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曲子都是经典曲目，乐团最坏的打算就是自动驾驶，应星唯作为首席提来负责控场。乐队的大家此时心里都提着一口气。八点演出开始，时间已经到五点半，都没有人有心情好好吃饭，都是面包和巧克力敷衍了事。
在路上严丛已经看了一路马文发来的总谱，和自己熟悉的版本稍有不同，只是钟引天的华彩部分要提前沟通好。
乐团已经很熟悉这次的几个曲目，严丛谢天谢地，这次的演出没有她不熟悉的现代大作品。她这么想是因为j省交响乐团上次的演出是郑老的新作品首演，郑老亲自到场，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是首演出这样的状况会怎么样。严丛和几个乐器部的乐手匆匆打了个招呼，应星唯就开始安排各个声部准备和新指挥开始第一次排练。
和陌生的乐团合作是指挥的家常便饭，更别说是合作了不少次的m市交响乐团，需要磨合的地方并不会太多。严丛吸上一口气，从包里拿出指挥棒，就径直走向指挥台把谱架好，示意大家开始第一首曲目的排练。
第一首曲毕，大家都微微松下来一口气：严丛的水平实在令人信服，这种情况下的效果和之前的合作几乎不打太多折扣，甚至时间过了两年，她的指挥更加从容不迫。刚刚那遍排练只是在增六和弦的小爆发处弦乐稍微有失控的趋势，应星唯稳稳地接过去，倒也有惊无险。
第一个曲目结束后，严丛语速飞快地交代了几句刚刚最强音时铜管进得不是很整齐，把这一小节重复了一次，就示意大家赶紧开始第二个曲目的排练。
第二曲是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第一首结束后钟引天已经拿起琴从台下走了上来，等待复盘完毕。
严丛觉得钟引天很适合门e，浪漫、温柔，以及恰到好处的精湛技巧。很多人说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华丽有余，深奥不足。然则，这样柔美纯净的气质正是古典主义典雅的浪漫所在。
钟引天从舞台侧边的楼梯走到独奏的位置站定，离指挥台很近很近。严丛看着钟引天走近，站在自己眼前不远处，她听见自己轻声说：真好，要同钟引天一起演奏了。她深吸一口气，示意大家准备开始。
一曲终了，呈现的效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如果说刚刚的舒伯特未完成交响曲是合作得不错，那么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的表现几乎像是排练过至少一个月，钟引天温柔克制的演奏和严丛柔软利落的指挥风格相得益彰，应星唯这个乐团灵魂人物也把乐队各个声部都带得恰到好处。严丛对这个作品非常熟悉，每一个乐章都处理得很老到，每一个呼吸给的拍子非常之稳。
m市各位乐手惴惴不安的心到这里算是稍微安定下来。这次的演出不管是团里还是乐迷，还是在座的乐手，都对它抱有很大的期望，如果草草演完对谁来说都很可惜。现在看来严丛到底还是不负国内指挥第一梯队的名声，这场演出很有可能真的能达到最初的预期。
最后一个曲目完毕一整场曲目走下来，严丛像是刚刚飙完一场时速200的赛车，手心都已经出汗，这样的挑战让她微微兴奋。
刚刚的排练没有很大的差错，甚至效果算得上不错，他们团的两个助理指挥很下功夫，m市交响乐团声名在外，是有两把刷子的。严丛心想现在军心估计算是稍微稳了下来，她拿起手边的话筒，按每次演出的惯例和大家说了几句以宽心：“各位，咱们其实两年前也合作过，这次事出紧急，由我来和大家一起打这场没准备的仗呢，确实太难了，但刚刚的效果出乎我的意料，各位对曲目太熟悉了，咱们这次排练，或者说是走台，算是很有默契！”说着自己和舞台上都忍不住笑出声，确实，都是正规军，还没遇上过这种临阵磨枪，拿走台当排练的状况。
钟引天听到严丛这句话也笑了出来，心想这么号人真稀奇，都要上铡刀了还能乐呵呵和乐队开玩笑，看她步伐轻快，像是刚毕业的大学生，他更觉得难以想象，a市交响乐团颇负盛名的副指挥其实是这么一位爱笑的清秀女士。遂稍回想了这两年，他和国内的乐团合作过这么多次，也不是没和a市交响乐团合作过，怎么就还是和在欧洲时一样没有机会和这个乐天派指挥同台？
“这会儿已经没有时间再多练习了，等会儿咱们就放轻松，把自己的状态拿出来，一起加油好不好？”最后几个字她带着鼓励的笑，认真环视了一圈乐手，放下指挥棒给大家做了个双手加油的手势。众人边应声，边准备往后台走。
侧门这时又被推开，他们在排练厅被告知观众已经陆续进场，离开场只有二十分钟，需要准备登台了。严丛早已经穿上了他们临时给买的西服，团员早在排练之前就已经换上演出服。
严丛对这里不熟，跟着他们的指引走向演奏厅的后台，其实这种紧迫的状况换谁应该是心里打鼓的，两小时前她还在高铁上，三小时前她才刚刚轻松地和老头老太太们玩合唱。但严丛面对这个难得的挑战，跃跃欲试。走在一旁边的钟引天注意到了严丛的表情，和下午刚见到的时候刻意表现的稳重相比，双眼已经是肉眼可见的亮晶晶。心里觉得大多数同行都会觉得这事儿它确实不走运，被马文这个倒霉催的拉过来救场，一旦翻车还很有可能被乐迷和业内批评嘲笑，再爱笑的指挥应该也是会为此愁眉苦脸的，怎知这位严老师反倒需要假装凝重。于是他忍不住走上前调侃严丛两句：“严老师，看得出来，这次挑战你很期待。”
应星唯走在前面几步，闻言也转过头来，随即心领神会地笑了。
钟引天的这句，把严丛听得飘飘忽忽，他的声音低沉又温柔，带着调侃的语调更是和他的琴一样拨动人心。她心想：嗯！钟引天，不愧是钟引天，这也能看出来，可是为什么要拆穿自己的兴奋呢，保持严肃的形象目前来说多么重要，至少要到结束后再给她拆穿吧，万一人家乐团觉得自己把紧急情况当儿戏呢。
于是她嘴微微抿起来，挑着眉带着笑意提高音量答非所问“钟老师，放心，这次的选曲非常经典，正常发挥不会搞砸你和m市交响乐团的合作。”
听到她这个小心翼翼的反应，钟引天笑着开玩笑：“没事儿严老师，我声音挺小的。”
严丛闻言给了个心照不宣的俏皮眼神，继续朝前走了。
定好换严丛来担任这次演出的指挥之后，马文就已经让人在各个乐迷群同步了这个消息，稍后演出开始前也会广播通知观众。现场观众的反应尚不可知，乐迷群的各位成员，虽说大多都对严丛的水平没有异议，但演出开始前临时换指挥，乐迷们的看法都不太乐观，恐怕这场演出要直接变成一次“自动驾驶”。m市交响乐团和钟引天回国的这次合作，乐迷们的期待值很高，突然来这样一出，恐怕是要浪费这次难得的合作机会。
现在这些乐迷群的氛围其实实现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与和谐：事情已经这样，总不能把马文从手术室抬出来。自动驾驶就自动驾驶吧，能看到马文、严丛、钟引天、应星唯、皮小舟这几位大神翻车，也是没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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