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穿过身体的时候,凯文意识到自己是透明的。
宽阔的街道空无一人,一切光亮都被抑下去,闷在冷凉的温度和湿气里。
雾气是朦胧的。
凯文张望着所有,他所能看到的所有宗潇,从各条街道中游荡而来,像是泥泞的魂灵,一步一步拖曳下颜色,好像大雨把他身上的颜料冲淋,颜色圈圈地化在水里。
这个宗潇在道路口出现,那个宗潇还未抵达,这边走过去,那里走回来,密密麻麻地穿织出一张拖沓的网,雨水在网上噼啪弹动着。
凯文一时觉得看不清宗潇的脸,但很快就知道这是错觉,宗潇的脸虽然变得模糊,但是仍能看到他的眼睛,大而欲落,像是被稀释之后的颜料水,被雨水染下来。
——他在找。
凯文终于发觉了寂静的根源,这里被完整地囚在虚室生白内部,遮天蔽日的阴白把整座城市陷堕其中,没有一个人出得去,当然也不会有人进来。
是回忆吗?
凯文随便挑了一个宗潇跟上去,这里的宗潇是数不尽的,他跟着跟着,宗潇就慢慢矮下去,化在积水的角落里,像是一大滩废颜料,粘连地从下水口流下去。
凯文只能换一个宗潇跟着。
在成百上千说不准上万的宗潇里,要找到那个寄托意识的真身想想都知道不容易,伊丽莎要是在这里就好了——她是这方面无人能及的专家。
宗潇……凯文虽然不去注意,但仍时不时感到不寒而栗。这个尚未被认证的星国大代理级,不会眨眼睛,顺着弧度,雨水在眼里蜿蜒而下,他像是影子一样湿透地摇晃,看上去斑斓到让人无法忽视的人,此时发黑得厉害。
恶名远扬的宗阎王,宗家自己都怕的大少爷,在这场无边无际的大雨中,像是湿透了的、无处避雨的小狗。
他一街、一街、一街地找,走上各式各样的台阶,还没有融化的个体就一次、一次、一次去敲门。
他在找一扇门。
他不知道要找哪一扇门。
凯文不知道是跟着第几个宗潇,浸泡在他人的世界里太久,连他都感觉到一种无声息的吞咽,意识有点悬浮起来,半飘在空中,只像是还能被拽住的风筝。
……停了。
凯文忽然精神一振,这个宗潇没有在敲完门后融化,而是连续地,不停但很慢地一直在这里敲着,好像如果门不开他就会敲到地老天荒一样——
这是一扇阵法密布的厚重门板,看似没有机窍,也不特殊。
——不开。
凯文大步流星上去,他一剑下斩,利到悚人的剑光劈起四卷的气浪,像是在一个极小的空间里引起风暴。
眼前的门扉“啪啦”一声,像玻璃一样裂开了。
继而——
脚下一颤。凯文低头的时候发现地面也光滑地裂开了,孔隙中是无底的漆黑。
他的脸色甚至来不及变,只旁侧一步要闪出去,但这一步把这一处踩得四分五裂,他整个人猛地向下吸去!
“宗——”
宗潇转过面孔,用那张模糊得奇异的脸看着他,两只眼睛的色彩驳杂环缭,终于从面上尽数滑落!
像是从一个世界的破碎处无限向下,凯文在这冲天呼啸的狂风中拼命想张开翅膀,却极其徒劳地只是左右摆晃了一下,是太疲倦了吗……最近的所有事情。
脑后好像伸出两只手掌,从完好无损的头骨中刺入,抓着所有意识撕扯,那些不能记起来的过往,记起来又竭力忽视的记忆,睁开眼的时候仿佛看不到穹宇,而是太多混杂的、破碎的——
伊丽莎的笑,撕心裂肺的痛哭,撒旦凑近和触碰的脸,闲言碎语。
凯文像一团白金的火焰,在迅速下落的过程里流星般熊熊燃烧。
“轰!!!”
巨大的冲击几乎摧折了他的所有骨骼,凯文趴伏在浅浅的海流里,有好长的时间他意识朦胧,完全不知身处何处,等灵魂慢悠悠地落下来,他才感觉到无法言语的碎裂。
全身上下都碎了,微小的透明海浪轻轻一拍,他就变成四散的泡沫,珍珠那样的颜色。
他听到声音。
他变成时聚时散的一团,在海面上随波逐流地靠近沙滩,其实只是凸出海面的一小块沙屿,但由于他太微末了,所以真的以为自己要上陆地。
这里没有鸥鸟,只有无边无际,蓝得晶莹的海,天光温温地亮着,好像会孕育出雏鸟,和风把他一点、一点扬上沙滩。凯文于是气泡一样破裂了,停滞在沙滩上。
沙沙的声音。
他是天使,不光是天使,他背后是天使的君王,因此当这位走路很轻的天使途经他的身侧,他也一眼能辨认这是一名天使。
虽然他雪白的纱袍变得焦黑,血液垂凝在衣摆的最下端,但这位灰扑扑的天使仍旧走得四平八稳。
战后的天使。如果凯文没有看到他的翅根,他一定不会注意多久。
——翡色的翅根,只看到翅根是因为六翼被齐齐切断了,只剩下原石那样光耀的根骨。天使中有六翼的,只有大天使们。
而大天使中唯一有着翡翠翅膀的,又只有米迦勒。
米迦勒。
这一认知把凯文惊呆了,他紧随米迦勒的想法太强烈,于是又变成一撮翻滚的干沙,米迦勒对此毫无觉察,根本不知道脚后跟着一点生命物质,他一直走到海水的边缘,那里趴着一团巨大的黑羽,像是日久堆积的残尸。
这位被斩翅的天使君王弯下腰,像是掀起车前盖一样把漆黑的巨物提起。
羽毛和血污散在海水里,逃逸的小船般飞快地摇晃出发,大量的血水掉回海里,凯文这时候才看清楚,这是一个比正常人更大的身体,大概是米迦勒一点五倍到两倍那么大。
那个怪物——或者说,撒旦,撒旦突然睁开了眼睛,凯文才发现他的脸在哪里。
面孔被烧灼得皮开肉绽,只有猩红的眼珠能确定位置,血痕已经变成焦炭。撒旦没有一刻比此刻更垂死,但他却盯着面色寒淡的米迦勒,弯起唇部,显出狰狞可怕的笑容来。
“路西法。”天使提拽着他的肩膀,摇晃了一下,“松手。”
他们真像是这世界上两个脏污的黑点,在这透彻而渺远无边的圣境里格格不入。
撒旦就真的松开手——他松开手,怀里抱着的东西全掉下来,发出很清脆又脆弱的声音——六只翠绿的翅膀被流波洗去血迹,变成让人心折的艺术品。
“还给你。”撒旦说,他说话的时候有极其疼痛的喘息,一听就知道他伤得又深又痛,“还给你。”
然后他往前半跌半摔,把下巴搁在稳立的米迦勒肩头,巨犬那样哼哼了两声。
……为什么?
他们是谁?
然而凯文不会不清楚的,他的背后是从小伴着他的天使君王,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衣着残破、狼狈的人是谁,他就是米迦勒。
可这是哪里?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真狠心,米迦勒,我哪里都疼,我特别疼。”
“你活该。”
米迦勒的真身在几百年之前,就已经——
凯文飘落在地上,即便他此时的存在没有大脑,但也感觉到沙子式的晕眩。
……他知道这是哪里。
他开始晕得看不清一切,像是新手摇摆的镜头那样,所有都拉开漆黑的重影,他一下一下地眨眼,竭力想睁开,但意识却被回缩的吸力拼命牵引——
凯文!
他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喊自己,又似乎没有,又听到痛苦到极致,像是下一秒就要失声痛哭的声音——“……你杀了我!”
“凯文!”
“伊甸……伊甸……”凯文一把揪紧卢卡森的领口,仿佛从窒息状态里脱水而出一样,他睁开遍布血丝的眼睛。
……那是伊甸!
“凯文!”卢卡森焦灼地看着他,“清醒点,看着我。”
凯文的眼睛终于在卢卡森的脸上对焦,因此也才听到百里剑英的声音。
“我有复活贺瑾秋的方法。”
宗潇在地上折腾起来的动静倏地静了,用一种无法可想的痴怔视线看着她,好像觉得她在说谎,或者她是哪里出现的天外来客。
“我可以复活贺瑾秋,但你得跟我一起去。”百里剑英放慢语速,视线直直穿凿进宗潇的眼底,“听清楚了吗?”
宗潇瞪瞪地看着她。
“复活……?”
“你做不到的事,不该觉得所有人都毫无办法。”百里剑英说话的时候堪称态度冷淡,以至于连凯文都动摇了一瞬,她果然还是知道办法,只是——
“要是做不到,我就杀了你。”
连卢卡森、吴闻、金蓉都傻眼地看着百里剑英。
“这世界上只有我能杀了你。”百里冷然地站了起来,她微微垂着脸看着宗潇。
“站起来。”
宗潇仰着好无助一张脸看着她,看着看着,就像是眼珠子要落出来一样,眼泪先充盈着要跌碎了,“……真的吗?”
他扶住地板,仿佛是刚学会走路又摔得不轻的孩子,摇摇晃晃,哆嗦着站起来,手脚原本是很惹眼的长,现在却只是影响动作地打颤。
“真的。”
假的。
宗潇似乎竭力站在飘摇的风暴潮里,再多一阵风他就会被锢进找不回的深渊底。
假的。
因为百里剑英完好无损的左手背在背后,当她说“真的”的时候,凯文看到她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点神经弹动,又被抑制下去。
假的。
她只是怕他留在这里不知道会再经历什么,所以要把他带在身边而已。
169·
宗潇比小孩难带多了。
他虽然被百里剑英带出去,但整个人就像赖皮糖一样靠不住,他虽然跟着,但也是不肯配合的样子,凯文和卢卡森不得不时不时架住他,以免他捣乱乱来。
其实他不是捣乱,也不是不想配合,宗潇现在的状态要配合谁都不容易。
他还没有想清楚,脑袋里混乱得厉害,他不想走了就会停下来,卢卡森感觉他和自己差不多惨,所以没有抱怨,就推着他走,宗潇忽然想蹲下不动的时候,他们又在半途把他提起来。
在这漫长的过程里,他一直没有开口,百里剑英知道宗潇正神游天外——确实是这样,戒指里的记忆在眼前鬼影一样来去,哭声回旋着,像是以他为眼的风涡。
凯文和卢卡森没办法料理他,入座后是百里剑英坐在宗潇的身侧。
宗潇捂着耳朵,头痛欲裂,他的情况不对,因此也很难再去关注这张脸,百里剑英看他蜷缩着,这么高的一个人蜷得像是要倒回羊水里,冷汗在皮肤上溢着薄薄的光。
“宗潇。”百里推他起来,要给他系安全带,“怎么了?到底听到什么?”
但宗潇没有回答她,她也没办法确定宗潇现在是否能听见,机舱灯还很明亮,只能看到宗潇咬得极紧的下颌,汗珠汇着滴下。
“宗潇。”
宗潇忽然转过来。
他那双奇特的眼睛现在显得很吓人,蛋青色的眼白通红着,仿佛正在高烧,他的视物很模糊,根本没有聚焦,朝向百里剑英但也不是真的看到了百里剑英。
“……对不起。”他去抓百里剑英系安全带的手臂,“对不起,如果……如果再早一点就好了,如果我早一点回本家就好了……”他的哽咽和吞咽混在一起,这就使得他偶尔卡壳,“如果我死掉——”
百里剑英的左手被他抓得快要淤青,她用右手一把擎住宗潇的大臂,用疼痛迫使宗潇放松一点,“我不是贺瑾秋。”
宗潇断断续续的话一下子停了,他眨了一下模糊不清的眼睛,面颊高热着,他又眨了一下,才迷迷糊糊看到百里剑英的脸。
好长的注视之后,他才很干涸地开了口。
“噢……对。”他给人的感觉磕磕巴巴的,“……秋死了。”
然后他就很安静地坐回去,规规矩矩坐着,刚才好像没有剧痛过,只呆着,完全停滞了。百里看他微微低着头,眼睛的眨动停止了,空空地睁着,像是彩色玻璃刻出来的假偶。
他的这种半知觉状态在飞机落地后开始消退,宗潇清醒地转过脸。
机舱泅在翻飞的夕色里,机组要求所有人拉下遮光板,百里挡开他,把遮光板拉下来,宗潇一把拽住百里剑英缚臂的□□,想直接把半嵌在其中的钢箭扯进手里。
百里剑英一拳冲到他面上——宗潇的力气之大使得箭头都弯起一点弧度,再不阻止他□□都要被硬拆了。
宗潇对这一拳毫无防备,应该说是根本不准备防备,百里给他一拳也好,就地把他打死也罢,死现在对大少爷来说可比活难多了——他都随便百里剑英的拳头,所以这一拳砸得他半张脸都青肿起来,嘴角边浮起一角的血沫。
但这总算迫使宗潇的动作停下来。
他慢吞吞地收回手,是那种暮年老人特有的迟缓,缩回的过程里有种被岁月摧折损毁的自信,看起来似乎有着犹疑不定的恐惧。
“……百里。”宗潇坐回去了一会,好像不觉得脸疼得厉害,只能听到嘴角肿起来后吞咽血水的声音,他很慢地问,声音虚渺得要飘落下去,
“你真的……可以杀了我吗?”
“嗯。”百里简洁地应了他。
宗潇不再问了,飞机在落地的轰鸣动静中震颤,他们微向前倾,如果没有安全带,百里毫不怀疑他会就这么随随便便摔出去,像骨折、重伤、昏迷一样,没有任何力量爬起来。
凯文和卢卡森站起来的时候,百里剑英又给他解了安全带,让他站起来。
他木头人一样被百里带着,走过长长的机场内路线,夜风浪似的涌到他们身边,呼吸的时候脏腑就沉降下去。
但宗潇不是,他还锢在很小的封闭容器里,心肺被压成一团。
-
“他们到了!”红莲花说。
“今晚会出发吗?”伊丽莎问,“他们向哪去?”
“我看看。”红莲花坐在电脑面前看,“导航路线的终点是沙特国家博物馆。”
“啊。”伊丽莎微微吃惊,“把那种东西放在博物馆里?”
“还不知道是不是神灯呢。”红莲花回道,然后把电话拨给阿多芙吉娅,“我们准备出发了……嗯,他们的路线终点是国家博物馆。”
“现在走吧。”伊丽莎弯腰穿上鞋,这位大天使一身易跑跳的运动服,金发扎得很紧,她转向床上正盘坐冥想的大师。
“大师,准备出发了。”
大师睁开眼睛,把有线耳机扯下来,蹬鞋的时候还在给耳机线打活结。
红莲花看他失去了妻子、女儿还这么平静淡定,她都没有大师这么气定神闲,就凑过来问,“大师,一旦找到神灯就真的能万无一失吗?”
大师颔首,“只要拿到神灯就可以。”
“但如果是百里剑英先拿到呢?”
“他们的首要目的是贺瑾秋,如果真有什么意外还能剩下两个愿望就够了。”
“会让给我们用?”
大师微笑起来,“只要派过来的是百里剑英。”
红莲花百思不得其解,但也没继续问,她向暗处看了一眼,用半调侃的语调说,“黑衣人,出发了。”
伊丽莎在门外笑,“黑衣人在外面了,他可比我们快。”
一身黑衣的男人快他们几步,走在前面,先他们去发动车。
红莲花对他背影摇摇头,“你有没有觉得他很怪。”
“我应该这么觉得,但是还好。”伊丽莎也摇头,“在看到撒旦那种鬼样子之后,还会对什么感到奇怪?要我说,”伊丽莎咬牙切齿的,“男人都该死。”
“那卢卡森呢,那凯文呢。”
“噢……那卢卡森只好是我的姑娘,凯文是我的金发宝贝了。”伊丽莎用楚楚动人的眼睛望着红莲花说。
“啧。”
他们上了车,黑衣人开车,他开车不光稳,而且非常快。星都没有这样空无的路,红莲花又不怎么坐车,“真恶心……”
“什么?”
“坐车坐得真恶心。”
伊丽莎拍了拍红莲花的背,红莲花摆手示意不用管她,大师的眼神深深地,凝望窗外的星空和广阔的大地。
“您来过这里?”
“是啊。”大师略微感慨地说,“一百多年前我还在世界各地来来去去,更早之前来过这里。”
他没有说的是,然而星空和过去是一样的,天幕似乎很低,像是一张巨大的绵毯,或者天鹅绒席,闪闪发亮地铺在半空中。
地面有了很大的变化,灯光。灯光更亮,更多,灯光入侵黑夜,驱散许多恐惧,想象在衰弛。
伊丽莎同样也静静向外注视了一会,才若无其事地问,“您为什么留在西铂利亚,不回星国了呢?”
“在协助世安代的时候我们做了约定。”
“什么样的约定?”
“简单的约定。”像是被自己的答案逗笑了,大师呵呵地笑了几声,“年轻人,想要命长就要知道的少。”
伊丽莎稍稍搭在前座的后背上,“可每一个人都在寻找答案。”
“没错,是的。我也是。”
“那么没关系吗?”
“所以一切的尽头是宇宙坍缩。”
“……嗯?!”
“我开玩笑的。”大师的态度依然平和,“我违背了约定,拥有了自己的家庭、孩子,曝光的时候就是我离开的时候,直到所有条件达成为止。”
伊丽莎想,如果她直问大师什么样的条件,他肯定也不会说,但推想一下也不是不可知,所以光问,“那么达成了吗?”
“差不多了。”
他们在夜灯下追逐时间,时间是第一要紧的,一切都很紧迫。黑衣人到点后把车停好,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熄火后第一个下车关门。
大师也下来,“许愿结束后,我们需要和百里剑英谈谈。”
黑衣人看了他一眼。
“是时候告诉她了?”伊丽莎问。
“她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现在只是商量一下,准备一起去大甬谷。”
红莲花又冒出新的问号来,“她真的会配合吗?你们总把她说得很恐怖。”
“……我收回。”伊丽莎感觉到周围的变化,所以稍稍停顿了一下,“世界上没有谁比撒旦更不配合,百里冰山是个很好的人——你在看他们吗?”
黑衣人的视线集中在无数眼球中的几个上,它们脱离了地面,漂浮在悄无声息处,盯着正在检查和寻找的百里剑英一行人上。
他看到宗潇破裂的唇角和发肿、淤红的脸,他的嘴唇微微颤了一下,但面庞被笼在一层模糊不清的暗里,谁都没办法看到他的脸和表情。
他大步流星前去。
“找到了吗?”伊丽莎问。
“肯定的。”红莲花笃定地快步跟着,“他急成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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