况是不是有点不太妙啊。”宋欢意满头大汗压低声音，“怎么感觉我哥哥不认识我们了？正常会是这样的吗？”
“精神攻击手段太多，每个跟每个都不一样。”简君鹤解释道，“我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太过于完美了。人的记忆是无法完美到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记住。”
从一开始，这里呈现出的场景便无可挑剔，每一个人的神情、动作、语言都没有丝毫漏洞，发展流畅，甚至连场景的植物都像真的一样，精致到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瓣。
人类是不可能拥有这么细致的记忆的，这片幻境仿佛是什么人用摄像机记录下来，现在播放给他们看。
但若真是魔物，江流又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江流可以看到他们，和他们互动？如果他不是这段记忆的主人，怎么能拥有这么高的自主性呢？
“有没有可能，是魔物读取了我哥哥的记忆，”宋欢意提出一个可能性，“我哥哥是这段记忆的主人，魔物利用这段记忆打造出了这个幻境？”
“有这种可能。”江流淡淡应。
宋欢意当即有一种答对老师问题的成就感，她看着江流，对方也看着她，目光平直，宋欢意试探性挥手，像在逗猫，江流的目光便追到宋欢意的手上，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企图后又慢悠悠转回到她脸上，“...怎么了？”
“没怎么。”宋欢意有些失笑，“你知道我是谁吗？”
江流一顿，随即点点头，“知道。”
“我是谁啊？”
江流似乎觉得这是个傻问题，于是换了个话题，“你们不着急出去吗？”
宋欢意摸了摸鼻子，“这倒是......挺着急的。”
“在4点钟方向的篱笆里，有一块烟灰色的水晶，我之前没见过，应当是幻境的中枢，破坏掉它你们就能出去了。”
简君鹤一拍宋欢意的肩膀，“我一个人去，你和你哥哥待在这里吧。”他这次是慢悠悠离开的，可宋欢意还是觉得时间好短，仿佛他们能待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一段路的时间，下一秒，他们就又要分别了。
快说点什么啊。宋欢意看着江流，沉默就是在剥夺他们两个的时光，但是她想说的太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她只是用目光贪婪又缱绻得记住十七年前江流的样子，和现在没什么区别，却仍吸引得她离不开眼珠。
出乎意料得是，先开口的人是江流，“你口中的‘哥哥’是在叫我吗？”
宋欢意一愣，随即笑起来，重重点头，“当然了，哥哥。”
江流几不可闻弯了弯嘴唇，声音又低又柔，好像在哄小孩子，“那怎么不是我陪在你身边？”
宋欢意答不上来，她嘴唇上下开合几下，搪塞道，“发生了...太多事情，你受伤了在休息。”
“这么没用，也配做你的哥哥吗？”
“不是的！”宋欢意不明白江流为什么突然那么说，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拉住了江流的手，这个时候他的手还不像冰一样凉，被她拉住的时候一愣，微微抽出一点距离又强迫自己止住动作。现在江流还不像那样习惯与她亲近。
宋欢意突然有些惆怅，看到白黎和白漆如此亲密之后就更惆怅了，她和江流是无法这般亲密的，没有血缘作为指引，没有从未分离过的底气，他们中总像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江流是一团薄雾，仅能抓住微末，他总会从她手心溜走。
“你超厉害，教会了我很多。”宋欢意低低道，“但你也很过分，你抛下过我。”
“嗯？”江流疑惑道，“我会抛下你？”
宋欢意重重点头，“会。”
江流还是一脸不信，“会吗？”
宋欢意不自信了，怎么感觉江流的反应和她以为的不一样？
“......不会吗？
江流斩钉截铁，“不会。”
他垂下薄薄的眼皮看她，非常不熟练地回握住宋欢意的手，再次肯定，“不会。”他盯着宋欢意湿漉漉的眼睛，“如果我因为某些事情不得不把你留下，在我处理完事情之后一定会去找你的。”
没等宋欢意说些什么，周围的场景开始扭曲变形，这个幻境马上就要坍塌了，她最后只捕捉到江流的微笑，他笑得太温柔了，简直犯规，大拇指轻柔擦过她的皮肤，好像也擦去了萦绕在宋欢意头顶的阴翳。
江流微笑着，“再会，妹妹。”
修文的时候得在前文点一下现在人类的平均年龄是300岁（苦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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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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