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暴者圆滚滚的头涨起青筋，眼神浸满恶毒，香肠一样的双唇开开合合，颤抖着不知在嘟囔什么：“老板说我……就算了……个黄毛丫头……也说我……配……”
然后就见他表情一顿，像是被抽空了灵魂，然后便捂着腹部，哀嚎着倒地。
宋福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松了一口气，冷冷俯视他：“你看，遭报应了。”
店外警铃大作，警察适时赶到。
围观群众里有医务工作者，判断施暴者是急性阑尾炎发作。
一片混乱中，宋福和常旺简单留下口供，提着本该堂食的小笼包，出了店门。
从刚才起，宋福就觉得常旺的视线很有压力，不得已开口：“总监，咱就买了两份，没给大家带，还是去咖啡店吃完再回去吧……”
“我向来只给自己带饭。”常旺说得轻巧，“但今天依你的。”
宋福松了口气，心说这人也不是那样不近人情。
到了咖啡店，宋福点了蜜桃乌龙，常旺点了冰美式。
沉默片刻，常旺开口：“这就是你总对人低三下四的原因？”
宋福回避“原因”这个重点，打着哈哈：“低三下四？倒也没有吧……我那是与人为善。”
常旺抬手：“行了，你不用解释，我也不会再提，这事就翻篇吧。”
“那……刚才的事，你别跟别人说。”
宋福指刚才的见义勇为。
常旺点点头，直往嘴里塞小笼包。
谁知刚回公司——
“小宋！宋姐！宋大侠！你上热搜了！”
“啊？”
宋福难得发出了冰冷的声音。
同事们也一震：“咋……咋了小宋，是不是还没从刚才缓过来？”
尽管心中已有猜想，但宋福还是拿出手机亲自确认——刚才的见义勇为被人拍成视频传到了网上，在热门词条上高高挂起。
“完了。”
宋福瘫坐在椅子上，手虚得快要握不住手机。
她知道，哪怕是做好事出名，也逃不过“人红是非多”。
只是瞬间，她就想到了十几种被人憎恶的原因。
更别说——恨和爱同样，很多时候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宋……宋姐怎么这个表情，词条里不是全在夸她吗？”
美术小刘纳闷。
“散了，该干活了。”常旺前来驱散众人，最后停在宋福身旁：“事已至此，担心也没用。而且网上这种事多了，没多久大家就忘了。”
宋福点点头：“嗯，我知道。”
然后收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干活去喽！”
但心中还是一团乱麻，指望靠工作扯回些许理智。
常旺欲言又止了一下，便回了工位。
就这样，在宋福的反常态度的影响下，没人再提这件事。
正如常旺预料的那样，这词条很快就降了下去，讨论度骤降。
但宋福还是不由自主地战战兢兢。
不知是不是因为跟常旺共同经历了见义勇为，她总在和常旺独处时碎碎念起来。
茶水间——
“我上幼儿园时被男生抢了棒棒糖，然后他被我揍哭了，这事会不会被扒出来？他本人会不会看了视频想起来这茬，开始恨我？”
宋福反复揉搓快要散架的茶包。
常旺五味杂陈地看着她，不语。
下班后电梯里——
“我初高中时挺抽象的，给自己安一堆中二人设，觉得自己天赋异禀。
这要是让那些喊我‘大侠’的人知道了，会不会因为幻想破灭，恨从心起？”
常旺轻叹口气。
游戏版本更新完刚补修完bug——
“要是让那些人知道我是主策划——”
常旺打断：“你是主策划这件事，早就白纸黑字挂在公司网站上了。这么久都没人点名道姓骂你，以后也多半不会。”
宋福了然。
递交新策划时——
“你说，如果……”
常旺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宋福的灾难幻想：“周末有空吗。”
这周末他们两个难得能全天休息。
“有。”宋福点头。
“跟我去个地方。”
宋福想起之前在网上的热度，本想拒绝，但考虑到好不容易和铁面冰山常总监拉进距离，还是答应了。
当天，常旺驱车停在宋福家楼下。
宋福刚从楼门洞出来，他便闭上眼，扶额叹息。
“怎……怎么了。我刚出名，怕被认出来。”
初秋的天，并不寒冷。
而宋福从头到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俩眼睛。
要不是衣品不错且干净整洁，走在街上活脱一个可疑分子。
“摘了。”
常旺摆了一下头，示意她上车。
宋福本想再挣扎一下，但刚坐进副驾驶，便被常旺的视线逼得缓缓摘下口罩，再卸下充当头巾的厚披肩。
常旺叹了口气，从她手中拿过口罩和披肩，迅速但妥当地叠好，伸手放在了后座上。
宋福被突然缩小的距离逼得直往车窗上靠，但还是闻到了常旺身上的好闻味道——暖暖的。
她轻咳一下，本想找点什么话题，但常旺跟她不在一个频道：“这些‘行李’先存我这，回来再还你。”
说完，大手往方向盘上一搭，便踩下了油门。
“我们去哪儿啊？”
宋福问。
“水族馆。”
“哦哦。你还想着那个海洋副本呢？”
宋福下意识判断常旺此行是为了工作，突然放松下来，小小伸了个懒腰：“我也想让这个构想落地，但难度太大了，凭咱们的成本和技术，到时肯定是bug上长了个游戏。”
但常旺顿了一下，才开口：“嗯，所以要找个能落地的折中点。”
宋福笑了：“我就说你这个工作狂周末约我不会是因为私事，果不其然哈哈！”
红灯。
常旺踩下脚刹，一脸复杂地望着宋福：“我在你心里，是不是连早下班都是‘瞒着大家回家继续卷’？”
宋福故作惊叹：“不愧是常总监，连这都知道！”
常旺被她的调皮模样逗得浅笑一下。
但眸中除了温柔，还浸着些许苦涩。
这当然没瞒过察言观色到炉火纯青的宋福。
但她不知道原因，也不方便问，所以只能一言不发地扮演一个好副驾。
“到了。”
常旺稳稳驶入海洋馆的停车场。
下车后，宋福也不忘拍马屁：“第一次坐常总监的车，没想到开得这么稳！”
虽是马屁，但是实话。
常旺在工作中总是雷厉风行，但开车从起步到刹车都堪比载了个婴儿，稳重得不同寻常。
见常旺不理她，她继续夸：“之前在小笼包店还说我呢。你不也是，对乘客好到不同寻常。”
常旺在窗口领完两张门票，才回头无奈地盯着她：“你的角度还真奇特。为什么不说是我车技好？”
“不矛盾啊。开得稳，车技一定好。但车技好的人，却不一定愿意开得稳。”
宋福仰脸走在他身边：“所以重点才在‘关心乘客’，而不是车技。”
常旺凝视她一会儿，笑道：“话这么多，这时候不怕被人发现了？”
宋福似是才想起来这茬。
倒吸一口凉气，绕着常旺鬼鬼祟祟起来。
“你这样更显眼了。”常旺吐槽，“周围也没有荆轲。”
“嘘！柱子不要说话！”
宋福压低声音。
常旺摇摇头：“场馆里暗，怕就快点进去。”
然后目送宋福从他手中抢过票，飞奔进检票站，把检票员吓了一跳。
海洋馆里鱼不少，人也不少。
宋福的关注点净在人身上，动不动就拿出手机搜索词条，看看会不会暴露。
而常旺一把将其夺过，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周围：“大家都在看鱼，没人注意到你。”
说完，便盯着一只白杆紫头的海葵，打开照相机，录了一段，然后还给宋福。
她接过手机，把常旺的行为当作工作暗示：“你放心，肯定能找到办法的。”
说完，就一边逛一边思考海洋主题的策划案。
不知不觉，便逛完的场馆。
从宋福开启工作模式，就基本没再跟常旺进行交谈。
偶尔几段对话，还是跟游戏有关。
“这一趟可能白来了。”
宋福还是不看好那个搁浅已久的方案。
“那可未必。”
常旺否定。
“怎么，你有新想法了？”
宋福期待。
常旺却垂眸一笑：“我们聊的不是一回事。”
说完，便快走几步率先打开驾驶门。
宋福熟悉这个笑容。
只要常旺这样笑，她就别想追问出什么。
她赶紧回到副驾驶，系好安全带。
常旺启动车子：“到饭点了，去吃月城新开的蟹黄汤包？”
月城是T市知名的大商超。
至于那家新包子铺，宋福已经关注好久了。
但现在不是只顾吃的时候：“这可是周末，月城可是人山人海……”
“没事，我提前预定了包间。”
常旺淡淡回答。
“那也得经过人流，而且商场光线可是比水族馆强得多……”
宋福搓着大拇指，依然担心刚熄灭不久的话题被再次点燃。
谁知常旺一改之前“对吃无所谓”的模样，罕见地执着起来：“好不容易订到的，不去可惜了。”
他趁着红灯，瞥了眼宋福动摇的表情，继续攻势：“我真的很想吃这家。平时没什么机会，这次趁着你在，可以多尝些口味，行吗？”
宋福如临大敌般上上下下打量这位“难得示弱”的铁面总监，慌里慌张地连连点头。
仿佛一旦拒绝，被吃掉的就会是自己。
常旺勾起好看的唇角，衬得下颌线更加流畅。
伴随变绿的指示灯，稳稳踩下了油门。
“那我可不可以……”
宋福作势伸手向后座，打算拿回自己的行头。
“不行。”
最后，宋福只好借着常旺高大的身形，如同海洋馆里看到的吸盘鱼，黏着常旺安全抵达包厢。
嗅着空气中的蟹黄包香，宋福不由自主放松了警惕，把后脖抵在椅子上，煞有其事叹了口气：“可算安全了。”
常旺没搭理她，在平板上点好单后，便整理起手机里的素材。
不一会儿，热腾腾的各色汤包就呈到了他们眼前。
“呦，我说是谁呢，这不是贱人的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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