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又闷热。
带着水汽的热风包裹着人的身体。
苦慈意想咳嗽又不敢咳嗽,手在一旁的抹布上蹭了蹭,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鼻梁骨滑倒了嘴唇上,一点酸苦味缓慢又不可抗拒地蔓延在口腔。
他手上的动作加快了,拿出背包里的水杯,快速地喝了一口,让那口水在口腔里存在了很久。
高中生没有大学生放假早,再加上他才高中毕业,没有找到很好的班。
没有那么多地方需要临时工,这份刷盘子的活,还是苦慈意找了又找。
老板娘知道点他家里的事,看他可怜,让他在这干的,所以他很是认真,没有一丝懈怠。
太阳落山了,热烈的余晖在玻璃的折射下,来到了苦慈意的脸上,他的脸被染成琥珀色。
紧接着,他听到了老板娘的声音。
“小意,下班了!今天有桌客人,点了一桌的菜,但是有一道菜还没来得及上,人就着急结账走了,我给你打包了,今天回去下个面条,一块吃了!”
“谢谢姐!”苦慈意说完话,把眼前的台子用专用的布擦干净了,才往外走。
老板娘笑着应了一声,伸手把打包好的菜递给苦慈意。
人走远后,她来到了苦慈意刚站的地方,叹了一口气,“活干得这么好,又快上大学了,这个月多给这苦命的孩子发点钱。”
她溜达回柜台时,嘴里念叨着什么。
“好像高考已经出分了,不知道这孩子考得怎么样,听说考试前,还有考的那几天都发着烧呢,真是一点都不敢问。”
“他就这一条路了。”
苦慈意回到家里,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发现手机没电了,找到充电线后,给手机充了电。
他没着急离开,而是两只手交叉,使劲握了握,才离开,心乱时,他总爱这样子。
家里没热水器,天也热得人不停出汗,他只好拿热水壶热了一壶水,和凉水兑了兑,冲了一个澡。
他总是把头发修理的很短,拿毛巾随意擦了两下,就丢下毛巾,跑到了手机充电的柜子前。
他不知道自己心里现在到底是乱还是不乱。
叹了口气,他把手机开机了。
出分那天,怎么也查不着分,查分的人太多了,而且第二天他还要去打工,就这么逃避到了现在。
他真不知道能考个什么样。
“早死早托生!”
苦慈意安慰自己了一句,去查自己的分。
之前班里放过恐怖片,他不敢看,把手伸在眼前,从手指的缝隙里看,现在查分也是。
他看到打头的那个数字是六的时候,心颤了一下,随即把手放了下来,长舒一口气。
眼睛突然酸得不行,他手一伸,再往下一放,看见了满手的泪。
没有他高中最好的那一次分数高,但是足够他去自己想去的学校了。
这些年来,他最明白的一件事就是知足。
只是,他上学的钱该从哪里来?
他把手机放了回去,脚一松劲,身子摔在了床上。
屋子里没有空调,只有个比他小几岁的电扇,嗡嗡响着,跟催魂的一样。
他嘟囔了一声,“真烦。”
过了好一会,他又把手机打开了,看着那三个数字,眼睛弯成了漂亮的月牙,“我觉得没有在做梦。”
他把分数截图后,就退出了界面,然后打开了一所大学的官网,查看着近几年心仪专业的分数线,看完之后,嘴巴也弯了起来,低语道:“终于走过了最难走的一段路。”
日后,不会再坏到哪里去了。
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赶紧打开班主任的聊天框,把刚那张截图发给班主任看。
班主任这几天一直守着手机,看到消息,立马回复了。
恭喜!稳定发挥!
有空来学校领报大学的书!
苦慈意赶紧回复。
谢谢老师,我明天去一趟。
他给老板娘发了明天晚到一会的消息。
班主任后边说,他今天在学校值班,明天来早点,也能找到他。
苦慈意计划早点去,尽量不耽误明天挣钱。
可是,他才十八岁,心性虽然稳,可是高考上大学这么大的事,很难稳住。
他在床上翻过翻过去,一会皱着眉,一会弯着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睡着。
“叮咚!!!”
最大声的闹钟,以及多年的住宿生活,让苦慈意猛得从床上坐起来,动作之快,让人只能看到残影。
他揉着自己炸毛的脑袋,哀嚎道:“我以为要晨读迟到了!”
他也就嚎了一声,赶紧下床穿衣服洗漱了。
高中管得严,虽然已经有阵子不上学了,但是他洗漱还是很快,吃饭,包括走路也是。
他骑着车子,就往学校走。
这个点,附近道上没什么人,正好方便他骑车。
路上啃了个加鸡蛋的煎饼,苦慈意就七点二十到了学校。
他给门卫大爷看了准考证,再加上班主任给大爷打了个电话,就进来了。
班主任让他直接来办公室。
他敲了敲门,打了一声响亮的报告,很快听见有人让他进来。
班主任看见他后,笑道:“没收到你消息之前,我一直提心吊胆着,得亏你稳当,分数没有辜负你的努力。”
苦慈意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当了一段时间的胆小鬼。
“班主任!”“老班儿!!!”
门外传来声响。
苦慈意的班主任一听就知道是有学生回来了,“你能听出来,是哪两个来不?”
苦慈意说了两个人名。
他们班三年没分班,再加上他记性好,耳朵尖。
班主任笑了一下,“进!”
很快,两个壮小伙窜了进来。
苦慈意人缘很好,和班里来的人聊了几句才走。
进了饭店,苦慈意看见老板娘正坐在前台,一边看着手机,一边嗑着瓜子。
他喊了声姐。
老板娘心情不错,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苦慈意打完招呼,就去后边干活了。
上午不怎么忙,店里没什么动静,除了老板娘压低了音量打电话的声。
老板娘听起来很为难,“唉,老姐姐,我店里现在帮忙的小孩干活特别好,所以不怎么缺人。”
老姐姐回道:“那他能干多久?后边他上学走了,你找不到接他活的人怎么办。”
老板娘瓜子也不磕了,确实这个话说得在理,而且老姐姐是亲戚,哪边近不用多说。
苦慈意虽没有把每一个字听得一清二楚,但是也大概知道了是什么事。
叫老板娘一声姐,他叫得心甘情愿。
他不能让人为难,而且他的路也没有走绝。
他离开老师办公室前,班里来的那两个同学提了一件事。
他们说,在咱们这找个地当前台一个月给个六七百就不错了,而且也没多少地需要前台,有也轮不到他们。
不过,大地方可不一样,机会多,钱也多,别的班有人去了,一个月好几千,老板人好,还管饭管住。
下班的时候,苦慈意等店里只剩下他和老板娘后,走到了老板娘身边。
他弯着漂亮眼睛,乖巧地说:“姐,今那个电话我听着了,你别为难,我就做到今天吧。”
老板娘本来就心疼这个孩子,现在更心疼了,手里一直握着的手机也不拿着了。
苦慈意继续道:“还有,姐,我听班里去大城市打工的同学说,那挣钱的机会还挺多,我想去试试。”
老板娘不放心地问道:“去哪里啊?”
苦慈意说了一个城市名。
老板娘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个地,是面前这个小孩想上大学所在的城市,去这里看来是能考上了,欣慰道:“去吧,实在不行,就回来,姐介绍你去别的地。”
“谢谢姐。”
苦慈意走之前给老板娘鞠了躬。
一身的闯劲让苦慈意来了梦里想了好久的地方。
所有的一切都不同于故乡。
今天他该住在哪里,工作该从哪里找?
要是住的地方太贵,怎么办?
要是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更重要的是他要是没有被梦校录取,怎么办呢?
十八岁因为一时冲动来到这里的苦慈意生出了怕。
他的瞳孔不受控制地收缩。
他手里的双肩包一下子就拿不稳了。
砰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这一声响让路过苦慈意身边的高大男人停下了脚步。
紧跟着男人身后的人们也停下了脚步。
男人秉持着赠人玫瑰的念头,把双肩包从地上捡了起来,递到了少年人眼前,不急不缓地开口道:“东西掉了。”
苦慈意这才缓缓回神,声音里本该有着少年人独有的朝气,但现在却有了点中年人走到绝路的意思。
他说:“多谢。”
男人本该抬步走了,但是却因为这声音,多看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他有了几分好奇。
紧跟在男人身后的人,看到手中平板的消息,开口道:“喻总,李总已经到了。”
今天的要事被提及,男人收回了思绪,“知道了。”
他们这一行人很快就走远了。
留在原地的苦慈意看着远走的那一人,想到了初中时学到一个词。
那个词,是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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