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铂利亚的黄金湖不仅是对于世界,就对于俄洛斯多数的本地人而言,它也只能是个传说。
有些人终其一生都根本没办法进入西铂利亚境内,就算进入了,也会因为魔怪或代理的各种阻拦而退出。
但代理又不太一样,多数代理进出西铂利亚地区属于公职原因,但也有年纪轻轻的代理,专门挑空档的休假时间钻进去探险,想深入内部,探寻那些仿佛失传了的传说。
莱西就是西铂利亚的传说。
阿列克斯基进入西铂利亚的原因很简单,年轻,充满好奇心,对前辈的警告不当一回事,更何况他是当时极有可能成为大代理的代理,在一帮年轻人的怂恿下,他当然就答应了这样半玩笑的挑衅。
荒原区和外界的想象完全不一样,他们逐渐深入其中,看树木越来越充盈起古朴和苍虬的气息,清晨,红日会像破壳的卵黄一样,带着颤巍巍的柔润升起,那种流淌的低沉生命感让每个代理都倍感新鲜。
以至于他们沉醉在这种冷凉的、无忧无虑的原始自然里,无法意识到他们周围存在着多么可怕的危险。
莱西。
莱西,那个森林公主不单单只是头衔上的名号,“公主”和“王子”之间隔着一道性别的篱,除此外没有任何不同,她强大到不需要森神的守护,然而无人知晓,只觉得她是西铂利亚的一场艳梦。
阿列克斯基总是感觉有人在观察他们,但找不到任何证据,他的敏锐被嘲笑成敏感,也就不再提,然而防备是暗自的,他笃定有人,或者有什么传说正在身边。
他们对景色开始厌倦,开始猎熊,猎鹿,这里的野兽不同于外面,凶悍而聪明,他们打死了一头鹿,打伤了一头鹿。鹿被架在火焰上,大家说美味极了,但味道只是那样,口感也一般,在伤痕累累的时候吃这么一顿看上去丰盛的简餐,谁都要嘴硬说好吃。
不过酒还是很好的,剩下的酒被倒出来,干脆地喝了。
“嘿。”他的同伴喝得醉醺醺的,敲阿列克斯基的肩膀,“喝一点。”
“不,今天我守夜。”
“乖乖女。”他的同伴带着嘲意这么说,阿列克斯基皱起眉头,“我要去猎熊,我要去猎熊!谁和我一起去?”
几个站不稳的代理都硬撑着要起来。
“和我们一起,阿列克斯基。”他们硬要拽起坐在地上的阿列克斯基,他被一群醉鬼扯得东倒西歪,“花花公子,骁勇善战者,和我们一起,噢——给我们壮胆!”
阿列克斯基友感觉到那种注视。
“你们还没感觉到吗?”阿列克斯基拼命回头,然而背后是林地间难得的空旷,望过去什么也没有,“有人在这里,而且,熊和鹿都不太对劲,它们好像是有主人的。”
“我们的大代理是尿裤子的可怜蛋!”
“我还不是大代理!”阿列克斯基揪住他们,他看到树林里出现动物的眼睛,闪烁一下又避开了,然而层层叠叠像是浪潮那样出现,“看啊!看那里!”
大家对他的一切话语都当作推脱。
“你就在这里,姑娘。”同伴们嫌弃地摔开他,“我们现在要去猎熊了!”
那时候阿巴斯、巨人都没有后来那样疯狂,所以他们并不认为自己会碰上什么危险,熊和魔怪是两码事,呆蠢的、天然的动物——
阿列克斯基不得不跟在他们后面,他的朋友,或者说是一群吹捧他的狐朋狗友,勾肩搭背,踉跄着,摔倒了还在地上笑,放声叫。
他因为今天没有喝酒,因此第一次感觉酒后的人是这么折磨人,哪怕这里不会有其他人,可也确实惹人讨厌。
“熊!”他们喊起来。
“熊!是熊!”
阿列克斯基跟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他听到声音往前赶的时候已经迟了一步,他们一股脑杀死了一头母熊,这头熊像西铂利亚内部的所有熊那样巨大,但轻易就被杀死了。
他还来不及有疑问,恐怖的地面植物发疯地延展开来,阿列克斯基大退几步,一枪疾速向植物打去,爆开的火光里能听到水泡破裂那样的声音,还有同伴的惨叫。
“救命!阿列克斯基!!”
他的枪把同伴打得狂叫,他想上前,但地面的植物又示威一样招摇着张牙舞爪起来,阿列克斯基总算能确定他不是错觉,这里的确有人在。
树影里很快地落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定睛才发现是个女人,修长、健美,充满了森林里隐秘的踪迹,阿列克斯基第一反应是女妖,但立刻又反应过来——能在西铂利亚来去自如的,那只能是莱西。
莱西并不是来找他的,奔来的公主扑到那没有呼吸的母熊身上,她抬头的时候脸颊已经被泪水打湿了,阿列克斯基还没看清她的脸,只感到直击心底的尖锐警告。
权杖爆发出极其烈目的光,阿列克斯基狼狈地躲闪开来,这时他才看到莱西的脸,一张只会在想象里出现的脸。并不白皙,有着很浅的雀斑,眼睛大而深,野性、熟丽的风貌难掩别具一格的风情。
——不过她的年纪看上去不大,也许和自己还差一点。
那骤亮刹那的一眼,差点要了阿列克斯基的命,莱西凶跳而来的时候,阿列克斯基心里警铃大作,差那么几个厘米,权杖就会刺穿他的大腿,把他钉死在地上。
那可不是光做摆设的魔法杖,当它横扫而去,而阿列克斯基在倒仰中被猛地削飞刘海时,周遭的树林仿佛被巨浪摧毁一样,残段和烟流猛冲上天!
“等等!”他想说我没有恶意,但真的来不及。
矫健的莱西如同虎豹,她真的打算要阿列克斯基的命,他不得不拔出弯刀作抵御。
杖节下击的时候他麻得得不了,咬牙在黑暗中忍受莱西残酷的猛攻不可谓不是酷刑,她生在这里,属于这里,当阿列克斯基卯足劲要反咬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陷在麻烦的树藤里——这是一个陷阱。
莱西高高举起手臂,健长的流线在强光中被勒出黑痕。完了。阿列克斯基睁大眼睛,这下是真的完了。
他在天灵盖碎裂的剧痛中失去意识。
莱西没有打算留他的活口,阿列克斯基醒来就知道了,他的整张脸上都是自己的血,疼痛、高烧,这个女人没有对他产生丝毫温情。
他跌撞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同伴和植物都已经被搅烂成泥,有更大的存在曾经出现过——魔怪。
——魔怪怎么会在这里?
魔怪来过这里,并且发生了相当激烈的战斗,这里的古朴和神秘被摧毁得满目疮痍。
不过那头母熊不在了,地面上有很深的痕迹。
他呆呆站在原地片刻,对于他而言,失去代理本身就是让人痛心的损失,但现在他晕得厉害,所以也没机会为狐朋狗友掉两滴眼泪。
阿列克斯基慢腾腾转过身,因为他听到动静,莱西走回这里,像是没有看到他。
“……嘿。”很干热的呼唤。
莱西没有看他,他却看到莱西身上巨大的青痕和撕裂伤,她走起来当然不灵活了,然而那种傲然的气势没有一点减免,那张诱人深看的脸泛出失血过多的淡来。
她把母熊的原位填平了,然后转到树后。阿列克斯基强撑着跟去看,才发现那是空洞的熊窝。
“……我没有恶意。”阿列克斯基总算能够开口说这句话。
莱西从半蹲的姿势站起来,她身上的血流出更多,然而眼神却清晰得仿佛猛禽,阿列克斯基清楚她在西铂利亚身经百战,是什么把她伤成眼前的样子?
“什么伤害了你?”
莱西站定了,绿眼睛凛然地盯着他,权杖使她看上去似乎是在废墟里登基的新皇,那张充满攻击性的面孔直对着阿列克斯基。
“滚出这里。”
阿列克斯基第一次听到她的声音,心跳真不该在这时候快起来。
“否则就杀了你。”
-
阿列克斯基在半个月后经过审批,只身重回荒原深处,他的所作所为惹得他父母堕泪不断,不明白儿子为什么偏要去俄洛斯最危险的地方。
他想要和荒原公主交涉。
交涉什么?不知道,不过国安代接受这个理由,阿列克斯基就轻装出发。
他到处游荡和寻找,不断向深与更深处寻觅,但他不但没见到莱西,还被巨人族屡次穷追猛打,甚至差点撞见发狂的猛犸。
为什么它们会来到这么外围的地方?
西铂利亚由于其危险性,代理很难在内部勘查,深处是森神的地盘,然而看上去却已经失序。
他一面记住这怪异的情况,一面继续寻找莱西,他想公主对这一切一定更了如指掌,交涉,交涉,这个问题就很值得探讨。
他不知觉间抵达传说中的黄金湖。
流融的金液太华美,天穹都化成此起彼伏的镜弧,初霞烂漫温柔,像是花蕊里才有的嫩紫,黄金湖映入这些颜色,像是流体的金属,折出辉煌的晨光。
长草长在湖边,在阿列克斯基的脚边,弯垂的尖已经被染成坚金,沉沉地低下去。
——他看到莱西。
公主的影子在湖光中显得很暗,因为金光太柔亮,然而阿列克斯基全神贯注地看着她,看得屏息,只有心脏记得跳。
他看到莱西的棕发像是盘错的根枝,辫子里钻出细软的花芽,也许一分钟,也许半秒钟,或者十世纪,辫子里开出星星小的群簇白花。
莱西转过来看他,脸上是一种很不耐的神色,好像下一秒就要冷漠地翻白眼。
她接触人实在太少,自然感觉不到男人的注视,或者人的注视有什么意味。
因此她的目光比之更锋锐,不耐烦起来就想把阿列克斯基切碎。她毫不避讳地看他,反而是阿列克斯基的脸慢慢红起来——
但莱西只是盯猎物那样盯他,半晌后感到无聊了,就挪开眼睛,准备走了。
“你说你要杀了我!”阿列克斯基提步,快速跟上去。
莱西没有说话。
“你让我滚出去,如果我在这里就要杀了我!”
……
他像是猴子一样叫——“他像是猴子一样叫。”阿多芙吉娅说,“问我为什么不杀他,说好的,之前说好是这样。”
伊丽莎笑得前仰后合,拿手去抹直流的眼泪,“然后呢?”
“然后我就动手了,把他驱逐出去,但第二天他又回来,如此往返。”阿多芙吉娅皱起眉头,显然在提一件想起来都觉得烦心的事,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理他,那时候爸爸已经被巨人弄伤了,我不得不花很长时间警惕它们靠近爸爸。而且我不知道阿列克斯基的来意,更不敢让他知道森神的情况,每天光是甩掉他就要花很长时间。”
“大师不是一直在吗?”
“说得对,大师说自己已经金盆洗手多年,所以他照顾爸爸,而我负责守护他们两个老弱病残。”
“他在你们那里?”宗潇奇怪地问,“一直在你们那里?”
这问题比什么都惊人,一向一问三不知的宗潇居然比在座不好意思问的人都知道得更多,杉田尤他们还不知道大师是谁,更遑论谁在谁那里了。
“一直在,从不出手,只是思考。”
沁元听得也很入迷,问她,“可那种状态下不方便恋爱吧?”
“当然不。阿列克斯基发现我不断和巨人缠斗之后主动作帮手,这样我才闲得出时间搭理他,所以他很快就发现魔怪失控的现实,找我很认真地谈了一次,劝我离开这里。”
百里剑英和贺瑾秋走回来,正到玉藻前托着脸问阿多芙吉娅,“你打了他?”
“打伤了他。”
“他不再提了吧?”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提起,只是帮忙和搭话,后来看着就比较顺眼了。”
井上东和带着羡慕唏嘘道,“我觉得阿列克斯基长得非常帅气……?”
几个女使徒都笑起来,阿多芙吉娅也是。
“一张脸而已,能算什么?在西铂利亚,多少漂亮的脸皮都被带着倒刺的舌头舔下来,随便就咽掉了。”
井上东和毛还没全竖起来,玉藻前这个大怪也跟着笑他,“小男孩,你还是年轻,看看这位。”她指的是雪女,“帅气又没本事的男的都会死在她手里。”
雪女一动不动地端着杯茶,满脸事不关己的轻松。
“继续继续。”宗潇拍拍阿多芙吉娅,“然后呢?”
“那时候的阿列克斯基还没晋升大代理,但也快了,他似有若无地感觉好像和我已经非常好,确实那时我们正交往。他不知道脑子有什么问题,觉得我爱他,就愿意和他一起离开西铂利亚。再单纯的人都不会这么傻,和一个男人远离自己的家?”
一桌上几个女人都笑起来,除了一直都没笑的百里剑英,百里剑英被伊丽莎迫着拿起杯子,和她干了一杯饮料。
“喝点又没什么。”伊丽莎笑着说
“工作时间不喝酒。”
“我拒绝了他,他大受打击,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他不能理解爱和一同离开为什么不是一件事,为什么我能爱他的同时又不跟他走。”
“那后来你是怎么回心转意的。”玉藻前又托着柔软的脸颊问。
“别开玩笑了,回心转意。”阿多芙吉娅笑着摇头,“是大师,大师告诉我了审判日的初步计划,我们要在最终——也就是明天,明天开始使森神胜利。那么我就需要离开西铂利亚,并且统筹这一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