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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青楼的碎簪

第一章:诗会上的猎物

金陵城的春雨如丝如缕,缠绕着醉仙居的飞檐斗拱,二十四串水晶风铃在风中轻颤,每一粒水晶都裹着一层薄薄的脂粉——那是姑娘们每日清晨用香粉细细擦拭的,为的是让恩客听见风铃响时,便能想起她们鬓间的甜香。沈清欢站在二楼窗前,望着楼下熙攘的人流,指尖捏着半片珍珠粉,轻轻拍在左眼角的淡疤上。三日前,崔三娘拧着她的脸说:"清欢啊,你这疤要是吓走了恩客,老娘就把你卖到暗巷去,让你对着醉汉笑。"

"姑娘,该上场了。"小翠捧着孔雀翎羽扇踉跄跑来,裙摆扫过回廊的青砖,露出补丁摞补丁的鞋底。这丫头总学不会轻手轻脚,沈清欢在心底叹气,面上却笑着替她理了理歪掉的发簪:"呆会儿泼茶时,记得往我袖口多泼些,要让周公子看见我绣绷上的水渍。"

"知道啦!"小翠点头,袖中掉出半块硬邦邦的甜糕——那是她今早从崔三娘的点心匣里偷的。

花月诗会的雅间里,铜炉中焚着龙涎香,十二张酸枝木桌旁坐满了江南才子。沈清欢款步而入时,席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她今日穿了件茜素罗纱裙,裙角绣着半开的莲花,行走间若隐若现露出脚踝上的银铃铛。这是她特意从压箱底的华服里挑的,袖口缝着三枚东珠,每走一步便轻轻相撞,发出细碎的响。

"沈姑娘今日竟弹《凤求凰》?"有人起哄,沈清欢抬眼望去,正撞见周承煜站在门槛处,青衫洗得发白,却浆得笔挺。他攥着半卷诗稿,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目光落在她腕间的翡翠镯子上——那是昨日她"不小心"在他面前褪下的,实则是假玉,内里藏着空心夹层,装着她从胭脂铺换来的碎银。

琴弦声起时,沈清欢故意让指尖在第七根弦上打滑,发出刺耳的杂音。香炉被她的衣袖带得倾斜,朱红香灰撒在琴面上,宛如点点血迹。周承煜果然上前半步,她趁机让香炉骨碌碌滚向他的青衫,露出袖中半幅《璇玑图》残绣——那是她昨夜熬夜赶工的,故意在右下角留了三处错针,等着他来"指正"。

"兰苕翡翠两相猜,惊鸿一瞥误终身。沈姑娘这《璇玑图》,可是在等能解其意的人?"周承煜的诗声朗朗,却掩不住语气里的颤抖。沈清欢抬眸看他,见他耳尖泛红,袖中的诗稿却露出一角金黄——那是尚书府的请帖。她垂眸拨弄断弦,指尖在琴弦上划出一道血痕:"公子好诗,只是这《璇玑图》的后两句..."她顿了顿,让血珠滴在绣绷上,"奴家愚钝,还望公子赐教。"

席间顿时响起暧昧的笑声,有人喊:"周公子不如留宿醉仙居,慢慢教沈姑娘!"

周承煜连连摆手,却在沈清欢递来帕子时,趁机捏住她的指尖:"在下愚见,不如以月为笺,以星为字..."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就像沈姑娘眸中星光,照破在下心头迷雾。"

"公子谬赞了。"沈清欢笑着抽回手,帕子却故意留在他掌心。那帕子是她亲手绣的,表面是并蒂莲,背面却用反针绣着"赎身"二字。她看着他将帕子塞进袖中,想起今早看见他在街角与尚书府的小厮低语——那小厮腰间挂着的玉佩,正是尚书千金的贴身之物。

夜至子时,醉仙居的灯笼次第熄灭,唯有沈清欢的闺房还亮着烛火。周承煜趴在绣绷上,酒气混着桂花蜜的甜腻,熏得人头晕。沈清欢坐在妆镜前卸妆,从鬓间取下琉璃簪,露出藏在发根的银钥匙——那是开她妆匣暗格的。小翠守在门口望风,瘸腿在地上碾出沙沙的响。

"姑娘,他方才喊了句'如月'。"小翠的声音里带着忐忑,"那是尚书府千金的闺名吧?"

沈清欢对着镜子挑眉,指尖蘸着卸妆油抹去珍珠粉,淡疤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她想起八岁那年,父亲用烟袋锅烫在她脸上的伤,母亲却哭着说:"破了相就卖不上价钱了。"

"嘘——"沈清欢忽然按住小翠的嘴,耳尖微动。窗外传来瓦片轻响,她抓起枕边的剪刀藏在袖中,转身时故意碰翻妆匣,碎银哗啦啦落在地上。周承煜翻了个身,含糊道:"阿欢..."

"公子可是醒了?"她盯着他露在枕外的半幅密信,魏相府的朱印在烛光下泛着油光,忽然轻笑出声,"奴家瞧公子醉得厉害,可要喝杯醒酒汤?"

"阿欢...你竟如此贴心。"周承煜迷迷糊糊地应着,她却趁他不注意,用银簪挑开他腰间的荷包——里面躺着半块玉佩,正是今早她看见尚书千金戴的那对中的一只。

"姑娘,这样太危险。"小翠蹲下来帮她捡碎银,声音发颤,"要是被他发现..."

"他不会发现的。"沈清欢将玉佩放回原处,用绣绷盖住他腰间的密信,"你瞧,他醉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后巷的三花母猫"银子"又在挠门,沈清欢揣着碎银出门,槐树洞里的暗格已经藏了二百一十三两。她摸出块甜糕掰碎,看猫儿吃得呼噜作响,忽然听见墙根传来低低的咳嗽声。周承煜倚在槐树下,手里攥着她的帕子:"方才我看见你..."

"看见什么?"沈清欢转身时,剪子已经抵住他的咽喉。月光穿过她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看见奴家藏银子?还是看见奴家这疤?"她逼近半步,银铃铛在脚踝上发出细碎的响,"周公子若是想说出去,现在就可以喊人。"

他忽然笑了,笑得弯下腰去,咳得眼泪都出来:"沈清欢,你果然和她们不一样。她们只知道哭哭啼啼要首饰,你却藏碎银藏得比老鼠还精。"

"哦?那公子觉得,奴家与她们不同又如何?"沈清欢的剪子又近了三分,却听见他说:"我喜欢你这样。"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深潭,惊起她心底的涟漪。她想起十三岁那年,第一个恩客夸她"眉如远黛",却在完事之后嫌她不够温柔。此刻周承煜的眼神里没有**,只有欣赏,让她指尖微微发颤。

"喜欢?"她冷笑一声,收回剪子,"周公子喜欢的,不过是奴家能帮你打响诗名。"她从袖中摸出半块假玉镯,"这镯子明日会出现在当铺,当银三十两,公子记得去赎。"

他愣住,看她将碎银塞进猫儿的窝:"为何帮我?"

"因为公子要帮奴家做件事。"她转身时,裙摆扫过他的鞋面,"明日诗会,公子要当众为奴家题诗,就写..."她顿了顿,望着漫天春雨,"就写'清欢不渡,白茶不予'。"

回到闺房,沈清欢打开妆匣暗格,将今日的碎银加进账本。"周承煜,三两七钱",她用绣针在名字上扎了个洞,忽然听见小翠在身后说:"姑娘,他方才摸你手时,我看见他袖口有魏相府的暗纹。"

"魏相府?"银针啪嗒落地,沈清欢盯着账本上的血点,想起阿桃临死前攥着她的手,指甲缝里嵌着魏相府的金线。她深吸一口气,摸出藏在枕下的《群芳谱》——那是周承煜昨晚喝醉时掉的,里面夹着一张名单,赫然列着醉仙居七位姑娘的名字。

"小翠,"她将账本锁进暗格,声音平静得可怕,"从明日起,你替我盯着周公子的每一笔开销。若他敢踏进尚书府半步..."她举起剪子,在烛光下转动,"我就把他的诗稿卖给魏相,说他暗中勾结尚书府,想夺魏相的权。"

"是!"小翠点点头,忽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姑娘,这是我在他书箱里偷的..."

沈清欢打开一看,竟是半封写给尚书千金的情书,字里行间满是对她的嫌弃。她捏着信纸轻笑,心想这人果然贪心不足,既想借她的名气,又想攀附尚书府,却忘了——

在醉仙居这样的地方,贪心的人,往往死得最快。

第二章:柴房里的血与蜜

醉仙居的柴房永远泛着霉味,墙角结着蛛网,木架上摆着崔三娘的“规矩”——烙铁、皮鞭、拔指甲的钳子。沈清欢被铁链锁在柱子上,看着崔三娘慢悠悠地往烙铁上浇油,铜炉里的火映得老鸨脸上的铅粉发红,像极了年节时城隍庙的判官像。

“说,银子藏在哪儿了?”崔三娘的指甲掐进她的下巴,涂着凤仙花汁的指尖在她脸上留下红痕,“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这三个月接的恩客都是清水衙门的穷酸鬼,却能给小翠买胭脂水粉,钱从哪儿来的?”

沈清欢盯着烙铁上腾起的青烟,想起昨夜里周承煜说的话:“魏相府的密信我藏在香炉灰里,你若敢动我,明日就会有二十个捕快冲进醉仙居。”她深吸一口气,让声音里带上三分颤抖:“妈妈,奴家的银子都给周公子买书了...他说要替奴家赎身...”

“周承煜?”崔三娘的烙铁顿在半空,涂着厚粉的眼角抽动,“那个穷酸书生?你当老娘瞎?他连件完整的青衫都没有,拿什么赎你?”

“他有魏相府的帖子!”沈清欢故意让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却在睫毛遮挡下飞快眨了眨眼睛,“妈妈忘了吗?上月魏相府的马车停在醉仙居门口三次,都是接周公子...”

烙铁“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崔三娘的脸色瞬间惨白。魏相府的人她惹不起,尤其是最近城里传魏相要选“江南第一美人”献进宫里,醉仙居作为金陵头牌妓馆,早被盯上了。她盯着沈清欢腕间的假玉镯,忽然抓起她的手往墙上撞:“你敢骗我?!”

剧痛从手腕传来,沈清欢却笑了,任由碎玉扎进皮肉:“妈妈可以去问周公子,他今早还说...”她压低声音,“还说魏相大人喜欢绣着并蒂莲的罗裙,妈妈若是不信,奴家这就喊他来对质。”

柴房外突然传来咳嗽声,周承煜的青衫一角闪过。崔三娘猛地转身,看见他扶着门框,脸色比墙上的霉斑还白:“崔妈妈,何必动怒?清欢若是喜欢银子...”他从袖中摸出张银票,“在下刚好兑了五十两,先替清欢赎半籍如何?”

五十两银票在火光下泛着金光,沈清欢盯着那银票上的“恒通当铺”印章,想起自己藏在当铺暗格里的二百一十三两。崔三娘的喉结滚动,显然动了贪念,却仍嘴硬:“半籍不够,至少三百两。”

“三百两?”周承煜往前半步,沈清欢这才看见他袖口的魏相府暗纹——三朵藏在云纹里的梅花,与阿桃指甲缝里的金线一模一样。他凑近崔三娘,声音低得只有三人能听见,“崔妈妈可知,魏相府的『群芳谱』里,醉仙居列了几个姑娘?”

崔三娘的脸色瞬间灰败,连铅粉都遮不住眼底的恐惧。沈清欢在心里冷笑,知道周承煜这是拿“选美”的事威胁——若醉仙居的姑娘被魏相府选中,崔三娘不仅捞不到赎身银,还要倒贴一笔“献美费”。

“好,五十两换半籍。”崔三娘咬牙接过银票,用烙铁割断沈清欢的铁链,“但你俩最好别耍花样,明日魏相府的人要来...”

“妈妈放心。”沈清欢按住流血的手腕,任由小翠扑上来替她包扎,“奴家还要靠周公子攒够剩下的二百五十两呢。”

芒种那日,醉仙居张灯结彩,魏相府的八抬大轿停在门口。沈清欢坐在妆镜前,任由小翠往她头发里插金步摇,却在簪子触到发根时猛地缩头——那里藏着她偷来的“群芳谱”残页,名单上第七个名字,是小翠。

“姑娘别怕,有周公子在呢。”小翠的声音带着天真,她往沈清欢脸上扑珍珠粉,却不小心弄花了她的眉妆,“公子说,等选美宴结束,就带我们去苏州...”

“苏州?”沈清欢望着镜中自己的脸,想起周承煜昨晚说的“苏州绣坊”,指尖捏紧了绣绷,“他还说什么了?”

小翠没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絮叨:“还说姑娘穿湖蓝色罗裙最好看,到了苏州就给姑娘买十匹...”

绣绷上的银针突然刺破指尖,血珠滴在“群芳谱”的“翠”字上。沈清欢盯着那滩血迹,想起阿桃被送走前也是这样被打扮得花枝招展,却在半夜被堵上嘴塞进马车。她转头看向窗外,周承煜正在和魏相府的管家耳语,袖口的梅花暗纹格外刺眼。

“小翠,去把我的『幻蝶香』拿来。”她忽然抓住小翠的手,“记住,等我摔碎茶盏,你就把香灰撒在魏相的茶里。”

“可是...”小翠犹豫,“公子说...”

“他说的?”沈清欢冷笑,举起绣绷给她看背面的暗纹——那是用金线绣的“送”字,“你以为他真会带我们走?他要带的,是花名册上的姑娘们。”

选美宴在醉仙居后院的莲花池旁举行,二十四盏琉璃灯浮在水面,照得姑娘们的华服五彩斑斓。沈清欢抚琴时故意让琴弦擦过魏相的酒杯,他盯着她腕间的血痕,忽然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听说你会闭气功?”

“回大人,奴家只会些粗浅的龟息之术。”她任由他捏着自己的脸,余光看见周承煜站在假山旁,正往花名册上盖魏相的私章,“大人若是喜欢,奴家可以表演给大人看。”

“龟息?”魏相哈哈大笑,震得池子里的金鱼四散,“那你就闭气试试,若能在水下憋够十息,本相就赏你百两黄金。”

“大人可不许后悔。”沈清欢解开外衫,露出里面绣着莲花的肚兜,“小翠,替奴家看着琴。”

池水冰冷刺骨,沈清欢沉入水中前,看见周承煜慌张地看向魏相——他怕她真的憋死,坏了选美宴的兴致。她在心里冷笑,将气息沉入丹田,任由水流漫过头顶,指尖却悄悄攥住藏在发间的香灰包。

“一息,二息...”魏相开始计数,沈清欢在水下睁开眼睛,看见小翠捧着茶盏靠近魏相。突然,她松开香灰包,看着淡紫色的粉末在水中散开,与此同时,小翠的茶盏“砰”地摔在地上。

“大人!茶里有灰!”小翠的尖叫刺破夜空,魏相下意识低头,吸进了飘到鼻尖的香灰。沈清欢趁机浮出水面,剧烈咳嗽着扑到魏相脚边:“大人...奴家憋不住了...”

魏相的眼神突然变得迷离,他望着空无一物的莲花池,忽然指着水面大喊:“嫦娥!是嫦娥!”宾客们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月光下的池水波光粼粼,竟真的映出模糊的“仙子”倒影——那是沈清欢提前用猪油在水面抹出的幻象。

“快!快把仙子请上来!”魏相踉跄着往前冲,周承煜想拉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沈清欢趁机将伪造的“选美实为猎艳”密信塞进捕快袖中,又给小翠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打翻烛台,琉璃灯接连熄灭,宴会上顿时一片大乱。

“抓住那个舞娘!她是刺客!”不知谁喊了一声,捕快们拔出佩刀,却在混乱中误伤了宾客。沈清欢躲在假山后,看见周承煜被魏相府的侍卫按在地上,花名册从他袖中滑落,名单上的姑娘们名字被红笔圈得通红,小翠的名字旁赫然画着“可献”二字。

“姑娘,快走!”小翠拽着她的手往后门跑,沈清欢却转身冲进宴会厅,抓起周承煜的私章往赎身契上盖——那是她今早趁他沐浴时偷来的,此刻终于派上用场。周承煜抬起头,与她目光相撞,嘴角渗出的血滴在她绣鞋上,像朵盛开的红梅。

“沈清欢!”他的声音里带着不甘和惊慌,“你敢...”

“我敢。”她将赎身契塞进怀里,看着他眼中的震惊,忽然凑近他耳边,“忘了告诉你,你的『绝名单』已经换成了春药方子,魏相大人今晚怕是要...”

话未说完,小翠已经拽着她跑出醉仙居。身后传来崔三娘的尖叫:“抓住她们!别让她们带走银子!”沈清欢摸着怀里的碎银和赎身契,听着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忽然想起周承煜说过的“苏州绣坊”——原来最危险的地方,从来不是醉仙居,而是人心。

城郊的马车上,小翠抱着沈清欢的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姑娘,我们真的能从良吗?听说从良的姑娘都要被剜去舌头...”

“不会的。”沈清欢摸着赎身契上的私章,想起周承煜膝头的魏相府印,“我们有这个,崔三娘不敢拿我们怎样。”

马车突然颠簸,车帘外传来驿站的梆子声。沈清欢掀起车帘,看见驿站门口围着一群人,中间躺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周承煜。他的青衫破破烂烂,腰间的玉佩不见了,却仍攥着半块帕子,那是她绣的并蒂莲。

“姑娘,是周公子...”小翠想下车,却被沈清欢按住。她看着周承煜被拖进驿站,听见驿卒议论:“魏相大人真是心狠,三十大板下去,神仙也救不活...”

“走。”沈清欢放下车帘,指尖抚过腕间的伤,那里还沾着周承煜的血。小翠疑惑地看着她,却不敢多问——此刻的沈清欢眼神冷得可怕,像极了醉仙居后巷的猫儿,随时准备挠花敌人的脸。

马车继续前行,沈清欢摸出藏在鞋底的碎银,一枚枚数着:二百一十三两,加上周承煜的五十两,还差二百三十七两。她望着窗外的月光,想起阿桃的墓前长满了蒲公英,风一吹,就散了。

“小翠,”她忽然开口,“到了苏州,我们先买间铺子,就叫『清欢绣坊』。”

“好!”小翠擦干眼泪,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姑娘,这是我在周公子书箱里找到的...”

沈清欢打开一看,是半封没写完的诗稿,题目是《赠清欢》。她看着那些堆砌的辞藻,忽然冷笑一声,将纸稿撕成碎片,任由它们从车窗飞出去,像极了她破碎的“从良梦”。

夜色渐深,沈清欢靠在车壁上假寐,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起周承煜第一次见她时的眼神,那时候她以为找到了救星,却没想到是另一个深渊。但没关系,她摸了摸赎身契,至少现在,她离自由又近了一步。

车外传来梆子声,已是三更天。沈清欢闭上眼,在心底默数自己攒的银子,忽然听见小翠在旁边嘀咕:“姑娘,周公子方才喊你的名字了...”

“睡吧。”她打断小翠的话,将头埋进狐裘里,“有些人,忘了最好。”

黑暗中,她的指尖触到裙角的银铃铛,轻轻一捏,铃铛发出细碎的响。这声音曾是她勾住恩客的利器,如今却成了她逃离的号角。她笑了笑,心想下次见到崔三娘,一定要让她看看,什么叫真正的“从良”。

第三章:绣坊里的月光与钢针

苏州城的秋雨比金陵温柔些,清欢绣坊的青瓦上凝着水珠,像一串未断线的珍珠。沈清欢坐在临街的窗前,指尖在绷面上飞针走线,绣的是并蒂莲,花瓣里却藏着细小的“分”字——这是她独创的“自立纹”,只有掀开绣品对着阳光,才能看见暗藏的箴言。

“姑娘,城西的李娘子又来取货了。”小翠一瘸一拐地端来茶盏,裙摆上沾着线头,“她要十幅『慎勿近前』的帕子,说是给待嫁的女儿们当嫁妆。”

“让她加三成银钱。”沈清欢头也不抬,银针在阳光下闪过冷光,“最近绣娘的手都磨出茧子了,得给她们添些护手脂。”

小翠答应着,却迟迟没走。沈清欢抬头,见她盯着自己腕间的伤疤出神——那道伤已经结痂,却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醒目,像条蜷缩的小蛇。

“姑娘,听说周公子...”小翠抿着唇,手里的茶盏轻轻发抖,“听说他一直在城西的客栈住着,每日都来绣坊门口转圈圈。”

“哦?”沈清欢挑眉,故意用银针挑起一缕丝线,“转圈圈做什么?学杂耍卖艺?”

小翠急得跺脚:“姑娘就别打趣了!他瘸了一条腿,衣裳也破破烂烂的,哪像个举人老爷...”

“举人老爷?”沈清欢冷笑一声,绣绷上的并蒂莲突然断了线,“他不过是个连真心都能当筹码的赌徒罢了。”

酉时三刻,绣坊来了个戴斗笠的男子。他拄着拐杖,青衫洗得发灰,正是周承煜。沈清欢隔着竹帘望他,见他鬓角添了白发,走路时左膝不自然地弯曲——那是魏相的三十大板留下的伤。

“沈姑娘,在下...”他摘下斗笠,露出额角的疤痕,“在下有东西要交给你。”

沈清欢继续绣着帕子,声音冷淡:“本店只卖绣品,不收破烂。”

周承煜的手颤抖着伸进怀里,摸出个锦盒放在柜上:“这里面是五百两银票,还有...”他顿了顿,“还有你当年落在醉仙居的玉簪。”

小翠刚要伸手接,沈清欢却轻咳一声。她放下绣绷,走到柜台前,用镊子夹起锦盒抛给小翠:“打开看看,有没有毒蛇蝎子。”

小翠吓得后退半步,周承煜苦笑道:“清欢,我纵使再不堪,也不会害你。”

“害我?”沈清欢挑眉,“你害我的时候,可是连眼睛都不眨的。”她盯着他袖口的补丁,那里隐约露出半朵梅花——魏相府的暗纹还没拆干净,“说吧,魏相又让你做什么?”

周承煜的脸色瞬间惨白,他往前半步,却因腿伤险些摔倒:“清欢,我已经脱离魏相府了。那日选美宴后,魏相被御史弹劾,皇上命他闭门思过,我也被逐出府...”

“所以你就来投奔我?”沈清欢打断他,“周公子,你当我这绣坊是收容所?”

夜幕降临,绣坊打烊前,小翠偷偷将锦盒塞进沈清欢的妆匣。月光透过窗纸,照亮盒中的半块玉簪——那是她逃离醉仙居时折断的,如今被金线仔细缠好,断口处刻着“悔”字。

“姑娘,他真的改了。”小翠抱着枕头坐在床边,“我今天看见他帮隔壁王阿婆挑水,瘸着腿来回跑了三趟...”

“瘸腿挑水就能赎罪?”沈清欢摸着玉簪上的金线,想起他曾经用这簪子替她别碎发的模样,“若真心悔改,当初就不会拿你列进群芳谱。”

小翠不说话了,屋里只有烛火噼啪作响。沈清欢忽然掀开被子,摸出藏在枕头下的账本——从醉仙居带出的二百六十三两,加上苏州绣坊开业三个月的收入,刚好四百两。离五百两赎身银只差一步,她却突然觉得这数字不再重要。

“小翠,明日陪我去城隍庙。”她吹灭烛火,声音里带着释然,“我们去捐些银子,再给阿桃烧柱香。”

城隍庙的香火气混着雨水味,沈清欢跪在蒲团上,看着阿桃的牌位发呆。小翠去买纸钱了,殿里只剩下她和周承煜——不知何时,他竟拄着拐杖跟了过来。

“阿桃是个傻姑娘。”周承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总说等攒够银子,就去乡下买间屋子,养只狗...”

“所以你就把她送给魏相?”沈清欢转身盯着他,“你明知道魏相府的姑娘没有活路!”

“我没有!”周承煜激动得拐杖敲在青石板上,“我在群芳谱上给她标了『有病』,想让魏相放弃她...”

“标了『有病』?”沈清欢冷笑,“那为何她的名字旁画着红圈?”

周承煜愣住,从怀里摸出泛黄的群芳谱残页——那是沈清欢故意留在醉仙居的。他盯着阿桃名字旁的红圈,忽然浑身发抖:“这不是我画的...是崔三娘!她知道阿桃想逃跑,所以...”

惊雷在殿外炸响,沈清欢忽然想起崔三娘的梳妆台,那里摆着阿桃的断弦琵琶。原来最狠的不是周承煜,而是那个把姑娘们当摇钱树的老鸨——她亲手毁了阿桃的“从良梦”,就像当年毁了自己的脸。

“清欢,对不起。”周承煜突然跪下,拐杖滚到沈清欢脚边,“我知道你恨我,但求你给我个赎罪的机会...”

“赎罪?”沈清欢捡起拐杖,指尖抚过他刻在杖头的“清”字,“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不是你利用我,而是你让我以为...”她顿了顿,将拐杖扔进香炉,“以为这世上真有不图回报的真心。”

回到绣坊时,天已大黑。沈清欢刚跨进门槛,就听见后巷传来异响。她摸出藏在袖中的剪刀,却看见崔三娘的身影从阴影里晃出来,手里握着把带血的刀。

“沈清欢,你好大的胆子!”老鸨的铅粉掉了一半,露出嘴角的黑痣,“偷了我的银子,毁了我的生意,现在躲在苏州当富婆?”

沈清欢后退半步,手按在腰间的银铃铛上——那是她新改良的暗器,里面装着石灰粉。小翠的尖叫从远处传来,她却示意姑娘们别过来,独自面对崔三娘。

“妈妈想要什么?”她故意让声音发抖,“银子我可以还你,求你别伤害小翠她们...”

“银子?”崔三娘逼近,刀光映得她眼睛发红,“我要你的命!魏相府的人说了,只要你死了,醉仙居的烂账就一笔勾销...”

突然,巷口传来马蹄声。周承煜拄着新拐杖冲进来,看见崔三娘的刀刺向沈清欢,竟猛地扑过来——拐杖重重敲在崔三娘手腕上,刀“当啷”落地。

“快跑!”他大喊着推开沈清欢,却被崔三娘反手抓住头发,指甲划过他的脸。沈清欢趁机撒出石灰粉,拉着小翠躲到马车后,听见周承煜的闷哼声和崔三娘的咒骂声混在一起。

“姑娘,我们报官吧!”小翠吓得浑身发抖,沈清欢却盯着战场,看见周承煜用拐杖卡住崔三娘的脖子,像极了当年在醉仙居后巷杀野狗的模样。

“不用。”她摸出绣绷,对着月光展开,上面绣着“断”字,“崔三娘不是想当摇钱树吗?我偏要让她看看,没了醉仙居,她连棵野草都不如。”

官兵赶到时,崔三娘已经被周承煜绑在马车上。沈清欢看着老鸨狼狈的模样,忽然想起她衣柜里的婚书——那半幅绣着“宜室宜家”的残页,此刻应该还藏在梳妆台暗格里。

“沈姑娘,多亏你提供线索,才破了这起人口贩卖案。”捕快头儿递来结案文书,“魏相府的群芳谱已经烧毁,以后不会再有姑娘被送去献美了。”

“多谢大人。”沈清欢福了福身,目光落在周承煜身上——他正被医馆的伙计扶着包扎伤口,脸上的血痕歪歪扭扭,却带着释然的笑。

“清欢,”他喊住她,从怀里摸出张纸,“这是我写的《悔罪书》,已经交给官府备案。以后若再敢骚扰你,就罚我...”

“罚你什么?”沈清欢接过纸,看见上面盖着周家族谱的印章,“罚你再也考不上功名?”

“不。”他摇摇头,“罚我生生世世,只能看着你幸福,却永远够不着。”

冬至那日,清欢绣坊来了位特殊的客人——尚书府的千金。她戴着面纱,却在递帕子时露出腕间的翡翠镯子,正是沈清欢当年的假玉镯。

“沈姑娘,”千金的声音里带着哽咽,“谢谢你的帕子,让我看清了周承煜的真面目。”

沈清欢看着她袖口露出的“慎勿近前”暗纹,想起自己绣在帕角的小小的“逃”字。原来有些真心,不是用银钱买的,而是用钢针绣出来的。

“姑娘若是想学刺绣,奴家可以亲自教你。”她笑着接过镯子,里面的空心夹层还藏着碎银,“不过学费不是银钱,是你府上的《女戒》,我要用来垫绣绷。”

千金愣了愣,忽然摘下面纱,露出眼角的泪痣:“好!我还要带十个姊妹来学,她们都不想嫁给只会读死书的男人。”

绣坊里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小翠端着甜汤进来,身后跟着个抱着小猫的小乞丐。沈清欢看着满堂的绣娘,忽然想起阿桃说过的话:“欢儿,要是有一天你自由了,记得替我看看外面的月亮。”

她走到门前,抬头望去,苏州城的月亮又圆又亮,像极了醉仙居的水晶风铃。不同的是,现在的她不用再对着月亮数碎银,因为她自己,就是能发光的月亮。

周承煜的身影从街角闪过,瘸腿在青石板上敲出规律的响。沈清欢摸出半块玉簪,轻轻抛进护城河里,看它溅起小小的水花。远处传来梆子声,已是一更天,该给绣娘们发月钱了。

“小翠,”她转身时,裙摆扫过门槛上的“清欢绣坊”匾额,“把新到的金线拿出来,咱们今晚绣些不一样的花样。”

“什么花样?”小翠眨着眼睛,怀里的小猫发出奶声奶气的叫。

沈清欢拿起绣绷,银针在月光下划出优美的弧线,绣的是展翅的凤凰,羽毛里藏着微小的“自立”二字。

“绣个...”她嘴角扬起笑,“绣个永远不会断的风筝吧。”

第四章:绣绷上的烽火与星光

苏州城的春天来得格外早,清欢绣坊的屋檐下挂着二十四只绣花香囊,每只香囊上都绣着不同的箴言:“女子当自强”“银钱攥手心”“慎嫁薄情郎”。沈清欢站在二楼窗前,看着绣娘们结伴去胭脂铺,裙摆上的“自立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醉仙居,她也是这样看着姑娘们被恩客带走,只是那时的眼神里满是恐惧,如今却透着释然。

“姑娘,南京来的商队到了!”小翠一瘸一拐地跑上来,怀里抱着几匹湖蓝色云锦,“领头的王娘子说,她们商队的姑娘都要订绣着“平安”暗纹的肚兜。”

“暗纹要绣在左襟第二颗盘扣下。”沈清欢摸了摸云锦的质地,指尖划过“平安”二字的轮廓,“告诉王娘子,绣品有价,自立无价——若她能教我们姑娘辨认马帮的银票,工费减半。”

小翠吐了吐舌头:“姑娘现在说话越来越像生意人了。”

“生意人?”沈清欢轻笑,“生意人至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硬通货”。”她指了指楼下正在教绣娘算账的周承煜,“比如那位周公子,现在可是我们绣坊的“活算盘”。”

自崔三娘被官府押解回京后,周承煜便留在了苏州。他每日拄着拐杖来绣坊帮忙,从算账到搬货,从辨认假银票到给绣娘读话本子,竟成了绣坊不可或缺的“杂役”。沈清欢嘴上嫌弃他“瘸腿挡路”,却在他咳得厉害时,偷偷在他茶里放川贝。

“清欢,这是南京分号的账本。”周承煜将账簿放在她案头,袖口的梅花暗纹已被他细心拆去,“王娘子的商队要走水路,我建议雇些镖局的人护送绣品。”

“镖局?”沈清欢挑眉,“苏州城的镖局大多是男人当家,咱们女子出面,怕是要被漫天要价。”

“无妨。”周承煜从怀里摸出张帖子,“我前日替“镇远镖局”的老板娘补绣了婚服,她欠我个人情。”

沈清欢盯着那帖子,忽然想起他曾用同样的手段接近自己。人心果然是最复杂的绣绷,千针万线织就的,可能是真心,也可能是陷阱。

谷雨那天,绣坊来了位不速之客——魏相府的管家。他穿着黑色绸缎,袖口绣着三朵梅花,站在绣坊门口时,连阳光都暗了几分。

“沈姑娘果然好手段,”管家皮笑肉不笑,“短短一年,竟把绣坊开到了魏相眼皮子底下。”

沈清欢继续绣着手中的“避子符”,银针在“男盗女娼”四字上穿梭:“管家说笑了,奴家不过是做点小本生意,怎能入魏相法眼?”

“小本生意?”管家往前半步,“那为何南京商队突然改走陆路?为何镇远镖局的老板娘突然皈依佛门?沈姑娘这是在断魏相的财路啊。”

屋里的绣娘瞬间安静,小翠攥紧了手中的剪刀。沈清欢却笑了,她放下绣绷,露出腕间的疤痕:“管家可知,这道伤是怎么来的?是贵府那位周公子用玉簪划的。”她故意加重“周公子”三个字,看见管家的脸色瞬间变灰。

“沈清欢,你别不识好歹!”管家的手按在刀柄上,“魏相说了,只要你肯把绣坊三成利润交出来,既往不咎。”

“三成?”沈清欢忽然提高声音,“姐妹们,你们说,咱们的绣品该卖多少钱?”

“千两不为过!”“咱们的自立纹值万两!”绣娘们七嘴八舌地喊,小翠更是举起刚绣好的“女戒补丁”——那是用尚书府的《女戒》书页拼成的,上面绣着“放狗屁”三个大字。

管家被吵得皱起眉头,沈清欢趁机摸出暗藏的响铃——那是用醉仙居的水晶风铃改制的,声音尖利刺耳。巷口立刻传来马蹄声,周承煜带着捕快冲进来,拐杖上的“清”字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官爷,就是他!”小翠指着管家,“刚才要抢我们的绣品!”

管家脸色铁青,却在看见周承煜时猛地转身——他认出了这个曾是魏相爪牙的瘸腿书生。沈清欢盯着管家落荒而逃的背影,忽然想起阿桃的断弦琵琶,原来有些仇恨,不用钢针去刺,只用阳光一晒,便会化作齑粉。

深夜的绣坊灯火通明,沈清欢带着绣娘们赶制“护生符”——那是给即将出海的商队姑娘们的。周承煜坐在角落磨墨,忽然开口:“清欢,你有没有想过...”

“想过什么?”她头也不抬,绣针在“乘风破浪”四字上走线。

“想过回金陵看看。”他的声音低下去,“醉仙居已经被查封了,现在改成了女子义学。”

沈清欢的手顿了顿,想起醉仙居后巷的三花母猫“银子”,不知它现在是否还在槐树洞里藏碎银。她摸出当年的赎身契,上面的私章已经褪色,却依然清晰。

“回金陵做什么?”她将契纸折成纸船,“那里的月光太凉,照不清人心。”

周承煜不再说话,只有磨墨声沙沙作响。窗外忽然下起细雨,沈清欢望着雨幕,想起三年前的花月诗会,想起周承煜那句“惊鸿一瞥误终身”——如今惊鸿已去,误的不过是局中之人。

立夏那日,清欢绣坊的门前忽然来了顶花轿。八个轿夫都是女子,穿着绣着“巾帼不让须眉”的红衣,抬着顶用绣品装饰的花轿,轿帘上大大地绣着“自立”二字。

“沈姑娘,”花轿里走出位戴帷帽的女子,“我是扬州瘦马训练班逃出来的,听说您这儿能容人。”

沈清欢看着她腕间的淤青,想起自己八岁被卖的场景。她点点头,扶女子进门,对绣娘们说:“去把咱们的“重生线”拿来,给这位姑娘绣个新名字。”

绣娘们欢呼着散开,周承煜一瘸一拐地过来,手里捧着本《商道要诀》:“姑娘,她若想开店,我可以教她算账。”

“你何时变得这么热心了?”沈清欢挑眉,却看见他袖口露出的“清”字刺青——那是他昨日新纹的,说是要“刻进骨头里赎罪”。

“因为...”他望着满堂的绣娘,她们有的在绣“女子当自强”,有的在绣“银钱自己赚”,眼睛里忽然有了光,“因为我终于明白,真正的赎罪不是跟着你,而是帮更多人走出深渊。”

沈清欢没说话,她拿起绣绷,开始绣一顶凤冠。那是给扬州女子准备的,冠上的每颗珍珠都刻着小小的“逃”字,每片羽毛都藏着“自立”的暗纹。她忽然想起阿桃的心愿,想起自己的梦——原来有些翅膀,不是靠别人折断,而是靠自己张开。

中秋前夜,沈清欢独自坐在护城河边。她摸出半块玉簪,扔进河里,看它随波逐流。周承煜的拐杖声从身后传来,却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清欢,”他说,“我明天要去京城了。”

“哦?”她望着月亮,“去考功名?”

“不。”他摇摇头,“去给阿桃迁坟,顺便把魏相府的陈年旧账交给御史台。”

沈清欢转身看他,月光落在他脸上的疤痕上,竟有几分温柔。她想起他曾在醉仙居的诗会上念诗,曾在柴房里替她挡烙铁,曾在苏州的雨里为她追贼。有些路,走着走着就散了,但有些痕迹,却永远留在绣绷上。

“路上小心。”她从袖中摸出个香囊,“里面有避邪的绣片,还有...”

“还有微小的“滚蛋”二字?”他接过香囊,笑出泪来。

“聪明。”她转身走向绣坊,裙摆上的银铃铛发出清脆的响,“记得把魏相的罪状写得精彩些,说不定能编成话本子,给咱们绣坊打打名气。”

周承煜的笑声混着水声传来,沈清欢摸着腰间的碎银袋,里面装着最新的账本——五百两赎身银早已攒够,却被她换成了绣娘的嫁妆、义学的书本、商队的本钱。原来真正的自由,不是数字的累积,而是能笑着看月亮,能安心数星星。

绣坊的灯火依旧明亮,沈清欢推开门,看见绣娘们围在一起,正在绣一幅巨大的《千里江山图》。她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哪里该绣“女子商铺”,哪里该绣“自立码头”,脸上洋溢着从未有过的光彩。

“姑娘,快来!”小翠招手,“我们给你留了最中间的位置,要绣个会发光的星星!”

“星星?”沈清欢接过绣绷,银针在月光下划出弧线,“好,那就绣个永远不会熄灭的星星吧。”

窗外,月亮正圆。沈清欢忽然明白,她曾经以为的“从良”是离开醉仙居,后来以为是攒够银子,现在才知道——真正的“从良”,是让自己成为光,照亮更多人回家的路。

周承煜的拐杖声渐渐消失在夜色里,沈清欢却知道,有些故事不必有结局。就像她绣绷上的烽火与星光,终将织成最美丽的锦缎,盖在每个勇敢女子的肩头。

番外一:沈清欢·绣娘十年

苏州城的雪比往年早了些,清欢绣坊的铜炉里焚着沉水香,二十四个绣娘围坐在暖阁里,指尖在绷面上绣着“雪梅图”。沈清欢站在二楼窗前,看着绣娘们衣领间露出的“自立纹”——那是她五年前定下的规矩,每名下聘的绣娘都要在嫁衣里绣上暗藏的箴言,既是嫁妆,也是警钟。

“师父,杭州来的绣娘到了!”小翠推着木轮椅进来,轮椅上的姑娘戴着面纱,腕间缠着渗血的布条。沈清欢挑眉,看着姑娘揭开面纱,露出左颊的刀疤——和她八岁时的伤几乎一模一样。

“我叫阿梨,”姑娘攥着绣绷,指节泛白,“从扬州绿芜馆逃出来的,他们说...”她顿了顿,“说您这儿能教被毁掉的姑娘重新活过来。”

沈清欢蹲下身,用银针挑起阿梨腕间的布条。伤口呈月牙形,显然是用剪子划的。她想起自己藏在妆匣里的剪子,那把曾划破自己脸颊、也曾刺穿崔三娘手背的利器,忽然轻笑出声:“毁掉?姑娘可知,这世上最锋利的不是刀,是人心。”

十年前,沈清欢在苏州城买下三间铺面时,从未想过清欢绣坊会成为江南女子的“再生之地”。如今绣坊分号遍布十三州,前门卖绣品,后门开义学,从辨银识字到防身术,姑娘们在这里学会的不是依附男人,而是“用钢针当刀,绣出自己的路”。

“师父,周公子的信。”小翠递来牛皮纸信封,封口盖着“京都御史台”的朱印。沈清欢拆开,看见熟悉的瘦金体:“清欢如晤:魏相已伏法,阿桃的坟迁至金陵城郊,碑上刻着『绣娘阿桃之墓』。京城新开女子书肆,名曰『清墨斋』,专卖您改良的《女商宝鉴》...”

她摸着信纸上的墨痕,想起三个月前周承煜托人带来的玉扳指——那是他弹劾魏相有功,皇上赏赐的。扳指内侧刻着“慎勿近前”,是她当年绣在屏风上的字。如今那人在京城做了御史,却再也没回过苏州。

冬至那日,绣坊来了位特殊的客人——尚书府千金,如今的“李夫人”。她抱着刚出生的女儿,面纱下露出幸福的笑:“沈姐姐,我给她取名“念欢”,希望她永远记得,这世上有位姐姐曾教她母亲,什么叫『女子当自强』。”

沈清欢看着襁褓里的婴儿,想起自己从未见过的幼弟。她摸出个绣着“平安”的香囊,塞进孩子手里:“念欢妹妹,这香囊里藏着十二种自救针法,等你长大些,阿娘会教你。”

李夫人走后,沈清欢独自坐在绣坊后院。腊梅开得正好,她折下一枝插在陶罐里,忽然听见隔壁义学传来朗朗书声:“女本无弱骨,银钱自可攒;若遇薄情郎,钢针戳他眼!”

她笑出泪来,想起十年前在醉仙居,阿桃临死前说的“看看外面的月亮”。如今她不仅看了月亮,还让更多姑娘看见了星光。

深夜闭店前,沈清欢照例检查绣娘的账本。阿梨的账册里夹着张碎纸片,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今日学了辨银术,原来五两银子有这么沉,足够买半亩地...”

她摸着纸页上的墨点,忽然想起自己的第一笔碎银——在醉仙居后巷喂猫时攒的。那些藏在槐树洞里的银子,如今化作了义学的桌椅、商队的车马、姑娘们的嫁妆。

“师父,下雪了。”小翠端来姜茶,鬓角已添白发,“您说周公子今年会寄来京城的雪吗?”

“他?”沈清欢望着窗外飞雪,想起周承煜信里说的“清墨斋”,“他若敢把雪寄来,我就把他的信折成纸船,放进护城河。”

小翠笑了,忽然指着远处:“您看,有人在绣坊门口堆雪人!”

沈清欢凑近窗台,看见个戴着斗笠的身影正在雪地里忙碌。斗笠边缘露出半卷书册,书脊上写着《绣娘自立指南》——那是她去年刊印的书,扉页题着“赠天下女子:慎勿靠人,唯靠己心”。

雪人堆好了,脖子上系着条红围巾,正是沈清欢去年送周承煜的那条。她摸着袖口的“清”字刺绣,忽然轻笑出声,拿起绣绷开始绣雪梅。针脚里藏着微小的“安”字,是她对故人最隐秘的祝福。

雪越下越大,沈清欢吹灭烛火,任由月光照亮绣绷。她知道,有些故事不必说破,就像这雪地里的雪人,存在过,温暖过,便已足够。

十年前,她用钢针划破脸颊;十年后,她用绣线织就乾坤。原来真正的“从良”,不是逃离某个地方,而是让自己成为永不褪色的光。

番外二:周承煜·赎罪之路

京城的风沙比苏州烈,周承煜裹紧披风,望着巍峨的御史台大门。他手里攥着卷轴,里面是魏相府二十年的人口贩卖记录,每一个名字背后,都是个破碎的“从良梦”。

“周御史,您可想清楚了?”守门的老卒看着他的瘸腿,“弹劾魏相,轻则丢官,重则丧命。”

“清楚。”他摸了摸袖口的“清”字刺青,那是用沈清欢给的金线纹的,“若怕死,我就不会从江南一路瘸着腿走到这儿。”

三个月前,他在苏州护城河边看见沈清欢扔玉簪。那半块簪子在水里浮沉,像极了他破碎的真心。他忽然明白,自己永远无法弥补对她的伤害,唯有让更多人不再经历她的痛苦,才算真正的赎罪。

京都的夜很冷,周承煜住在破旧的客栈里,就着油灯整理卷宗。每当咳得厉害时,他就摸出沈清欢给的香囊,里面的“滚蛋”二字绣得歪歪扭扭,却让他想起她眼角的梨涡。

“周公子,魏相府的人在找您!”店小二慌慌张张地跑来,“他们说您拐带了府里的姑娘...”

“拐带?”周承煜冷笑,展开卷宗里的群芳谱残页,“我不过是把这些姑娘的名字,从『可献』改成了『可救』。”

弹劾那日,金銮殿上鸦雀无声。周承煜拄着拐杖跪下,卷轴里的证据一一展开,当念到阿桃的名字时,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此女本名陈桃,八岁被卖入醉仙居,十三岁初夜前自毁容貌,二十岁被崔三娘献给魏相,卒年二十一岁...”

“够了!”魏相猛地站起,“皇上,这是栽赃!”

周承煜抬头,看见魏相袖口的梅花暗纹,忽然想起沈清欢腕间的伤疤。他解开外衫,露出左胸的烙铁印——那是离开魏相府时,老狐狸亲手盖的“背叛者”印记。

“皇上,臣愿以命担保,所言句句属实。”他叩首时,拐杖上的“清”字磕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响,“若有虚言,臣甘受凌迟之刑。”

魏相倒台那日,京城下了场暴雨。周承煜站在御史台门口,看着被押解的魏相,忽然想起醉仙居的柴房——那时他以为自己是猎手,却不知早已是别人的棋子。

“周御史,这是您的赏赐。”小太监递来玉扳指,“皇上说,您为那些姑娘平了冤。”

他摸着扳指内侧的“慎勿近前”,想起沈清欢的绣屏。原来有些字,刻在玉上不如绣在心里,就像有些路,走得再苦,只要方向正确,终能见到光。

冬至前夜,周承煜来到金陵城郊的桃林。阿桃的墓碑上,“绣娘阿桃”四个字被风雨磨得发亮。他摆上两碟点心,一碟是沈清欢常吃的桂花糕,一碟是阿桃生前最爱的糖蒸酥酪。

“阿桃姑娘,”他斟了杯酒,“清欢绣坊的姑娘们说,您当年绣的蝴蝶特别好看,她们现在都会绣了。”

风吹过桃林,枝头的残叶沙沙作响,仿佛回应。他想起沈清欢说过的“人贵自重”,忽然对着墓碑叩首:“对不起,当年我没看懂,你绣的不是蝴蝶,是想飞的心愿。”

回程的马车上,周承煜摸出沈清欢的信。她在信里说,绣坊新收了个扬州姑娘,左颊有疤,像极了当年的她。他望着窗外的明月,忽然笑了——原来有些伤痕,不是耻辱,而是重生的勋章。

京城的雪落了,周承煜给沈清欢写回信,最后一句是:“清欢,我终于明白,真正的赎罪不是留在你身边,而是让自己成为能照亮别人的火把。”

他封好信,摸出半块玉簪——那是他从护城河里捞起的,如今被他磨成了书签。簪子断口处的“悔”字,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像极了沈清欢眼里偶尔闪过的温柔。

雪越下越大,马车轱辘碾过积雪,周承煜望着车顶的月光,忽然觉得身上的伤疤不再疼痛。他知道,在江南的某个地方,有位姑娘正在绣绷上织就星光,而他,终于有资格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替她挡住风沙。

番外三:崔三娘·鸨母的前半生

扬州瘦马训练班的胭脂香里,永远混着血腥味。十三岁的崔三娘跪在青砖上,任由老嬷嬷用细竹条抽打下背,只为了让她记住“笑时要露三颗牙,不能露齿龈”。

“绿芜”,老嬷嬷捏着她的下巴,“记住,这是你以后的名字,要像青草一样,任人践踏却死不了。”

她咬着唇不说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窗外传来姐姐的尖叫——那是比她大两岁的“红药”,正在接受“缠足”酷刑。三天前,姐姐偷偷藏了块甜糕给她,换来的是二十鞭子。

十五岁那年,绿芜成了“绿芜馆”的头牌。她穿着织金锦缎,戴着七鸾金钗,在盐商的寿宴上跳舞,却在转身时看见父亲混在仆役里,正对着她流口水。

“绿芜姑娘,我是你爹啊!”散席后,父亲堵住她的去路,“你弟弟要娶媳妇,你得给家里盖三间大瓦房...”

她盯着父亲腰间的酒葫芦,想起母亲临死前说的“别学你爹没出息”。指甲划过他的脸,她冷笑:“我不是你女儿,我是绿芜馆的摇钱树,想要钱,找老鸨拿。”

十七岁,盐商花三千两银子娶她做五姨太。洞房花烛夜,他揭开她的盖头,醉醺醺地说:“听说瘦马都要学媚术,今晚让我瞧瞧...”

她笑着吹灭烛火,任由他撕扯自己的衣裳,却在他凑近时,将藏在发间的碎瓷片刺进他肩膀。血溅在喜服上,她望着铜镜里的自己,忽然笑出泪来——这是她第一次,为自己而痛。

盐商的继子趁机闯入,按住她的手:“小娘,别怕,我会对你好...”他身上有和盐商一样的酒气,让她想起父亲。指甲划过他的眼角,她咬着他的耳朵低语:“好啊,那就带我走。”

逃离盐商家的那晚,继子说要带她去金陵开绸缎庄。她坐在马车上,摸着藏在鞋底的碎银,忽然听见身后传来马蹄声——盐商带着家丁追来了。

“绿芜,你竟敢伤我!”盐商的刀光映在她脸上,“我要把你卖到暗娼馆,让你生不如死!”

她想逃,却被继子拉住:“小娘,你跟了我,也是一样的。”他的眼神里带着贪婪,“你的身子,可比绸缎庄值钱多了。”

碎瓷片再次划破咽喉,这次刺的是继子。血喷在她脸上,她望着盐商惊恐的脸,忽然觉得无比畅快。抓起缰绳狠狠一抽,马车在夜色里狂奔,她摸着脸上的血,笑出了声——原来杀人的感觉,比被人杀舒服多了。

金陵城的醉仙居招新时,她给自己取名“崔三娘”。老鸨看着她脸上的刀疤,嫌弃地说:“丑成这样,怎么接客?”

她掏出从盐商家偷的金镯子:“我不当姑娘,我要当妈妈。”

老鸨笑得前仰后合:“就你?一个被人玩烂的瘦马,还想当妈妈?”

“玩烂的瘦马?”崔三娘凑近她,闻着她身上的香粉味,“那妈妈可知,瘦马最会的是什么?”她忽然掐住老鸨的脖子,“是咬人。”

掌权后的第一个月,崔三娘杀了三个意图逃跑的姑娘。她站在血水里,看着她们惊恐的脸,忽然想起绿芜馆的老嬷嬷。原来权力不是保护罩,而是更锋利的刀,握在手里,既能伤人,也能自伤。

“妈妈,求你别卖我...”阿桃跪在她面前,脸上涂着厚厚的粉,“我会好好接客,会给你赚很多银子...”

她盯着阿桃左颊的梨涡,想起自己十七岁时的模样。指甲划过阿桃的脸,她冷笑:“赚银子?你以为老娘缺银子?老娘要的是...”她顿了顿,“要的是你们永远别想逃,就像老娘永远逃不掉一样。”

被押解回京的路上,崔三娘望着窗外的青山绿水,忽然想起扬州的瘦马训练班。那里的姑娘们现在该换了一批吧,不知道有没有人像她当年一样,藏着碎瓷片,等着咬断命运的喉咙。

“崔三娘,你后悔吗?”押送的官差问。

她摸了摸脸上的刀疤,笑出满脸粉渣:“后悔?老娘这辈子,唯一后悔的是没把自己的舌头割了,这样就不会说出『从良』两个字,让自己恶心。”

夜很深了,她靠在马车壁上,听见远处传来绣娘们的歌声:“女本无弱骨,银钱自可攒...”

眼泪忽然滑下,她慌忙用袖口去擦——这是她二十年来第一次流泪,却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绿芜,还是为了崔三娘。

马车继续前行,崔三娘望着天上的月亮,想起沈清欢的眼睛。那个姑娘的眼神里有她从未有过的光,像钢针一样,能绣破所有谎言。

“原来真的有人能逃出去啊...”她对着月亮低语,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可惜老娘没学会绣绷,只学会了用烙铁。”

黑暗中,她摸到藏在衣襟里的半幅婚书,上面的“宜室宜家”早已褪色。她轻轻撕碎纸片,任由它们从车缝里飘出去,像极了她破碎的前半生。

番外四:小翠·从丫鬟到老板娘

苏州城的桃花开了,“小翠绣鞋铺”的门前摆着二十四双绣花鞋,每双鞋尖都绣着不同的小花:桃花、梨花、杏花...最显眼的是双绣着“勿近”二字的男鞋,鞋帮上还趴着只小小的绣猫。

“翠娘,这男鞋怎么卖?”年轻书生红着脸问。

小翠擦了擦汗,指着鞋帮上的猫:“这是防骗鞋,猫爪子底下藏着『滚』字暗纹,您要是遇到骗子姑娘,把鞋一亮,她就吓跑了!”

书生愣了愣,忽然大笑:“那给我来十双,送给同窗们当娶亲礼!”

五年前,小翠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成为苏州城最有名的鞋匠。那时她跟着沈清欢在绣坊学刺绣,总是把针脚缝得歪歪扭扭,却唯独对绣鞋情有独钟——大概是因为小时候总穿露趾鞋,长大了便想把所有好看的花都绣在鞋面上。

“小翠,你这针脚能把鬼吓跑。”沈清欢笑着接过她绣的鸳鸯鞋,鞋面上的鸳鸯一只大一只小,“不过...这歪歪扭扭的样子,倒像是会动的。”

从那以后,小翠专门负责绣坊的鞋履订单。她发明了“防狼鞋底”——在鞋底刻上尖锐的花纹,既能防滑,又能踢人;还有“藏银鞋”——鞋跟里挖个暗格,能藏五两碎银。

三年前,小翠在绣坊门口救了个小乞丐。那孩子饿得奄奄一息,却抱着双绣鞋不肯撒手——那是她去年丢在护城河边的“试验品”,鞋面上绣着“救命”二字。

“我叫小石头,”孩子啃着馒头,“我看见这鞋上的字,就知道能救命!”

小翠摸着鞋面上的血渍,忽然想起自己被人牙子打断腿的那天。她给小石头换上新鞋,鞋底绣着“快跑”二字:“以后别要饭了,跟着我学做鞋吧。”

如今小石头成了“小翠绣鞋铺”的小掌柜,负责给客人介绍“防骗鞋”“藏银鞋”,说起话来像模像样:“客官,这双鞋采用江南特有的“避邪绣法”,针脚里藏着《女戒》碎页,专克酸腐书生!”

立夏那日,小翠收到周承煜从京城寄来的包裹。里面是双官靴,靴底刻着“清欢”二字,还有封信:“翠娘,替我把这双鞋改改,加上防骗暗纹,送给御史台的同僚们。”

她摸着靴面上的梅花暗纹,想起周承煜瘸腿的模样。曾经她以为所有男人都是坏人,后来发现,有些男人虽然坏过,但会用余生来补过。

“小石头,把这双鞋放进“改过自新”区。”她指着店铺最里面的货架,那里摆着给回头浪子的特制鞋,“记得在鞋跟刻上“慎”字,提醒他们别再走错路。”

深夜打烊时,小翠坐在门槛上数银子。小石头趴在她腿上,指着天上的星星:“翠娘,你说沈姐姐现在在做什么?”

“她呀,”小翠望着清欢绣坊的方向,那里还亮着灯,“肯定在绣星星,给天下姑娘当指路明灯呢。”

风吹过鞋面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小翠摸着自己鞋面上的“自立”暗纹,想起沈清欢说过的话:“从良不是换个地方当金丝雀,而是自己能掌灯开门。”

她站起身,望着万家灯火,忽然觉得浑身充满力量。曾经的小丫鬟,如今成了能给别人做鞋的老板娘,这双绣鞋踩过的路,每一步都踏实又滚烫。

“小石头,明天咱们推出新款“和离鞋”,”她摸着鞋底的“分”字暗纹,“鞋帮绣上“一别两宽”,鞋尖绣“各生欢喜”,准保大卖!”

小石头跳起来拍手:“好!还要在鞋底藏刀片,方便姑娘们割开婚书!”

小翠笑了,抬头看着满天繁星。她知道,在某个星光璀璨的地方,阿桃姐姐一定穿着她绣的蝴蝶鞋,在桃花树下跳舞。而她,会带着这份想念,把“自立”二字,一针一线绣进每双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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